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岁梦】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旋风少女]月白色 作者:半晌 【文案】 方婷宜以为,他是她年少的竹马,即便重来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然而当一切重新来过,少年英挺如松柏,清冷隽雅,他说,我爱你~ 内容标签: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婷宜,顾若白 ┃ 配角:旋风少女众 ┃ 其它:旋风少女 ==================   ☆、 第一章 缘起   “婷宜,去道歉!”   “婷宜,是你错了!”   “婷宜,你太偏激了!”   “婷宜……”   不知道是第几次从噩梦中醒来,方婷宜习惯性地摸索枕边的手机。   四点五十七,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起身。   晨曦未露,天边还遥遥地挂着一弯清冷的月牙。方婷宜已然没有一丝睡意,赤脚站在木质地板上,冰凉的感觉透过脚底传到她浑身每一处神经,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悲哀,弥漫在一片死气之中怎么也化不开。   她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没有戚百草的十年前,方婷宜还是月光女神的十年前,方婷宜还拥有一双健康的腿的十年前。   她怔怔地盯着窗外,耗费了半个月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却依然缥缈地如同一场梦。   这么美好的梦,会不会醒呢?   方婷宜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   真好,有感觉的腿,真好。   一晃十年,可是那场悲剧依然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戚百草那爆发出来的一脚,踢坏了她的腿,可所有人都在戚百草身边,哥哥,初原哥哥,若白……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意识迷迷糊糊,手术灯晃着她的眼,冰冷的器具在她的身体里翻动。   她恨!   在那漫长的时间里,她瘫痪在轮椅上,不能站,不能走,不能跑,所有人看她的表情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月光女神方婷宜如同昙花般绽放在她最美丽的十八岁,然而一夜凋零,永远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等待她的,就只有一幢冷冰冰的别墅,冷冰冰的房间,流水一般的佣人,流水一般的心理医生。   拿她当犯人吗?   还是拿她当疯子?   方婷宜的人生还那样漫长,可是已经结束了。   她自尊,她自强,她高傲,她不想像一个废人一样被养着。   方婷宜也是人,人们叫她月光女神,以为她是女神就不是人了吗?她也有喜怒哀乐,生命也有不能承受之重,也许,她从来就没有别人认为的那样勇敢。忍受了十年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在得知喻初原从非洲草原带回来一个小男孩时,方婷宜终于拿起了她仅剩的勇气,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本以为能够结束痛苦,可没想到——老天爷真是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方婷宜,再一次离痛苦的根源那么近。   是重新开始,还是重蹈覆辙?   等到方婷宜意识回拢,她才惊觉已经站在窗边好久了,外面温暖的阳光泄了一地金黄,屋内也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转头看到桌子上的日历,她从前一直习惯每过一天就在日历上画一个圈,瘫痪之后亦是如此,甚至更加乐此不疲,仿佛每画一笔就离解脱更仅一步。现在看看,方婷宜苦笑一声,她的日子,竟被过成了省略号。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方婷宜走到书桌边,拿起这本日历,圆圈停留在半个月前,也是刚回来的那一天。也不知道那些打扫的佣人发现什么没有。   今天,似乎是……   “咚咚咚——”   “进来。”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容颜姣好的女佣腼腆地露出一个头,“小姐,您起来了?”   方婷宜不说话,抱着手臂站在那儿。即使是穿着睡衣,未整妆容,她也是那个不容亵渎的方婷宜。   女佣显然已经在这边工作了许久,清楚自家小姐的脾气,虽然心中瑟缩,但还是强着胆子:“今天是市青赛女子组的预赛,小姐您……”她自方家兄妹来韩国以来就一直在这里工作。方氏集团的太子爷和公主并不是那种乖张的富家子弟,这位大小姐平日里虽然也骄傲嚣张,但只是纯粹明媚的少女,对于自己的事情颇有主见,气场强大,除非她开口,否则不让人插手干预她的事情,俨然就是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明明少爷参加比赛开始,小姐也一直有规律地在训练室里训练,为世青赛而努力,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十几天前开始小姐就一直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性情——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眼看着今天就是要开始比赛的日子了,她要是不旁敲侧击地说几句,要是老爷和少爷怪罪起来,她一定会丢了这份好工作的。   当然,对于眼前的这个女佣心里的弯弯绕绕,方婷宜并没有过多关注,她的注意力只在“世青赛”这三个字上。   是了,市青赛。   方婷宜身体一怔,这三个字对于她来说,简直久远得跟远古传说一样。   世青赛女子组的预赛,也就是说男子组的决赛就在明天了。方廷皓很看重这一年的世青赛。当年他们离开岸阳后,他打遍了国内外所有元武道的比赛,拿了无数的奖牌、奖杯。世青赛,就是他最后一站。   方婷宜揉了揉太阳穴,烦躁的心情涌上心头。   方廷皓备战世青赛以来已经有好几个月兄妹俩没有见面,近一个月来更是连电话都没有通过,这也是方婷宜回来以来感觉轻松的事情,不用面对兄长,不用面对兄长的呵护,不用面对敏锐的兄长。她真的担心,他会看出什么来啊?   毕竟,那是她的亲哥哥。   “小姐——”女佣唯唯诺诺地开口道。   “行了,你先出去吧。”   方婷宜挥了挥手,穿好拖鞋直径走到衣柜前。是老天爷的玩笑还是机会,就让她看看能不能改变吧。这一年的世青赛,她终究败给了李恩秀,也许她们天赋相当,只是方婷宜练习元武道的初衷并不纯粹,练习也不加刻苦,一心追逐闪光灯亮起的地方。前一世的她,与其说是一个元武道选手,倒不如说是一个元武道明星。   她赢不了了李恩秀,当年是,现在亦是。   荒废了十年的时光,不是那么容易补回来的。   看着衣柜里雪白的黑段道服,摩挲着金色的字绣,方婷宜从重生回来开始,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心意,她讨厌元武道,非常讨厌,它总是让她身边的人受伤,包括她自己。   “……喂,恩秀吗?我有事请你帮忙……”      ☆、 第二章 岸阳   回到岸阳那一天,天气出奇得好,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一如岸阳穿城而过的洛塘河,碧澄碧澄。   岸阳是一个桃源。   毗邻首都,身在大都市商圈之内,繁华富足,交通便利,各种极优的区位优势都占了。然而它却像一个酣睡的婴儿一般静静地窝在一隅,安静、温柔,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层屏障,隔开所有的喧嚣和纷争,坦然自若地过着它自己的生活。   也许这和当地人练习元武道有关。   岸阳是元武道起源的地方,无论老少,从出生到死亡,或多或少都会接触元武道,热爱的,以它为职业,并不热衷的,也会学点来防身或是强健体魄。全民皆习元武道,在岸阳,一点都不夸张。   岸阳有不少专门经营的道馆,接纳学徒学员专门习练元武道。宏大悠久如贤武、伟岸坚韧如松柏、辉煌一时而后没落如全胜、磐石般强硬如坚石……   方婷宜提着一个行李箱坐在街头的喷泉边,耳边是“哗哗哗”有力的水声,对面刚好可以看到宽大的屏幕正在直播元武道世青赛男子组的决赛。而电视下面的广场上,站满了乌泱泱的群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里那个耀眼隽秀的少年。   哥哥,原谅我,只能这样看着你。   前世,方廷皓和闵胜浩的决赛,她并没有观看,因为那时候她在另一片场地厮杀,也是事后才听说金敏珠的横插一脚。   方廷皓从来都是金光闪闪,无论是作为冠军,还是后来撑起方氏的江山,如果说唯一的污点,其实也谈不上污点,就是在颁奖典礼上被金敏珠质疑服用兴奋剂的事情。即使后来事情得到了证明,对方道了歉,但它依然像膈着豌豆公主的那一小粒豌豆,让人不舒服。   她的哥哥,生而为王,容不得别人的污秽。   方婷宜看到场上的比分,看到裁判的裁定,看到闵胜浩的鞠躬,看到眼前的人们争相欢呼,看到她的哥哥拿着冠军奖杯明媚地朝着这个世界笑着,她的嘴角终于扬起了弧度。   哥,就当是妹妹为从前的不懂事做下的补偿吧,还你一个公正公平的颁奖典礼。   手上传来一阵酥麻,方婷宜低头划开信息:你还真是料事如神,你怎么知道敏珠那丫头会去捣乱的?放心,我已经好好收拾她了,罚她跪在昌海的小黑屋里。廷皓拿了世界冠军,你应该很高兴吧,可是,你为什么突然不参赛了,我还想今年能在决赛中跟你好好较量一番呢。恩秀。   方婷宜脑海中闪过一个小丫头倔强的笑脸,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她能够想象小小的金敏珠怎样地噘嘴跪在地板上,满脸的不服气。   对不起啦,敏珠小姑娘。   白皙修长的手指字屏幕上翻飞:恩秀,谢谢啦。我已经回岸阳,只是有些事没有想明白,不要担心。   方婷宜眼睛里闪过一丝暖意,想了想,又笑盈盈地回了一个表情给她,远在韩国的朋友。   上一世的方婷宜跟李恩秀的羁绊其实并不太多。   哥哥,初原哥哥,元武道——这是她们最强的羁绊。   那个笑起来带着梨涡、眉眼弯弯的少女,似一道清风般带给曾经黑暗的方婷宜一汪清泉。   少女宗师李恩秀,元武道天才,强大得一如她的父亲。   方婷宜垂下眼眸,再抬头,眼底泛起明亮的光。   慢慢来,一点一点来吧。   看着颁奖典礼顺利结束,集结的人群带着笑意而散,方婷宜起身,拉着行李箱迈开步子。   岸阳是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这是她的家乡,她所有好的、不好的回忆都在这里。   方婷宜深呼一口气,站在十字街头看着人来人往,她仿佛能够闻到店铺里飘出来的小吃香味,也有花店里馥郁的芬芳,还有广场空地上人们练习元武道的汗水味道。   “老板,香草冰淇淋。”   “好的,稍等。”   街头店铺的甜品,还这是有点怀念。   方婷宜从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来过这样廉价平民的地方,因为那个时候父亲和妈妈给她安排了一系列淑女名媛的礼仪课程。   从那时开始,她穿裙子,穿小洋装,穿小皮靴,打扮得像一个洋娃娃似的随着父亲穿梭于各种觥筹交错的商业聚会,成为他们炫耀和骄傲的资本。同样的,她也乖乖地跟在爷爷身边,参加各种茶会和商业联谈,一副乖乖女的可爱模样。而哥哥,则是更早的、另外的、但同样也是被束缚的一种生活。   所以他才会那样热爱元武道吧。   “姑娘,你的冰淇淋。”   “谢谢。”   方婷宜接过甜筒舔了一口,冰凉清爽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   老板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小伙子,盯着方婷宜的脸瞧了一会儿,孤疑地开口:“小姑娘,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方婷宜?”看见她没有说话,那人又继续开口说道:“就是月光女神方婷宜啊,练元武道的那个!刚刚的决赛直播你看了吧,世界冠军方廷皓的妹妹!”   方婷宜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有几分相似而已。人家现在在韩国参加比赛呢。”   “也是,不过现在男子组的比赛完了,女子组才刚刚开始,可惜预赛、十六强赛什么的没有直播,也不知道女神这一次……”   没有理会老板絮絮叨叨,方婷宜拉着行李箱离开。   也不知道自己离开的消息什么时候会传回岸阳,到时候……   方婷宜漫无目的地走在林荫道上,再往前就是松柏,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只有自己的无声的苦笑。   不是去贤武,而是去松柏吗?   她心烦意乱地将冰淇淋的纸托揉成一个小球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靠在树上,努力回想着十年前的记忆。   这个时候,哥哥拿了冠军,等到自己输给恩秀之后,两个人一起回国。   道馆挑战赛很快就要开始了。   戚百草离开了全胜进入松柏。   昌海来岸阳进行友谊交流。   柠姨也要回来开展训练营地基的计划。   一切的一切,都要开始了。   方婷宜叹了一口气,动了动酸疼的脚。贪恋能够走路的感觉,她从回到岸阳开始走了多少路?很多吧,脚底板都疼了。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找个什么交通工具代步的时候,手机的来电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看来哥哥知道了啊。也是,比赛都结束了。   “……一切都以哥哥的比赛为重,你要是敢告诉他,我保证你的下场会很惨!”   那个女佣还真是尽责啊。回想她挡在大门口而自己恶狠狠威胁她的模样,方婷宜,你果然有够幼稚的。   看着闪烁的屏幕,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滑动了红色的按键。   走到马路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去市立医院。”   坐上出租车绝尘而去的方婷宜没有看到,马路对面,两个俊朗挺拔的身影看向她刚才站过的那个地方。   “怎么突然停下了,若白?”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 第三章 妈妈   “方小姐,你怎么?”   故意忽视掉惊讶的喊叫,方婷宜开口道:“我来看妈妈,行李就放在护士台,麻烦你们帮我保管一下。”   “好、好的。”护士小姐讶然地回答道,看着眼前窈窕的身影向病房走去,才回过神来,捅了捅身边依然呆愣着的同事:“刚才,那个,是方婷宜吧?”   “是的、吧?”   “我去!”其中一人突然提高了分贝,随即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又压低了声音:“还真是方婷宜,她这时候不是再韩国参加比赛吗?”   “就是说啊……”   又一个护士妹妹扑上来,睁着闪亮亮的大眼睛:“我刚来医院工作就能看到月光女神,哇塞,她穿T恤牛仔裤也那样好看!”   “她素颜的模样比电视上要好看诶……”   “我说!”护士长插着腰,“上班时间,都干嘛呢!没事干就给我查房去!”   方婷宜自然没有理会那些小护士们闲碎的话语。她一步一步走在医院安静又空荡的走廊上,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她的鼻尖。   曾几何时,她那样讨厌医院。医院带给她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   如今,她走过一个又一个VIP病房,拐过一个弯后停住了脚步,眼睛直直地盯着走廊尽头那扇病房门。   里面的人,万琛,是赋予她生命的人。   方婷宜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直到右手抚上门把。   重活一次,最最击溃她的,果然,只有妈妈。   握着门把的关节泛着令人心疼的白色,有着微不可见的颤抖。半晌,她终于打开了门。   女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岁月总是格外厚待美貌的女子,在万琛的脸上看不出沧桑的痕迹,似乎依旧停留在三十出头的模样。女子闭着眼睛,也依旧能够看出七八分与方婷宜相似的容颜。   “妈妈……”她握起女子的手,紧紧贴在脸上,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声音都带上了哽咽,“大美女……小美女来看你了……对不起……这么久才来看你……”   十年,她在苏黎世呆了十年。直到结束生命以前,母亲依然静静地活在这一个病房里。   她曾经想过,所有人都不要她了,但她只要有妈妈在,妈妈一定不会不要她的。   “妈,我瘫痪了,我站不起来了,失去了双腿的方婷宜怎么可能是原来的方婷宜?我没有了骄傲,没有了自尊,没有了我张扬的资本,我什么都没有了……   “戚百草,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所有人都喜欢她!……妈妈,你知道吗,初原哥哥喜欢那个女孩……为什么,明明我跟在他身边从小一起长大,他也曾带着我去游乐园,陪我坐旋转木马,拿零花钱给我买玩具,陪我练习元武道,我们一起,我们一起有过好多好多美好的回忆。可是他拿我当妹妹……我有一个哥哥就够了。妈妈,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想当妹妹的,他那么好,那么出色,怎么就喜欢戚百草了呢?   “还有哥哥……妈妈,哥哥也不要我了……他打我了,他说我错了,我动手术的时候,我住院的时候,他都陪在另一个女孩身边……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我是他的亲妹妹!他把我关在了苏黎世,关在一座别墅里,他雇了那么多的人监视我……妈妈,我不喜欢那里,我不喜欢那些人……   “我也讨厌外公!讨厌爷爷!讨厌爸爸!他们都觉得我是他们的耻辱,我让他们丢了面子,他们宁可相信那些媒体胡编乱造,也都不来关心我……妈妈……没人要我了,所有人都抛弃我了……婷宜好疼,好疼,真的好疼……   “……妈,那你说戚百草有什么好,她有我漂亮吗?她有我聪明吗?她有我能干吗?怎么那么多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偏爱她……她的天赋的确高,可她就练了那么几年,那么几年就打败了我……就打得我失去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妈,你知道吗?那一场比赛,我也踢得她重伤,可是……她还是复健成功,她拿了一次又一次的冠军,她还打败了恩秀,成为了元武道第一人。我好恨,为什么她能够成功,而我却要残废地过一辈子……”   把头埋在妈妈臂弯里,方婷宜语无伦次地说着怨恨的话,哭得像一个孩子,像是要把十年的委屈都一次性哭出来。   那是她最黑暗、最狠毒的一面,却也是她最敏感、最脆弱的一面。   她知道,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她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她可以说着这个世界上最狠毒的话,她也可以说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理解的委屈和不甘,因为这是她的妈妈。她最亲的人,她相信,就算没有人站在她身边,就算她跌入地狱,妈妈依然会呵护她、宠溺她、将她视若珍宝。   方婷宜抽抽搭搭说了好久的话,最终红肿的眼眶抬起头来,强忍着沙哑的嗓子继续开口:“妈,我回来了,婷宜回来了。这一次,婷宜一定好好的。一定!”   抹了抹眼上的泪,方婷宜转头看向一边的墙壁,“妈,你看,哥哥拿了这么多的奖牌奖杯,这面墙壁都挂不下了。这一次,哥哥拿到了世青赛的冠军,他是不是很厉害?很让你骄傲吧?妈,哥哥很快就回来了,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如果你看他捧着世青赛的冠军奖杯回来,是不是就高兴得立马睁开眼睛呢?   “只是……哥哥他,是回来找初原哥哥挑战的,虽然他不会答应……但是妈妈,这一次,我希望他们能够和好,哥哥,初原哥哥,还有若白,我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就像以前一样。我不想,不想让他们因为戚百草和好。我想做点儿什么……   “但是事情好多,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从目前来看,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妈妈,你会支持我的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啰?”   方婷宜起身,在万琛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从卫生间出来,方婷宜由衷感谢遗传到妈妈的双眼皮,狼狈不堪的脸清洗之后,哭过的眼睛与正常情况下已经相差无几,反而因为泪水的关系更添几分怜惜。   “大美女,这次打扰你这么久,下次再来看你,下次会补上一束漂亮的鲜花,康乃馨那么俗气,来一束艳丽的玫瑰,怎么样?”   方婷宜提着背包轻步出门,临走之前,又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   这扇门关上之后,她要开始和从前说再见了。   再见之后,不再见。      ☆、 第四章 梅玲   “……来自中国岸阳的青年选手方廷皓获得了本届元武道世青赛男子组的冠军,与此同时,女子组的比赛才刚刚拉开帷幕……”   “然而本台记者刚刚获取消息,同是岸阳选手,方廷皓妹妹方婷宜却因未出席预赛而被取消比赛资格……韩国媒体朋友提供了一组机场照片,我们可以看到,在机场手拿机票护照、提着行李箱的女孩正是方婷宜。”   “……‘月光女神’方婷宜为什么没有参加世青赛,在比赛当天搭乘航班离开,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隐情吗?是怯懦而逃,还是其他的原因?本台记者将为您继续跟踪报道。”   方婷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注视着她的梅玲,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的眼睛那么大。   最后还是梅林率先打破沉默:“婷宜前辈,现在好多人都在找你。”她轻压着声音,眼光扫了一眼四周。   方婷宜笑道:“别这么紧张,这家店人少,用不着压着声音说话。”   梅玲没说话,她和贤武的人一直在看比赛直播,得知廷皓前辈拿了世界冠军不知有多高兴,可紧接着的就是婷宜前辈退赛的消息。贤武一下子炸开了锅,据说馆主气得掀了桌。也不止贤武,现在整个岸阳都在猜测这其中的缘由。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却收到了婷宜前辈发来的信息:猫公爵咖啡馆,婷宜。   什么嘛,婷宜前辈一副平常的打扮,没有帽子也没有墨镜更没有口罩,可为什么明明自己就是发光体的婷宜前辈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都没有人发现这就“月光女神”方婷宜呢?   梅玲不解。   只是这个时候的梅玲还不知道,方婷宜已经不是原来的方婷宜。十年的瘫痪,光彩夺人的方婷宜早已洗净了铅华。她从前的张扬、骄傲,在身体的缺陷下,被硬生生磨得一点儿都不剩。   她从前喜欢珍珠,因为珍珠跟她这个人一样,明艳到不可方物,光芒四射。   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在所有的珠宝玉石当中,唯有珍珠是与人相关的,让人觉得分外软弱。软弱,方婷宜也分外软弱。   有些事越要逃避越不行。   方婷宜在屋内躲藏了十年之久,好不容易能够光明正大地行走在阳光底下,她怎么舍得遮掩?   也许前世的她真的自我感觉太良好,如今放下那些名贵优雅的连衣裙和高跟鞋,换上普通的T恤牛仔和板鞋,走在岸阳街头,也许有人回头,可竟无人把她与电视上的那个女神联系起来。   方婷宜笑着开口:“外公是不是很生气?”   小姑娘立马将头点得跟拨浪鼓似得:“前辈,您还真是一鸣惊人……”梅玲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看向方婷宜却并未发现对方有什么不满,一双漂亮的眼睛竟然笑语盈盈,也就大着胆子继续说道:“馆主可生气了,说是找到前辈你一定要打断你的腿。婷宜前辈,你现在可不能回贤武,一定会受重罚的。”   “就知道外公的脾气。”方婷宜叹了一口气,将一边静音的手机递给梅玲。   虽然关机是最好的做法,但避免大家担心,她还是一直保持手机畅通,只不过开了静音而已。   “这么多未接来电和短信。婷宜前辈,你都不回吗?”梅玲有些惊讶地摸着已然发烫的手机,手指滑动着屏幕,“外公”、“哥哥”、“贤武道馆”、“申波”、“柠姨”、“管家志伯”、“林秘书”……手机都快打爆了。   方婷宜接回手机,“有些事情我还没想好,暂时还不想跟他们说话。”   “哦。”梅玲点点头。   “梅玲,其实,叫你来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婷宜前辈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梅玲红扑着脸蛋,显得格外激动。殊不知,这份激动从她接到方婷宜电话就开始了。她从小就崇拜着这位师姐,天赋高,气势强,人也好看,方婷宜简直就是她心目中的女神。知道婷宜前辈回来岸阳第一个找的就是她,她喜悦的心情简直爆表,兴奋到都快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在来的路上她脑海中就一直回响着“婷宜前辈主动找我”、“婷宜前辈主动找我”、“婷宜前辈主动找我”——直到真的见到了方婷宜。   “你愿不愿意多一笔房租的进账,虽然时间不多,但——”方婷宜比出三根手指,“三个月,我想住你那儿。”   意料之中是女孩儿惊讶的表情,方婷宜轻笑出声。   都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梅玲,永远跟在方婷宜身后的梅玲。   “前辈,没关系的,就算不能够再站起来,你也可以更好地活下去。”   “初原前辈不爱你,你也要好好爱你自己。”   “也许初原前辈值得更好,但是婷宜前辈你,值得最好的。”   “前辈,你很好,你一直是我心中的榜样。”   “……”   “前辈,我下个月要结婚,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你会回来岸阳吗?”   对不起啊,梅玲。   我没能来参加你的婚礼,让你失望了吧。   “说。”   在梅玲第十次看向她时,方婷宜终于赏了她一个字。   “前辈住在我这里没关系吗?馆主和廷皓前辈还有前辈家里的人,他们不会着急吗?还有,既然前辈不打算回贤武的话,那,是打算上学吗?”   方婷宜撕下面膜,开口道:“之前整理行李的时候我就已经给他们联系报平安了。我现在暂时不想碰元武道,但又没事干。上学去吧,明天先去岸阳大学报到,之后,去商场添点儿东西。梅玲……”方婷宜正色道:“你明天去贤武训练的时候,就按照我之前教给你的话对外公说吧,要是申波他们缠着你要我的最新情报,别理会他们。”   “……哦,好。”   黑暗之中,方婷宜耳畔响起了好几段声音。   “……不是害怕李恩秀?那你为什么不去参加比赛?”   “我可没有你这种懦弱的外孙女儿,连你妈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你让我面子往哪儿放?你知道外面媒体都怎么写你?”   “婷宜,给你打了这么多电话怎么现在才接?”   “你长大了,本事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居然趁着哥哥比赛一个人跑回国,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哥哥替你担着!”   “婷宜,你这次真是太任性了,我是信任你才没有干预你的备战训练计划,没想到你居然不战而退!”   “你是从小练元武道的人,说走就走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   “你怎么跟师父交代?你又怎么还在病床上的师姐交代?”   “不想比就别比,我方家的姑娘又不是生来就是练习元武道的。”   “婷宜,别怕,你外公要是敢打你,我替你扛,就不信那个老头子敢拿我怎么样!”   “好好的女孩子,练什么元武道……”   “赶紧回家来,你妈一直躺着,也不是办法。方家的江山,总需要有女人在圈子里活动……”   “爸爸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回来,但你做事总有自己的理由……”   “任性一次也无可厚非,你外公那里,我会给你去赔罪的。”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滑落。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许只有离开元武道,我才不会走上上辈子的老路。   哪怕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的改变的事,但我依然想试试看。      ☆、 第五章 大学   “……婷宜同学,鉴于你的特殊情况,没有高中毕业证书倒不是什么问题。”   “虽然不是通过高考,但这是提前保送招生的测试题,你的入学测试成绩确实不错……”   “何况你还有作为国家运动员和各项大赛的奖项加分……”   “……所以,方婷宜同学,欢迎你成为岸阳大学的一员!”   走在岸阳大学的道路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花样年华的大学生,有背着书包、手捧厚重书本的读书生,也有打扮时尚、青春洋溢的年轻男女,也有卿卿我我、毫不掩饰的热恋中的情侣。   原来,这就是大学。   上一世,方婷宜没有上过大学。高中之前还是正常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是同龄人中正常的学生,只是比旁的同学出勤率低那么一点点。只是那一年妈妈出事之后,她和哥哥离开国内,远赴韩国。   外公派了专门的团队用于哥哥的训练,爷爷和爸爸也有一些的项目和企划让他练手。相比于哥哥的忙于奔波,方婷宜的生活简直称得上“轻松”二字。   在韩国一家私立高中占着一个学号,有班级,有老师,有课桌,有书本。高兴的时候去上几次课,不高兴的时候就去shopping看电影,躲不过柠姨的监督就去昌海参加训练。   至于大学——她该上大学的年纪,却早已坏了腿。   她哪里能够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呢?   之后在苏黎世,她一日又一日需要消磨时间,从早上睁开眼睛那一刹那,她就迫切地希望黑夜赶紧到来。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会静下心来看书,看了许多许多书。   书里,是虚构的世界。   方婷宜情愿生活在那虚构的世界,沉浸在每一个主人公和配角的喜怒哀乐里。   有时候她也会想,她的生活是不是也是一本小说,而她,就是那本小说里的坏心女配。   她看古典文学,那种原始的、勃发的力量一次又一次拨动她沉静的心弦。   她看喜剧悲剧,笑到眼泪都出来,难过到在梦中都会醒来。   她看长篇小说,看黑暗的社会,看悲恸的人生,看着一个又一个悲剧的女主角走上自杀的命运。   十年间,方婷宜只能局限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穿越书海,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隔离。   如果要改变,她该过不一样的生活。   岸阳是小城,也是大市,小在它的恬淡,大在它的俱全。   岸阳各方面的综合条件十分不错,教育也是一等一的好。几所大学,除了岸阳大学以外,理工大学、工商大学、师范大学、西大、汉大、还有岸阳体育大学,这些都是高校圈内排名靠前的强校。   比起清华北大,岸阳大学虽然不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却是在国际上叫得出名的名牌大学。   与其去报考那些分数线高得离谱、然而教学却只在国内适用的大学,岸阳大学显然更符合她的期待。   她选择了中文系,入学测试比她想象得容易。   十年的熏陶,虽然中国文学这一块儿比较薄弱,但世界文学是她的强处。   十七岁的年纪,提前申请大学,还是岸阳,然而在中国这个卧虎藏龙的学生圈里根本不是什么事。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尤其是学习上的天才。   对方婷宜来说,这虽然不是什么过分嚣张的事,但能够挽回一些被媒体揣测的名声,还是不错的选择。   “诶,那不是方婷宜吗?她怎么会在咱们学校?”   “世青赛都不敢参加,真是有够丢脸的。”   “别这么说,也许人家有什么苦衷呢?”   “你们在说谁啊?”   “你不是岸阳本地人你不知道,我跟你说……”   “……”   “月光女神啊!终于见到真人了,比电视上要漂亮啊。”   “好想拍张照,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   容颜昳丽的少女,穿着素净整洁的衣服,漫步在风景美好的岸阳大学,眉眼如画。   方婷宜静静地走在路上,听到不少同学交头接耳的话语,有惊讶的、有惊喜的,当然也有不屑一顾的。   到底是大学生,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已经渐渐成熟。   要是她到高中去上学,只怕不被围堵就已经很好了。   现在的方婷宜无比后悔自己中二的性格,四处招摇,恨不得全世界都给她任性。小小的年纪却像娱乐圈的明星那样,一出点什么新闻,就被人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点。   从有些人嘴里叫出“方婷宜”这三个字,还真是有些犯贱啊。   没有哥哥的实力,没有哥哥的气魄,没有哥哥的手段。   方婷宜,你凭什么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   就因为长了一副好皮囊?就因为是方家的千金大小姐?   她自嘲地笑笑,神色未变。   没有任何方向感地继续走着。欣赏花、欣赏草、欣赏树、欣赏建筑、欣赏湖泊、欣赏假山,无人导游、无人做伴,她只好一个人拿着手机在校园里玩起了自拍。   旁若无人,倒也自在。   “同学。”方婷宜叫住一个看上去和善的女同学,“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正大门怎么走?”   “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就能看见一个大广场,正大门就在广场的南面。”   “谢谢啊,同学。”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方婷宜微微弯腰点了一下头。   就在她转过身时,几步开外,视线中出现一双走动的黑色板鞋。   抬眼望去,少年款步而来,身姿颀长挺拔,白色衬衫比起元武道雪白的道服更加美好。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出轮廓分明的脸颊,眉眼间藏尽了北极冰雪,清冷到化都化不开。   公子无双。   方婷宜脑海里当即闪过这四个字。   少年站定,静静地看着她。   方婷宜对上他的眼神,分不清喜怒,却如同跌进一汪极深的黑潭。她的视线,焦距定格在远处,一副极为模糊的画面——茂密参天的大树,玩在一起的少男少女,还有一边的小木屋。   其中一个小少年的身影与眼前的人重合起来。   她怎么忘了,这里是岸阳大学。   她本该记得的,他也在这里上大学。   清风徐来,方婷宜微吐一口气。   “若白。”      ☆、 第六章 若白   碧蓝色的湖面泛着波波涟漪,碎了一池的金色阳光。   杨柳岸,容貌昳丽的男孩女孩坐在木质长椅上,画面美好得,如同韩剧宣传的海报。   “若白……”方婷宜打破了沉默,这尴尬的气氛让她有些吃不消,毕竟好久不和人接触了,“呃……好久不见。”   好吧,答应她的是一番沉默。她侧脸看向身边的若白,丰神俊朗的面容冷若冰霜,周身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方婷宜和顾若白从小一起长大,算的上青梅竹马。   只是她一直老是跟在初原哥哥身后跑,和若白一起的情谊被青葱岁月的懵懂抹杀得一干二净。上一世,她和哥哥从韩国回到岸阳,两个人的关系也只是泛泛之交、点头之情而已。   真是奇怪,当初是他们三人闹得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她夹在中间不知道怎么好。莫名其妙一个戚百草,明明是情敌的三个人,居然冰释前嫌,什么嫌隙都没有了。   这就是兄弟情吗?还是说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奇怪?   她还记得,若白已经成为元武道界的金牌教练,带领国家队大杀四方,站在了世界的顶峰。她搜集了很多旧友的消息,看过每一场他指导的比赛,那样的精彩,那样的振奋人心。   都说若白在元武道上的天分并不突出,其实,他的天分都在幕后。伯乐第一人,谁敢称第二?   只是现在若白,十年前的若白……   方婷宜把目光从那张冰冷的脸上移开,好吧,的确能够清楚地看见以后的光芒。   从前的少年,已经长成参天的松柏了呀。   “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低沉醇厚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方婷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那个……若白……你也看到新闻了吧,我刚到岸阳,没有参加这次世青赛。”   “呃……我回来上大学,你在这个学校是吧,那以后请多指教啰,学长?”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出白净的手掌。   一秒,两秒,三秒。   意料之中的拒绝,方婷宜讪讪地缩回手,却突然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   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扰得她一阵心惊。   “为什么?”若白问。   那天在松柏附近,他看见一个肖似婷宜的人。当时他真的以为是看错了,明明应该是在韩国的人,廷皓刚比赛完,婷宜怎么可能出现在岸阳?可是后来,他到了学校,听到周围的同学都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其中隐约听到婷宜的名字。   他掏出手机,上面的新闻让他惊讶。他见到的人,就是婷宜。   她跑了,跑回国了,连预赛都没参加,不战而退,连个解释都没有。   那一天的晚训,他阴沉着一张脸,心中一股无名的火无处可发。   他没有想到,隔天居然在学校又见到了婷宜。   “你怕了?”若白问。   “不,我不怕。” 方婷宜把头转回来。   怕输?怕输给李恩秀?   方婷宜才没有那么懦弱。   只是,她的确是在害怕。   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不可能覆灭,我怕循着过去一样的痕迹会重走上一世的老路。   “你知道的,若白。”对上他的眼神,方婷宜开口:“我没那么喜欢元武道。”   是的,方婷宜没那么喜欢元武道。   她的初衷,就是为了讨男孩子欢心,讨初原哥哥的欢心。   那是元武道的天才,小李云岳,他就是为了元武道而生,在道场的喻初原风光无限。   为了能够拉近与他的距离,她练习元武道。   小小的年纪,有时候浑身是伤。   终于,她也锋芒毕露,有了那个资格站在喻初原的身边,不必再追着他跑。   自始至终,她所追求的,并不是元武道本身。   “所以,你想退出?”一个字一个字从若白嘴里蹦出。   方婷宜没有接话,她看到若白眼里的怒火铺天盖地地扑来。她突然想到,当时初原哥哥宣布退出元武道的时候,若白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愤怒?也许,更甚?   “若白……”方婷宜喏喏地开口。   对方一下子松开她的手腕,“你们都一个样。”   “若白!”   若白没有理会她,单手背上背包,转身,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   看着那如松柏般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方婷宜抬起手腕,上面一圈通红,却并没有疼痛。   外冷内热如若白,他还是控制住了力道。   只是,自己,好像被他讨厌了?   方婷宜第一次遇见若白就在松柏道馆。   初原哥哥身后跟着一个比她高半个的小男孩,还没等初原哥哥介绍,一边的哥哥就立马扯过人家的胳膊,“婷宜,这是若白,我的朋友,叫声若白哥哥。”   她盯着若白看了好一会儿,才歪着小嘴开口:“若白……”哥哥两个字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他太瘦弱了。   小时候的若白很瘦弱,总是生病,却偏偏长了一副好相貌,如同一块美玉般无暇。在之后很长的岁月里,若白一如他的名字那般,纯然无邪,永远坐在松柏的第二把交椅上,默默仰慕着他的大师兄。   走在回去的路上,日头已经偏西。   方婷宜脑袋里昏昏沉沉是从前的事。   恍如隔世,确是隔世,但她仍旧清晰地记得,那天若白来机场送别他们兄妹,得到的,是哥哥恶狠狠的话语。她看得分明,那是时候的若白,眼睛里,是那样受伤的神情。   方婷宜,你还想修复他们的关系,还没开始,若白就讨厌你了。   “……所以,婷宜前辈,你说要做的事情,就是希望三位前辈能够和好如初?”   “是这样没错。”方婷宜点头。   “但是前辈不想再练习元武道这件事,好像火上浇油了?若白师兄讨厌你了?”   “是这样没错。”方婷宜再次点头。   梅玲从一堆新衣服中间抬头,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干净利落地剪下标签,“所以前辈,你真的决心要离开元武道?”   “是。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方婷宜看着梅玲显然失落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忍,“梅玲,我知道,也许在你们看来,我这决定很冲动,很不理智,但我真的是下定了决心。我不适合元武道,既然我不能够伤了它,那我就不能让它伤了我。”   梅玲看着眼前漂亮的婷宜前辈,心中的难过和伤心不断扩大,“我只是觉得……觉得很可惜,婷宜前辈你明明……”明明那么厉害,那么能干,为什么要离开呢?我还是不懂。   方婷宜叹了一口气,有些讨好道:“好啦,知道你关心我。你看,我给你挑了好些衣服,都很适合你。”   “谢谢婷宜前辈。”   “……从我进门开始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是这样吗?”梅玲腼腆一笑,拿手撩了一下头发,“其实……前辈可以投其所好,讨好一下若白师兄。”   投其所好吗?   方婷宜歪了一下头,她还真不知道若白喜欢什么啊。      ☆、 第七章 松柏   相对于贤武的宏大磅礴,松柏道馆的建筑以它一贯的高洁雅致在岸阳别具一格。   方婷宜站在大门口,门上的牌匾几十年不变,苍劲有力的黑色大字如同上古松柏,盘根遒劲中尽显沧桑与浑厚。   还是从前的样子啊,方婷宜想。   五米宽的道路上嵌着两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曲径通幽,一直蜿蜒到道馆中心的训练场。道路连边种着不少松柏,每一棵都是枝繁叶茂的模样。   循着从前的记忆,她抚摸着一棵棵松柏树,粗糙的树皮摩擦着她的手掌,空气中飘着淡淡植物的清香。映入眼帘的,是被修剪整齐的茵茵绿草,还有偶尔冒头的缀缀野花,大大小小的花坛里种着不少姿色亮丽的花卉,虽然不名贵,却衬得这里有别样风情。这里的山石景观是当初喻馆长请人重新修整的,处处透着江南园林的细腻与清雅,配合着几处涓涓细流,明然就是风景的姿态。   方婷宜从小就喜欢松柏。她从出生开始就是生活在精美西方建筑里的人,而贤武,是和那些高楼大厦一般无二的现代。自她第一天到松柏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吸引她来来往往乐此不疲。   咦,那几棵柚子树好像没有了,换成了其他的树木,似乎也是观赏性的果树。   之前有一阵儿嫌弃饭菜难吃而跟他们置气,硬是将厨房前面的蒜带土拔起,换了个地方栽下,这几颗大头蒜居然还在?厨房的松婶儿还会绕到这里来摘蒜吗?   朱紫色的灌木丛依然被修剪地整整齐齐,擦身而过的时候也不怕被枝桠划破肌肤。她被勾破过一件漂亮的粉装,方婷宜还记得。   再往前有一片三瓣形的天然池塘,夏天的时候是满池的荷花,风姿摇曳。哥哥曾经忽悠她下塘采莲子,身体还没长高的她陷在了淤泥里,眼看着池水要漫过胸口,她吓得哇哇大哭,还是若白路过将她捞出来。   圆形的人工小池只有一米的直径,也不深,放着几尾红色的锦鲤。她曾兴冲冲地抓着鱼儿向初原哥哥献宝,却被他温柔地呵斥了一顿。   “哈!”   “一、二,一、二……”   “哈!”   “哈!”   原本几分钟就可以走完的路程被方婷宜磨蹭的步伐逛了半个多小时。宽阔的训练场里,如火如荼的训练正有条不紊地开展着。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那一身黑色的道袍、笔挺的身形。   方婷宜缓缓走上前去,靠在廊檐的柱子旁,安静地看着里面的训练。   手不自觉摸上圆柱,她才恍然——原来是这根柱子!   双脚移步,挪动到另一边,果然出现十几道划痕,间距不一,最高的那几道已经重叠在了一起。   “初原哥哥,到我了到我了,我今年一定长高了不少!”   “若白,你还是差我半公分啊。”   “大师兄,我明年一定可以跟你一样高了。”   “婷宜,你再怎么样都不会高过我们。”   ——他们曾在这里比身高。   背紧贴着冰凉的圆柱,将手放在头顶后转身,“到这里了。”方婷宜喃喃道,想拿出只笔划一下,却发现并没有随身携带,只好无奈地放下手。   “哇塞,是婷宜前辈啊!”   “啊,我女神!”   “婷宜前辈怎么来松柏了?”   听见场里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若白皱眉,看向场外。打开的窗户边,少女亭亭玉立,侧身而站,对着圆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有感应一般,对方蓦然转头。   四目相对,方婷宜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在若白强势的眼神下硬着头皮直视他的目光。   “训练时间,想什么呢!”若白冷冷地开口,“训练不认真,一会儿练习结束之后,加练一百个蛙跳。”清冷的声音刚落,场内响起安静的哀嚎声。   方婷宜看到若白无视自己的举动也不恼,耸了耸肩,转身看到院子里开得正好的玉兰,洁白无瑕,迎风挺立,又回过头看着那抹黑色的身影,心里暗叹道:芝兰玉树,若白长得倒是比玉树好看。   “解散!”   “耶——”   就在方婷宜在园中的石头上想着时间怎么还没到,里面就传出训练结束的声音。穿着道服的男男女女相携而出。   一个娃娃脸大眼睛的姑娘蹦蹦跳跳来到她面前,“女神女神,能给我签个名吗?”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黑色的眼珠闪动着熠熠的光芒。   “我说,范晓莹,你能矜持点儿吗?”   “我见到我女神哪里还能矜持?胡疯子你一边儿呆着去。”   “还有没有点规矩啊,你!”   方婷宜无奈地看着这对欢喜冤家。   范晓莹是个直率的女孩,犹记得上一世,她为了戚百草这个朋友,几次三番“仗义直言”,伶牙俐齿说的一口炮嘴儿。但,很可爱不是吗?有什么说什么,敢爱也敢恨,直来直去,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倒是胡亦枫,方婷宜看向他。上一世的胡亦枫她没什么太多的印象,只记得是个慵懒雅痞的美少年,站在若白身后,不正经地做着正经的事。至于这一世,美少年还是美少年,她去韩国之前,明明还只是一副顽劣的正太模样,这才几年,就像含苞的花骨朵一下子绽放,身材抽长,整张脸一下子张开了。梳着新颖的饺子头,漂亮到不可思议。   “婷宜前辈,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多心的。”胡亦枫咧着嘴角,冲着方婷宜一笑。   她尴尬地咳嗽一声,感叹帅哥的魅力巨大,“那什么,晓莹,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我的签名又没什么价值,你真的要的话,改天给你。”   “真的吗真的吗?婷宜前辈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小姑娘显然显得很激动,分贝一下子高了许多,相比梅玲的腼腆而内敛,范晓莹同学的开朗外向似乎格外的,活泼?   “有点印象。”方婷宜淡淡一笑。   “行啊,范晓莹,看来你的聒噪将要达到让人过耳不忘的能力,真是恭喜。”   “胡亦枫!”范晓莹狠狠跺一下脚,“你一天不损我闲得慌是不是?”   “我赶时间上学,就不跟你废话了。”少年打着哈欠,一脸倦怠的模样,然而上扬的弧度却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你给我站住!”   “我要去换衣服,怎么,你要偷看?”   “胡亦枫!”   看着两个人打打闹闹,方婷宜也不自觉柔软下来,微笑着跟松柏道馆的学员打着招呼,直到最后一个,若白走了出来。   然而,直接无视她,目不斜视地往一边走去。   “若白!”方婷宜迈着步子追上他的脚步,“我是来找你的。”   “昨天见面匆匆忙忙,没时间叙一下。咱们也许久没见了,我给你带了礼物,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巧克力的吧,我选了榛子的,你试试看?”方婷宜边走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递给若白。   身边的人停住了脚步,她也跟着停下,“榛子巧克力,黑白两种类型都有。”   “我已经不需要吃巧克力了。”   不需要?   方婷宜尴尬地僵硬了嘴角,她当然知道若白不需要吃巧克力。从前他身体不好,练习元武道也总有跟不上的情况,头晕、发软、恶心,类似低血糖的症状在他身上经常出现,也就是那段时间,哥哥和初原哥哥总是习惯性地在口袋里放上几颗糖果。可惜若白不喜欢甜食,慢慢地就换成了有点苦味的巧克力,糖果最终都进入了她的嘴里。   “那、那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好嘛。”   若白抬手接下方婷宜手中的礼盒,骨骼分明的手十分漂亮,指尖碰到她的肌肤,好凉。   她看着若白的身影消失不见,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啊。   顾若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 第八章 草原   “……别怕,把手给我。”   “当心。”   方婷宜僵在了那里。   和若白无言以对、不欢而散后来到喻初原的住处。干净清秀的少女不知所措地站在粗粗的枝藤上面,下面的少年温柔地向上方伸出一只手。   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那是他们的大树,属于她,属于初原哥哥,属于哥哥,属于若白,居然也属于戚百草吗?   原来,这就开始了。   她曾经兴高采烈地推开小木屋的大门,兴高采烈地来找初原哥哥,却在看见那个羞涩的小姑娘时如同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那么温柔的喻初原,几乎不说一句重话的喻初原,对待别的女孩儿,也是同样的温柔。   那样的温柔,并不是方婷宜的独一份。   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她心底的嫉妒开始疯狂地滋生蔓延。   因为喻初原,她一开始就讨厌戚百草。   普普通通的女孩儿,五官充其量就是秀丽,瘦弱的身板,脑子也傻傻笨笨,偏偏脾气还跟杂草一样倔强而不知变通。   她怎么就入了初原哥哥的眼了呢?就因为她的特别?   这世上的女孩,又哪有一模一样的,每个人都特别,不是吗?   初原哥哥对她愈发地照顾,会给她疗伤包扎,会将花卉托付她照顾,会不自觉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甚至,她曾经心心念念念、期待了许久的那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草莓发圈也戴在她的头上。那一刻,方婷宜嫉妒得发疯。   如果,喻初原喜欢上的,是一个比她优秀、比她美好的女孩儿,她还会一念执着、偏执地走上那条道路吗?方婷宜这么问自己。   恩秀。   她突然想到了她。   她也是很久之后才从哥哥口中得知李恩秀与喻初原的关系,从而明了了几个人分手的另一个原因。   恩秀那样出色,那样善良,那样聪慧,那样美丽,年少的她如同梅玲和范晓莹那样,站在一边偷偷仰望过那个女孩儿。   恩秀说,她去过岸阳,她见过喻初原,她欣赏他,她很喜欢他。骄傲若方婷宜也有一段时间在恩秀面前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像一只丑小鸭,而人家,是天上宫阙的小仙女,翩然得不食人间烟火。   如果恩秀跟初原哥哥在一起,那自己肯定只能放弃了,她比不上她。当时的方婷宜这样想道。   她被自己突然涌上的这个想法惊了一下。   是恩秀就可以,是戚百草就不行了吗?   她迷离的眼神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笑得正开心的两人,努力地想让自己去感受那种痛苦心疼的感觉。   没有。   只有闷闷的难受,凄凄的悲哀。   什么意思?   方婷宜不明白。   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出来。   方婷宜抓不住。   “婷宜?”   温柔的男声打断了她的烦乱的思绪。方婷宜皱了皱秀眉,重新整理好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迎上前去,“初原哥哥,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初原哥哥。   你用细心和温柔呵护了我十几年的倾城时光,却在我人生最绚烂的时候转身就走,用你全部的感情去守候另一个女孩儿。   怨过也恨过,同样不甘心过。   好久不见再相见,初原哥哥,婷宜重新活了一次,答应过妈妈要好好的,不想我们的结局会是上一世那样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婷宜真心的心愿,初原哥哥,你说好不好?   “你回来了?”   明显欣喜的声音听得方婷宜很是开心,“怎么,初原哥哥不欢迎我啊?”   “哪有。”喻初原眉眼间绽开一片清明的花海,“欢迎回来,婷宜。”   方婷宜莞尔一笑,看着他身边的戚百草,齐齐的刘海,清爽的马尾辫,这个时候的她还只是一个青涩懵懂的小姑娘。但她知道,很快,用不了了多长的时间,少女也许还是那个少女,但她在元武道的赛场上将所向披靡,成为世界一流的高手。   “这是百草。”喻初原介绍道,“她刚来松柏,你不认识。”   “婷宜前辈好,我是戚百草。”戚百草忙一鞠躬,白净的脸蛋泛上一层红晕。她知道的,这是婷宜前辈,很厉害的元武道选手,她的晓莹心目中的女神,也同样是她的。   “你好百草。”方婷宜淡淡道,随即又觉得语气过于冷淡,立马补上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嗯,我也很高兴认识婷宜前辈。”百草害羞地说道。   喻初原见到婷宜很高兴,才几年不见,就已经长成了大姑娘,“进屋里说话吧。”   “我还有活干,就不打扰初原师兄和婷宜前辈了。”戚百草作势要走,却被方婷宜拦了下来。   “一起来吧。”   无论出于怎样的心态,她都想多接触一下戚百草,眼下有个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是啊百草,一起进来吧,松柏没那么多活。”   其实,这个时候的方婷宜还不知道,她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对着戚百草的态度放软了之后,之后一切的一切,都慢慢发生了改变。   “……我看了新闻也吓了一跳,婷宜,你的做法很让人担心。”   方婷宜抿了抿嘴,“我知道,无论是外公、爷爷,还是爸爸和哥哥,都已经在电话里教训过我了。所以初原哥哥,你就别骂我了。”   “电话?”喻初原放下茶杯,“你还没回家?”看着对方默认的反应,他觉得婷宜这次有点过分了,“那你现在住在哪儿?酒店?”   方婷宜摇头,“不,我住在梅玲那儿。呃,就是贤武一个学员,我和她关系还不错……而且我也没回过贤武。”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戚百草坐在一边默默地喝着茶,她插不进嘴,但是也很好奇婷宜前辈的事。   “你的意思是——”喻初原开口,“不想碰元武道了?”   喻初原有多了解方婷宜呢?   很了解。   他见到婷宜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小的团子,软软糯糯,此后的十年光阴,有太多太多的时间他都能见到这个小姑娘。   方婷宜聪明又倔强,高傲又任性,但终究还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喻初原宠她就跟妹妹一样,在她身上投入的感情不比她的亲哥哥廷皓少。   算起来,婷宜也是在他身边长大的。   他陪伴她玩耍,指点她元武道,也偷偷帮她写过作业,也担过万馆主的责难。   他了解方婷宜,所以清楚明白地知道,媒体那些恶意的揣测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他的婷宜,不会为了怕输、不会为了担心丢面子、不会为了忧虑被人打趴下而逃离。   选择在那样重要的当口离开,连廷皓的决赛都没有去看,她是任性,却不会毫无原则地任性。除非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婷宜不会干出这样的举动来。   “不想碰是什么意思?”百草弱弱地开口,“婷宜前辈要退出元武道吗?”   “如果我说是呢。”   “为什么?”小鹿一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前辈这么厉害,没道理不继续呀?”   方婷宜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百草喜欢元武道吗?”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喜欢,很喜欢,从小就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呀。”方婷宜为茶盏续上新茶,动作优雅得如同古画卷上美丽的仕女,“你也知道,只有真正热爱一样东西,才会拼尽全力去做好它。我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热爱元武道,所以我做不好它,我的心不够纯粹。既然做不好,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我想尝试一些我喜欢的东西。”   “可是……”戚百草支吾着,婷宜前辈的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不应该啊,前辈怎么会不喜欢元武道呢,接触了它之后,不可能没有人不喜欢它的。她将目光投向初原师兄。   喻初原静静地开口:“决定了?”   “决定了。”   “不反悔?”   “不反悔。”   喻初原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无奈地笑了一下,“你呀。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你做下这个决定,你不愿意说就别说了,想做什么就去做。”   方婷宜乖乖地点了一下头,要是家里那些人能够像初原哥哥这样包容她就好了。   果然,初原哥哥对自己真的很好。   这么好的初原哥哥,怎么就被戚百草抢走了呢。   “只是……”喻初原犹豫道。   “怎么了吗?”方婷宜疑惑地问道。   “你见过若白了吗?”   提到若白,方婷宜笑容一下子僵硬了下来。初原了然,看样子是见过了。   “昨天见过面,不是很愉快。想着今天过来打个招呼,他也没给我好脸色看……”   喻初原沉着脸色,似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这几年,若白他……性子变了很多,但他还是从前的若白。你也不要跟他置气。在元武道的事情上,他比谁都坚持,他也容不得任何亵渎元武道……其实,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温柔……”   “嗯,是的。”戚小姑娘猛点头,“若白师兄很好的,虽然看着挺让人害怕的,也爱常罚人蛙跳,但他还是很关心大家……”而且晓莹每次送去的各式各样的汤,拿回来的保温盒都是空空的,只是,这几位前辈什么关系?这件事说出来不好吧。   方婷宜腹诽:以后你们俩一对,你当然帮他说话。   “他现在冷冰冰得跟冰块儿一样,一点都不可爱。我一大早就去商场精心挑选,还亲自包扎好了礼物,他连句谢谢都没有。”   “你送了什么?不合他的心意?”   “呃……我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就送了一盒巧克力。”   “咳咳咳……”喻初原正在喝茶,听了这话猛地咳嗽了起来,一边的百草连忙起身帮他拍背。   “你没事吧,初原哥哥?”   “没,咳咳,没事。”喻初原缓下来,“巧克力?他长大之后就再也没碰过了,你怎么想的?”喻初原哭笑不得,“送巧克力,你不是摆明了拿小时候的事情膈应他吗?”   “啊?”方婷宜微微张开口,“我没这个意思啊!我送巧克力……我,我不是关心他的身体嘛!”   方婷宜还真没有取笑若白体弱的意思。   虽然——好吧,她小时候确实嘲笑若白像个小姑娘一样,动不动就头晕,还要哥哥和初原哥哥喂他糖吃,即便后来改成了巧克力,但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她只是为了拉近友谊,想着若白看到巧克力,想起小时候的时光,别再冷着脸对她。   所以——她这,又错了?   看着婷宜变来变去的脸,喻初原轻笑出声:“知道你不清楚若白的喜好。这样,我一会儿写给你。只是这两年我也在国外,和若白接触得少,你去问问亦枫吧,他会清楚。顺便……”喻初原顿了顿,“弄清楚之后,也告诉我。现在的若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好。”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交换了许多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方婷宜记忆模糊,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在听初原哥哥讲。戚百草也显然很有兴趣的样子,这个时候的她,应该是对这个帅气和善的大哥哥很有好感吧?   不过,有了这次的交谈,方婷宜的心情,似乎,没那么糟了。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这个头,好像开得很好。   至于戚百草……暂时忽略她吧。   也怪方婷宜当初做下太多让人讨厌的事,要是她不动手,这些讨厌也就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渐渐有些想开了方婷宜笑着跟初原告辞,却在走出小木屋的刹那,被一道黑影遮住了视线。   她心惊地看着熟悉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暗沉的脸色,喷火的双眼,嘴里吐出的,嘴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果然是回来找他的!”   “哥、哥……”   ☆、 第九章 兄妹   “怎么了,婷宜?”   听见门口有动静的喻初原并做几步过来,在看清少年的模样之后,身体也僵在了原地。   “廷……”名字叫了一半,他就觉得前方一股强有力的劲风呼啸而来,思绪千回百转,却是在一瞬间,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条件反射,任凭对方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喻初原分辨得分明,这一拳,没有使出全力吗?廷皓。   “哥!”   “初原师兄!”   两道惊呼声响起。方婷宜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哥哥越过她的身体,一下子打倒了初原哥哥,身形是那样迅速。   戚百草跑到喻初原身边,焦急地看着他,“初原师兄,你怎么样?初原师兄……”脸上带着无措,又抬头看向来人,口气一下子不满起来,“你干什么打人?”   “哥!”方婷宜扯住自家哥哥的胳膊,发现对方臂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哥你做什么啊?干嘛动手打初原哥哥?”   方婷宜再清楚不过哥哥对喻初原的心结,可是就算是当初妈妈受伤住院,哥哥也只是揪着他的领子说一些伤人的话,到底也没有动手打人。哥哥清楚地知道,无论怎么样,初原哥哥都不会还手的,既然这样,何必动手?   方廷皓甩开婷宜的手,侧身面向她,俊朗的眉目如同刀削般精致,漆黑的眼神似黑曜石的深邃,此刻他释放出浑身气势,比起赛场上的自信傲然更添了一分不容置破的魄力,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绝美而强大的战神,像极了几年以后在商场无往不胜的方氏总裁。   “我还要问你。”方廷皓冷声道,“丢下比赛跑回来找喻初原,你想干什么?”   婷宜抿着嘴角,“这是两码事,哥哥!我不是为了他放弃比赛。回到了岸阳,过来松柏看看初原哥哥,又怎么了?”   “怎么了?”方廷皓冷笑,“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   他刚结束颁奖典礼后就想着去找妹妹,却收到消息说婷宜一个人回了国,没有参加比赛。打电话,她没接;发短信,她没回;各种联系方式都试了,一时间也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家里人也焦急,却都没有弄清楚情况,问了照顾她的仆人,也支支吾吾说不知道。   那是他妹妹,他关心她、爱护她、宠溺她,她却用几句含糊不清的话语就打发了他的电话。   “哥,我没事,我很好。”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没有照顾你的感受。”   “没有参加比赛是我的错,自己偷偷跑回岸阳不告诉你们也是我的错。”   “我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你不要担心我。”   “对不起,哥哥。”   方廷皓回到了岸阳,知道她没回家,没回贤武。他动动脚趾就知道那丫头一定在松柏,他又气又急,在前面跟若白他们打了个照面,几年不见没有寒暄,对方直接甩给他一句“别去找初原麻烦”。   不过,他确实是来找麻烦的。   直奔木屋,在喻初原的住处看见婷宜证实他的猜测之后,他心中的无名火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方婷宜没有回答他的话,看着被戚百草搀着的戚百草,“初原哥哥,你还好吧?”   “没事。”喻初原笑笑,“廷皓手下留情了。”   “要是我用十分力你还能说出话来?”方廷皓的嚣张跋扈让戚百草心生不满,她也认出他来了,就是刚刚拿了世界冠军的方廷皓。可即便是这样,世界冠军又怎么了,怎么能动不动就打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打了人还这种态度,快给初原哥哥道歉!”   方廷皓气极反笑,看着眼前护着喻初原的小姑娘,那么多人护着喻初原,若白是,婷宜是,还有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女孩儿也是,他就那么好?   喻初原拦住百草,“百草,这事你别管,去冰箱里给我拿点冰块,做个冰敷,会做吗?”   “会是会,可是……”   “听话。”   方廷皓在一边冷哼一声,正色道:“初原,跟我比一场吧。”   “你知道,我不会跟你比的。我已经退出元武道了。廷皓,你现在很强大,没有必要再向我挑战。”   “那也得比过才知道。没有你的那些比赛,我拿了冠军也不觉得有意思。”   “廷皓……”   “行了。”方廷皓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很快就是道馆挑战赛了,你要是不想看着松柏继续被贤武压得死死的,就代表松柏出战吧。咱们赛场上见。”说着一把扯过婷宜,“我们走!”   方婷宜踉跄了几步跟上哥哥的步伐,忍不住回头看站在门口的喻初原。身长玉立,俊朗无边的少年和雅致简单的木屋合为一体,周身风华无限,却给人淡淡的疏离和悲哀。   身世曝光的打击、两家人的决裂、兄弟的离开,发生在那一年的事,让原本一起的人背行渐远。   蓝色的莲花跑车飞驰在宽大的马路上,阵风吹乱了方婷宜的柔发,在空中凌乱飞舞。她侧头看着身边的方廷皓,戴着黑茶色的墨镜,闭着嘴一眼无法,然而仪器盘上越来越大的数字显示着主人此刻心情的糟糕。   她是心疼哥哥的。   自从妈妈出事之后,爸爸脾气越来越不好,对待哥哥的事情也愈发苛求,才十几岁的少年就要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征战,挖空心思去对付那些老狐狸。   他在爷爷书房外跪了一宿才换得继续元武道的机会,那是妈妈的羁绊。   方婷宜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的方宅,里里外外都透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爷爷和外公激烈地争吵,一边的黑衣保镖虎视眈眈,另一边的元武道高手摩拳擦掌,两队人马在偌大的客厅里僵持不下。   爸爸沉着脸色默默吞吐着香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她和哥哥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手掌相握,相互依偎。   “你想带走廷皓?休想!元武道,呵,武人的玩意儿,拿来用作防身自保就算了,你还真想让两个孙子走上职业道路。”   “他们天赋极高,有我的培养,将来……”   “什么将来!你看看阿琛,看看她的下场,你不心疼自己的女儿,我还心疼儿媳呢。”   “武者,早该有这样的准备……”   “什么准备?等死的准备!这是我方家的地盘,不是你的贤武……”   姻亲之间的对峙,谁也不肯让步。外公失去了唯一健康的女儿,他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外孙、外孙女的身上;原本就对元武道颇有微词的爷爷,得知儿媳的悲剧,更加坚定了让孙辈远离功夫的心。   就在气氛一度降到冰点的时候,哥哥松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伴着挺拔瘦壮的身影,少年平稳而又清朗的声音在方宅响起——   “爷爷,我会答应外公的训练计划。我不会放弃元武道,至少现在不会。”   “妈妈伤在元武道下,她有遗憾和不甘,我一定会向松柏讨回这笔债。”   “爷爷,爸,给我几年时间,我做完这些事,就会按照你们的想法过生活,接手方氏。”   “外公,我不可能像您那样一心扑在道馆上、在元武道上,但我一定会振兴贤武,不会让妈妈失望。”   后来方廷皓一如往昔的嚣张、明媚、洒脱,但只有自家人知道,这个少年变了,身上承担着太多的责任和希望。   他长大了。   方婷宜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强压着鼻子上涌上来的辛酸,深呼几口气后开口:“我去医院见过妈妈了。”   风呼啸着刮在耳畔,猛然一阵急刹车,跑车一个漂移拐过一个弯后急急停在了路边。   他听清楚了。   方廷皓熄了火,摘下墨镜往驾驶座边一扔,双手依然搁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挡风玻璃看向远方。   婷宜轻轻地打开眼镜盒,将他的墨镜放好合上,然而柔声开口:“我真的不是为了初原哥哥才突然回来的。我知道你生气我去找他,但是哥哥,毕竟有从前的情分在,我回来岸阳去找初原哥哥叙旧,难道我错了吗?   “我去见过妈妈了,她是跟从前一样漂亮美丽,虽然,她还是没有醒过来。如果妈妈能够醒过来,她一定不希望你这么偏激,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心里的这个结到现在都没打开。   “元武道比赛,胜负都是常事,妈妈的事并不是阿姨的错,她也很自责、很痛苦,曾经,她们是那么好的姐妹。在这件事情上,就更没有初原哥哥什么事了,他是无辜的,你是无辜的,我也是无辜的。   “你想打败初原哥哥证明你的实力无可厚非,可他现在已经不练习元武道了,一心学医,这也是为了妈妈,他想替阿姨赎罪,哥哥你不明白吗?   “松柏和贤武以前一直交好,因为那件私事的原因,这些年疏远了许多。就算你赢了初原哥哥,能证明什么呢?证明妈妈比阿姨强大,还是证明贤武比松柏强大?贤武这些年的精进显而易见,但松柏一贯的实力也摆在那里,如果哥哥你真的放不下过去的事,就像你说的,道馆挑战赛要开始了,迟早是要跟松柏对上的。   “经过阿姨□□的弟子又不止初原哥哥一个,妈妈训练出来的人也不止你一个,如果就因为母子关系,哥哥,你没必要盯着初原哥哥不放的。   “他是世界冠军,现在你也是,也许不是同一个时代,但你已经证明自己了,为什么还要抓着这莫名其妙的执念不放呢……”   方婷宜絮絮地说着话,不组织语言,不考虑修辞,就想把她心里的话都说给方廷皓听,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些是埋藏在她心底的话,她衷心地希望哥哥能放下过去的事。   “妈妈不希望看到你不快乐。”   方廷皓转头,目光直逼婷宜的眼,“跟初原打一场,无论输赢,我都会放下。比一场,之后,我才会快乐。”   方婷宜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对方的手掌抚上她的头,这安慰的模样很久没有享受到了。   “小公主长大了,说的话老气横秋的,一点儿都不可爱。我们婷宜不是最讨厌别人说教了吗?怎么,自己也开始了?”   “人都是会长大的。”方婷宜嘟囔着嘴,有些心虚地不敢去看哥哥幽深的眼神。   重来一次,心境当然不一样,而且她都快奔三的人了,哪里还有十几岁小姑娘的纯粹的单纯的感情啊?   当然,这些事,不能说。   她那副小小的紧张的模样落在方廷皓眼里,一丝深峻闪过他的眼底,面上却放松了肌肉,展露出一个笑脸,“是是是,我的宝贝妹妹长大了。哥哥一直忙着训练没有注意到你的变化,是哥哥的不是。”   “当然是你的错,一点都不关心我。还对我这么凶,我在妈妈耳边说了你好多坏话,回去之后也要跟爷爷爸爸还有外公告状,说你欺负我……”   看着婷宜撒娇的模样,方廷皓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但又莫名地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总觉得婷宜,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刚才话里话外的变化,是他的错觉吗?还是,他想多了。   ☆、 第十章 心意   推开客厅大门的时候,方婷宜一眼就看沙发上神色肃穆的几个男人。   到的可真齐。   她抬起头扫了一眼亲哥,收到对方幸灾乐祸的眼神后给他一个白眼儿。双手放在身侧握拳,她压制住自己有些忐忑的心缓缓走上前去。   见了那么多故人,跟哥哥也相处得那么好。   加油,方婷宜。   “爷爷,外公,爸爸,我回来了。”   “爷爷,外公,爸。”相比婷宜的不安,方廷皓显然随意得多,打过招呼之后端坐在一边品茶。婷宜做得是有点过了,长辈要教训她,他也不好干涉,左右不会是太严重的责骂。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也想听听婷宜的想法。   “你还知道回来。”   方婷宜看着威严的外公,只是默默低着头不说话。这么多人里面,最生气的恐怕就是这位老人家了。武者的风骨让他对于懦弱者不屑一顾,外公佩服强者,佩服迎难而上的勇气,佩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魄力,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逃避这个词。方婷宜,让他感觉到了屈辱。   “跪下。”万正说道。   婷宜没有犹豫,老老实实地听从外公的话跪在大理石地板上,身材依然挺得笔直。   “说说吧,给我们一个理由。”   从做下决定的那一刹那,方婷宜就想到了她要面对的局面。旁人怎么样都好说,她也不在意,但是对于自己的亲人,她不可能不在乎。   她需要一套说辞,能够保护她的秘密,能够瞒过她的家人。   她一直在想,在几万英尺的高空中想,回到岸阳之后继续想,发呆的时候想,做梦的时候想。可是无论怎样,似乎都是很牵强的解释,很难让外公他们满意地接受。   膝盖上传来的是坚硬的触感。   重新置身在她长大的房子里。   方婷宜眼前出现了好多画面。   她看到小小的自己在别墅里乱跑,身后跟着几个慌乱的仆人;她扑进过爸爸的怀里,也曾跨坐在他的肩上在视野高处看风景;她缠着疲惫的妈妈讲着睡前小故事,在得到一枚亲吻之后才心满意足地睡去;她看到她练习元武道时外公满意的神色以及在贤武众多朋友一起相处的好时光……   当然,她也看到了苍白的方婷宜、不健全的方婷宜、坐在轮椅上的方婷宜。苏黎世的阳光温暖和煦,可她的心寒彻冰冷。   伴着这些画面,微微有些颤抖的女声也慢慢在大厅中想起——   “我和李恩秀私底下关系还不错,有时候也常常讨论关于元武道的问题,昌海也有许多出色的元武道大师……   “在元武道上,我的确有不俗的天分,但是这种天分也不是顶尖的。其实,这件事从去韩国开始我就已经想了好久。平时的训练我也会偷懒,练功有时候也不那么刻苦,仅仅靠着与生俱来的天分也能爬到不低的位置上。但凭借着这点天分,还不足以让我站在顶峰。至少,我赢不了恩秀。   “也许你们会说,那就刻苦,那就用心。没错,我的确有些娇惯,但也不是对自己狠不下心来的人。妈妈的事,让我对元武道犹豫了。在韩国的日子,我什么都不缺,但又什么都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外公、爷爷、爸爸,你们偶尔才会来看我们一次,哥哥信念强,一心要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虽然也把我照顾得很好,但总归有不周到的地方。   “以前都有妈妈照顾我,这几年妈妈不在我身边,其实我心里很难过的,又离开了我熟悉的环境……我本来就没那么喜欢元武道,因为长在这样的环境里才会去学,从小到大我没什么朋友,有的朋友也只是因为元武道,为了跟他们有共同的话题,为了一些情谊能够继续吓我,所以我才会坚持。   “可是妈妈的事给我一些阴影,尤其到韩国之后它渐渐被放大。恩秀说我练功的时候心情太浮躁。我也知道,因为我的心一点都不单纯,根本就做不到一心一意,我以前都是被你们大家推着往前走。所以——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这和这次世青赛没有关系,只是我刚好明白一点点的时候,赶在了预赛开始的日子。但已经做下的决定我不会改,然后……我就回来了。”   算是表明自己的心意,方婷宜说完话之后继续跪在那里。   真真假假,有谎言,有真话。但都贵在恳切,这是她的真诚。   方廷皓听着这些话,心头有些不忍,看来真的不是和喻初原有关。   联系之前婷宜在车上说的那些话,他皱了皱英挺的眉毛,随即舒展。这样也好,当初为了讨男孩子欢心拼命练习元武道,现在放下了元武道,是不是也意味着婷宜可以放下喻初原?   半晌,方婷宜听到爷爷浑厚的声音,“起来吧,跪在那里做什么。”   方老爷子继续开口道:“不想打就别再继续了,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不开明的长辈。元武道,对女孩子来说用作防身就绰绰有余了,还真要出个大家才甘心。我说亲家,婷宜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你就别为难孩子了。”   万正叹了一口气,看着肖似女儿的外孙女,心里终究是不忍。当初阿琛嫁到方家的时候他就在担心,元武道的世界单纯而商场太过阴暗,好在女儿坚韧,始终守住了自己的梦想。   在阿琛出事之后,他有好几夜都夜不能寐,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那是断肠的痛苦。   廷皓和婷宜是他的亲孙子,从小就表现出来极好的元武道天赋。他明白廷皓将来的生活,也明白方家对婷宜的娇宠,但他还是私心希望他们兄妹俩能够光大贤武,那是他一生的心血。   廷皓一直做得很好,但顶多到他大学毕业为止。   婷宜是女孩儿,没有家族的压力,他原本想接下来将重心放到婷宜身上,只可惜……   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啊,她妈妈的事……   罢了罢了,一直以来是他苛求了。   “不练就不练了。”   方婷宜瞳孔微怔,外公的这一关,她算是过了?   “做你喜欢的事情吧。”   “外公……”她轻轻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婷宜辜负了您的期望,让你一时难过了。   “婷宜。”   “是,爸爸。”   “你被岸阳大学录取了?”方中石带着笑意开口。他得到消息还有些讶然,这个小女儿,一声不吭地以高分完成了岸大的录取测试。他从前只知道女儿的学习成绩还算优秀,也就默认了她在韩国常常翘课的行为。   他们兄妹俩,一直是岳父的安慰,所以当初他也在自己父亲面前表明自己站在岳父一边的立场。阿琛出事之后,他一度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对于儿子,他是严厉的,他不能在儿子面前表现出一丝软弱。廷皓也是让他骄傲的,聪明、有才华,交给他练手的项目从来完成得很好。   就是婷宜,父女之间原本就没有母女之间来的亲密,失去了阿琛这座桥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相处。现在想想,放在廷皓身上那一套严父的做法也放在了女儿身上,他忽略了小女孩儿家的成长和心思,在那种时候,她失去母亲,而他这个父亲又什么都不懂,婷宜的成长,难免有些偏颇。   一眨眼,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长得这么出色,阿琛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是的,下星期就可以开始上课了。我清楚自己的实力,我跟的上的。”   “中石,这件事你怎么没告诉我?婷宜报的是什么专业?”方老爷子脸上笑意明显,这个孙女儿倒让他刮目相看,凭自己的本事进入岸大。   明显轻松许多的氛围让她也放了松,方婷宜轻步走到爷爷身边坐下,嘴角弯弯,“中文系,岸大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挺出名的。下次爷爷再有什么老朋友的聚会,带上婷宜一起,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古往今来的博学,婷宜一定唬住那帮老爷爷老奶奶。”   “好好,好。”方老爷子连说了三个好,苍老的脸闪现喜悦的红光。   “还有外公呢。”婷宜看着万正,“我现在跟梅玲住在一块儿,虽然不练元武道了,但我还会常常去贤武的,怎么说我也是从小练元武道的人,指点一下师弟师妹还是可以的。”   万老爷子笑着点了点,“也好,道馆挑战赛就快开始了,今年的比赛你们兄妹俩都回来了,我也放手,所有的事宜就交给廷皓负责吧。”   “知道。外公。”方廷皓比了个自信的手势。   “……你说的梅玲,是不是一个有些害羞的小姑娘,她以前是江北道馆的?”   “就是她。梅玲资质还不错,她……”   “……”   阳光总在风雨后,也许还会有彩虹。   方婷宜曾经失去的友情、亲情,她都要一点一点拿回来,并且,用心呵护好。   至于爱情,她相信,一定也会有,圆满的爱情。      ☆、 第十一章 昌海   自从那天一家人把话说开之后,方婷宜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家里人默许她住在外面的举动也让她心情大好。   顺带帮梅玲补习功课的时候都忍不住扬起嘴角。   嗯,看来可以跟梅玲小姑娘说,住期延长了。   方婷宜仰躺在床上,将手中的A4纸举得老高,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认认真真想过了——因为身世的原因,初原哥哥不会轻易地再去触碰元武道,毕竟他还没有跟云岳宗师见面,心中的结也难以打开;哥哥那天听了自己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她知道,妈妈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开解的,而且小时候的比赛哥哥从来都没有赢过。   既然这里不行那里也不行,那这么缺口只好从若白那边打开,尽管,若白不见得比起另外两个容易说话,相反的,他才是那个最最狠心的人。手起刀落,把过去的自己斩得干干净净,活成了一个人顾若白。   换个角度想想,若白是受害者,她也算得上是另一个受害者,哥哥和初原哥哥虽然也是无辜,可之后的种种都是他们两个挑起来的。所以,这样的关系,她和若白,应该比较好说话才对。   想起在松柏里胡亦枫那个暧昧的眼神,方婷宜真想一脚招呼到他那张俊脸上去。   “……哟,这不是初原师兄的笔迹么……文轩斋的纸墨笔砚、浅色的T恤衫、平底没有气垫的运动鞋、不能吃重口味的食物、不喜欢甜食,还有大成堂的核桃酥和糯米青团什么的……我去!这不是若白的喜好吗?”   “不是吧婷宜前辈,你不是喜欢初原师兄吗?打听若白做什么?难道你其实是祸水东引,企图掩盖暗恋若白的事实?”   “……不过这些都好像是以前的资料了,虽然差不多,不过我可以给你补充一下。若白呢,每天五点半起床出门早锻炼半个小时,然后回来洗漱,你说,这哪里是年轻应有的作息,居然一点都不爱睡觉。   “他以前是挺喜欢吃核桃酥和糯米青团什么的,不过那是因为初原师兄喜欢,每次外出回来都带这两种糕点,久而久之他就以为若白师兄也喜欢吃。其实若白就不是一个吃货,除了不能吃辛辣怪异的食物,他不挑食的,这跟猪差不多,吃什么都觉得香。   “……哦,对,他还有严重的洁癖,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有要打扫的念头,有一段时间练功太辛苦,我堆了一堆袜子在宿舍,结果全被他给扔了。   “说起若白,像他那种人怎么少的了强迫症呢,你看见过他的笔记本没?从前高中的笔迹他非得用三种颜色,什么内容用什么颜色,改都改不过来。现在他在英语系,那英文写得,每个单词之间都隔着五毫米的距离,我量过他一整本本子,没差过一毫米。   “如果是贴身穿的衣服他一定要买全棉的,上次他生日送他一件亚麻的白色衬衫,放在衣柜里都没拿出来过,最后还是穿在我的身上。   “还有还有,初原师兄怎么就列了一些外在的东西,内在呢?比如说三围什么的,这我都知道,想不想知道?我还知道他身上有多少块肌肉呢……”   方婷宜将纸张贴在脸上,没有不良嗜好,除了元武道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事,不喜欢打游戏,不喜欢看小说,这样的人是怎么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婷宜前辈,还在研究若白前辈的资料啊。”   “是呀,你说若白这个人怎么那么无趣,生活过得就像个老年人,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我该怎么接近他呢?天天往松柏跑好像不太好,岸阳大学又那么大,我自己还要上课,去蹭他的课吧,做得又太明显……”她撩起一缕头发在手指上打着圈圈。   “其实——”梅玲说道,“眼下就有个机会。”   “什么?”方婷宜一把从床上弹起,“快说快说。”   “韩国的昌海道馆要来岸阳进行交流,好像明天就到松柏。”   昌海。   方婷宜眼睛一亮。   脑海中闪过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蛋,原来,是金敏珠要来了呀。   方婷宜来到松柏的时候正好撞见金敏珠挑衅松柏学员的场面。   熟悉的道场内,两边人盘腿而坐。一边是她熟悉的松柏的人,若白依旧是一身黑色道服,衬得他皮肤愈加白皙,但是浑身凛冽的气势总是让人无视他隽秀的面容。他左手下方依次是胡亦枫、秀琴、秀达、萍萍、晓莹他们,有些熟悉却叫不出名字,还有一些脸生的,应该是近来来才进入松柏的。   另一边是昌海道馆。方婷宜一一扫过,心里有些恼怒昌海的嚣张。一群小小的萝卜头,看样子都是刚刚习武不久的,他们居然这么瞧不起松柏,派出一帮娃娃兵来交流。   金敏珠双手背在后面,一个人踏步在道场上,神色伶俐。   这一副装大人的模样,倒不知道让她说什么好。   金一山的女儿,敏珠的天赋很高,而小小年纪天生神力,有金一山的指导,有云岳宗师的指点,还有李恩秀、闵胜浩那样的高手陪她练招,金敏珠元武道的功力比起她的年纪强大的不是一点点。   方婷宜依稀记得,自戚百草打败李恩秀后,不到三年的时间,金敏珠也在一场锦标赛中以大比分战胜恩秀,从此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孩儿风头两无。   这是现在——怎么看都是个傲娇的小屁孩。   “你,跟我比。”   金敏珠双手插着腰,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若白面前。   方婷宜有些失笑,若白哪里会理会她。   “他们,都不行,你,跟我比。”   看看时机,方婷宜适宜地走进了练功场,“敏珠。”   “婷宜欧尼!”   “婷宜前辈!”   方婷宜柔和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若白是大师兄,比你大,又是男孩子,他不会跟你比的。”   小姑娘不乐意了,手指指着若白,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他,最强。”   “是,他是很强,可是敏珠,你现在打不过他的。而且他也不会跟女孩子动手的。”   气鼓鼓的脸蛋鼓成一个小包子,方婷宜忍不住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蛋。初次见到金敏珠的时候,那丫头还很小,抱着恩秀的大腿冲着她和哥哥直笑。她在松柏是宠儿,老一辈的人都因为金一山的关系格外疼惜她,同辈的人中也只有闵胜浩时常敲打她,至于恩秀,多半情况下是由着这个小师妹胡闹。   金敏珠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心高气傲是难免,识人断物的本事也有,不少人都喜欢,这样一个傲娇又别扭的直爽姑娘还是很可爱的。只是眼下放在松柏,只怕有人会觉得她嚣张又讨厌。   嗯,这就来了。   “婷宜前辈,你认识这个没礼貌的小屁孩?”范晓莹咋呼地跳了起来。   “认识,在韩国的时候认识的。”方婷宜点头,又补上几句,“敏珠没什么恶意,但她的功夫确实很强,希望你们不要轻敌。”   没有敏珠在哥哥颁奖典礼上的捣乱,松柏众人虽然对昌海的行为有些不满,但也不会冲着一个孩子。   “岸阳的,兴奋剂,卑鄙。”   “你说什么?谁卑鄙?”   “不敢比!”   “嘿,我还不信了……”   方婷宜扶额,她还是低估了这些熊孩子嚣张的本性。   “行了。”若白大喊一声,成功制止住有些幼稚的吵架声,胡亦枫顺势走到晓莹身边一把将她按在地板上坐下。   “萍萍,你跟金敏珠师妹切磋一下。”   “是。”   “至于——”若白目光直视眼前,“不是松柏的人就不必参与了。”   不是松柏的人,不就指的是她嘛,方婷宜无所谓耸了耸肩,绕到亦枫秀琴身边坐下,“我旁观,总行了吧。”   方婷宜对萍萍没什么印象,只看她的起势,也算是有基础的、稳扎稳打的类型。抬脚、踢腿,几个动作比较扎实,但力量不够,尤其现在遇到敏珠。   “萍萍不会赢,敏珠力量很强。”   “婷宜前辈,你怎么长他人志气。”   方婷宜没有说话,很快晓莹他们就会明白。   “哈!”   “萍萍!”   极快的横踢,腿功稳健,力量只使出了八分,萍萍还是一下子飞了出去,倒在地板上起不来。   “哼。”金敏珠刮了刮鼻子,看向婷宜这边的方面满脸是骄傲的喜色,一脸求表扬的模样让她想起了从前养的金毛大狗,可是,她可不是恩秀啊,不会随身带着棒棒糖和果冻来哄这个小师妹。无奈之下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弱!还有谁?”   敏珠的中文其实还可以,不过由于年纪小的关系,经常几个字、几个词往外面蹦,简洁而精炼,但听在暴脾气的耳里,就是□□裸地恶意挑衅。   “若白师兄,让我上。”范晓莹不服气地站起来。   若白点头。方婷宜有些担心,晓莹也是半吊子,以若白的眼力和经验,显然看出了敏珠的功力,他不可能让秀琴上,道馆挑战赛就快开始了,他不会允许秀琴在这里受伤。至于让晓莹上场,想敲打一下这个丫头?还是给所有学员一个震慑?   方婷宜不管这些,人心都是偏着长,她是挺喜欢敏珠没错,但她私心还是偏向松柏,也想跟松柏的人搞好关系,于是出口提醒道:“晓莹,别正面迎上她的横踢,侧身躲避,她的力量很强,不要轻敌,注意抬腿的时候把力量放在小腿中下方。”   “嗯,知道了婷宜前辈。”晓莹点点头。   方婷宜的这一番话语终于迎来了某人的注意,然而,眼睛依然没有看向她,不过通过这几天寥寥数次的见面,她也不奢求。   “旁观者,话那么多。”   “晓莹再怎么样都是我的粉丝,她又合我眼缘,你作为大师兄都不帮衬着点,我才不会看她挨打。”   “她不是金敏珠的对手。”   方婷宜白眼,“你知道还让她上?”   “她太不知道天高地厚。”   话音刚落,胡亦枫立马转过头来接上下一句,“给她点教训也好。”   方婷宜撇嘴,这师兄弟两人,还真是物以类聚。   不对不对,那从前这么多人混在一起怎么说。她小小吐舌。   晓莹还是败了,又是敏珠的一记横踢,她没避过去,但比萍萍多撑了好一阵子。   方婷宜刚要起身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慌里慌张冲进来。   “晓莹,你没事吧?”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戚百草。   原来是在这个时候。   方婷宜听说敏珠曾在岸阳败给了戚百草,所以才有了后来在昌海之争。没想到让自己给撞上了。   “没事。”晓莹捂着胸口艰难地站起来,“百草,就是她,去了全胜挑衅。”   全胜。   难怪范晓莹针对敏珠不放,原来还有这一茬吗?   方婷宜记起曲向南和金一山的事情,也怪造化弄人,原本简单分明的一场比赛,因为那莫须有的兴奋剂事件,毁掉了好几个人的生活,曲向南的选手生涯、曲太太的姓名、曲光雅和戚百草的童年、金一山的不甘、敏珠的心结。   金敏珠素来是敢爱敢恨的性子,眼睛里容不得任何沙子,因为曲师父的事情,她一直对岸阳有偏见,有机会来到这里,不去全胜找麻烦才怪。   “曲向南,败类!”   “你不许说我师父!”   “你师父,曲向南,败类!你,他徒弟,败类!”   “不许说我师父!”   “败类!”   方婷宜皱眉,忍不住出声:“敏珠,太没有礼貌了。”      ☆、 第十二章 比赛   金敏珠跺了一下脚,“你,敢不敢跟我比!”   “比就比。”戚百草冷声道。   方婷宜叹了一口气,她发现自从她重生之后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未老先衰啊。   就在方婷宜看着场中两人摆开架势实际上却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感觉手臂被人戳了戳,转过头,发现是晓莹。   “婷宜前辈,你觉得百草能赢吗?”   盯着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影,方婷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另一边耳畔却响起若白的声音,“你怎么清楚她的实力?”   方婷宜有些僵硬,总不能说有上辈子记忆的关系她十分清楚戚百草的天分和力量吧。   “之前在初原哥哥那里见过她,说了不少话,了解了一些她的事情。”   婷宜一句话是含糊带过,见若白也没有继续接话只静静地看着场上的局势变化,就将自己的注意力也集中到场上。   两人的进攻与防守比起好几年之后的功力实在是差远了,记忆中的戚百草进攻迅猛、防守坚固,种种打发更是精妙不可言说,而现在的她,一味猛攻,杂乱无章,只知道使用自己的蛮力和身体的反射。还真的是,没什么看头啊。   方婷宜看着若白的背影,挺拔如松,往后的戚百草有他的教导,会越来越好,虽然若白现在还不是名家,他的能力还没被柠姨发掘,但,迟早的事不是吗?   她看着百草利落地避开敏珠的横踢,几个来回之后,以一记相同的横踢将对手踢飞。全场响起一片惊呼声和赞叹声,更有晓莹嚣张地嘲笑:“输了吧,百草可是我们松柏一个扫地的,你连扫地的都打不过!”   敏珠懊恼地坐在地上,愤愤地手脚并用捶打着地板,像是一个丢了玩具的小孩子,哦,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方婷宜无奈起身,来到金敏珠身边,柔声安慰,“输就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百草姐姐比你大,你输给她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婷宜欧尼……”小姑娘将头埋进她的怀里,还摇头晃脑地蹭,痒得她一阵银铃般的笑。   “敏珠!”   “师兄……”   闵胜浩的到来让松柏气氛轻松不少。   少年穿着笔挺的道服,俊朗的容颜带着一丝不苟的表情,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收获不少女弟子的青睐。   方婷宜一直对他手里的那把扇子很好奇,那是能够制住嚣张跋扈的金敏珠的重要法宝,每次闵师兄拿扇子敲打敏珠的头,小姑娘双手捂头嘟嘴的模样,总让她有种爸爸和女儿相处的即视感。   “敏珠太任性,我替她向被打伤的两位师妹道歉,也向松柏道歉。”闵胜浩深深鞠了一躬,弯腰成九十度,大礼啊。   “闵师兄客气了。”若白抬起对方的肩膀,“是松柏的人不够强。”   “敏珠!”闵胜浩呵斥一声,“道歉。”   小姑娘歪着嘴怎么也不乐意,几步冲到戚百草面前。   “你想干什么?”范晓莹像只母鸡一样挺身在百草面前,一脸护犊子的模样。   “扫地的,你,叫什么?”   “百草,戚百草。”   “我一定会打败你的。”金敏珠说道,脸蛋因为正经的模样显得愈发可爱,看得范晓莹又起了调笑的坏心,装模作样地掐着嗓子:“我一定会打败你的!我一定会回来的!”周围几个人又是笑作一团。   “婷宜,你也在。”穿着便服的方婷宜在一堆道服中很是扎眼,和若白寒暄几句后的闵胜浩也跟她打了个招呼。   “闵师兄,好久不见。”   闵胜浩微微颔首,又想到什么,开口说道:“恩秀师姐不开心了好几天。”   婷宜笑道:“我知道,下次有机会去昌海,我会给她赔罪的。”   金敏珠一把扑过来,拽着她的衣角,“欧尼,你真的不练元武道了吗?恩秀欧尼说,你可能不会再练元武道了。”   看清楚小孩眼里的失落和不甘,方婷宜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有个词叫人各有志,婷宜欧尼志不在此,只能叫你还有恩秀欧尼失望啦。不过,就算欧尼退出了,元武道界还是有很多厉害的选手,你不是刚刚才吃了败仗吗?”婷宜轻轻捏着敏珠的鼻尖说道。   “我会赢回来,一定!”   “好。一定。”   目送着昌海的车辆离开,范晓莹依旧沉浸在百草胜利的喜悦之中,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刚才百草英勇的姿势,“百草百草,你好厉害,我都开始崇拜你了。”   “嗯,也没有什么。”清秀的少女还是一脸腼腆的模样,拿手挠着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明天开始,一起练功吧。”   方婷宜对若白的提议一点都不感到惊讶,这一场算不上比赛的比赛已经充分向若白展示出戚百草的能力,只要得到专业的指导和训练,戚百草一定会走得更远。   她分明地看到若白看向百草的眼底,一闪而过的满意之色。   “真的吗,若白师兄?若白师兄威武!百草百草,以后你可以跟我一起训练了……”范晓莹叽叽喳喳说着兴奋的话,显然忘记了她还是一个受了伤的病人。   “晓莹。”婷宜提醒道:“你和萍萍去初原哥哥找他看一下,拿点药。”   “啊!”范姑娘呆愣了一秒钟后,挖张地捂住胸口靠在百草身上,“好疼好疼,百草,我好疼。”   一边的人好笑地看着她这副模样,偏偏百草又单纯,居然真的挽着她,嘴里焦急地念叨:“怎么了怎么了,真的很疼吗?”   “嗯,疼……”   “那我们快去找初原师兄,萍萍,一起去吧。”   看着几人往里走去,胡亦枫摇了摇头,顺带打了个哈欠,“这个范晓莹,能不能别这么夸张,不就受了一脚,还真当得了绝症。”   方婷宜不可置否:“女孩子都是很宝贵的,哪里是你这种糙汉子能够懂得?”   亦枫瞪大了眼睛,月光女神居然也会吐槽?难以置信。慵懒一笑:“她们去找初原,你不一起去?”   “她们是去看医生,我又不去。”方婷宜说道,随即岔开话题,“话说,我们一定要站在大门口说话吗?”   “进去吧。”   方婷宜慢几步跟在若白后面。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她很讨厌别人把她和初原哥哥扯在一起,哥哥是那样,非得认为她是回来找初原哥哥的吗?胡亦枫也是,随便挑起个话茬都不忘提初原,也没见他跟初原哥哥关系有多好。还有若白,虽然他一言不发,估计心里也认为自己不来松柏就算了,一来就肯定找初原哥哥。   难道,她喜欢喻初原真的这么明显吗?搞得好像天下人都知道了一样。   眼看着婷宜要跟他进入男生宿舍,若白终于止住了步伐,淡淡地看着她。   方婷宜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但瞄了一眼周围的建筑,尴尬地笑了笑。   “既然你们还有事,我就先进去了。”胡亦枫打扎哈欠漫步走去,脑后的那一撮小辫子惹得婷宜有股拽着不放的小冲动,这也太惹眼了吧,到学校得迷倒多少小姑娘。   她不禁腹诽。   “你有事?”   “没,没有。”方婷宜摇头,“那什么,巧克力好吃吗?”   没表情,没说话。跟若白相处怎么那么累呢。脑海里突然响起若白哥哥的话,她连忙解释:“我不是拿巧克力来取笑你小时候的事,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大家许久没见了嘛,我空手来也不太好,一时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要不,你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我送你?”   “不必。”若白回答道。   他想起那天关灯之后,亦枫阴阳怪气的声音在黑暗中想起:“今天婷宜女神来松柏了,你知道她来干什么吗?……好吧,她不是来找初原师兄的,她是来找我的,不好奇她找我干嘛吗?……你这人真没劲,告诉你吧,她居然拿着笔和纸来问我你的情况,你喜欢什么了啦,讨厌什么了啦,有什么习惯啦,之类的……奇怪,虽然你们一起长大,但是什么时候你们关系这么好了?也不对,关系好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这次再见婷宜,女孩儿还是那个女孩儿,但他总觉得哪里有违和感,突然想要靠近他,婷宜究竟是什么意思?   讨好?   若白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两个字,她需要讨好他什么?   “那什么,若白——”方婷宜开口,“我过几天就要去上课了,但是对学校还不是很熟悉,你能不能……呃,给我搞点地图、手册、指南之类的?”   她小心翼翼地等着若白回答,原本以为他不会开口准备放弃,却不料对方低声嗯了一下。   答应了?   方婷宜笑了起来,还是很好说的话嘛,“嗯,那就说定了,我周一去上课,这几天有空都会来松柏,你不必着急。”   若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婷宜突然变得那么容易满足,举手之劳的事情也会让她笑得如同花儿一样娇艳。   他当然不知道,重活一次的婷宜正一点一点努力拾起过去没有的情谊。   当然,方婷宜也没有料到,当她改变了对待周围人的态度时,她自以为能够掌控之后发生的事情,但之后的种种,愈发偏离了上一世的轨迹。      ☆、 第十三章 争执   “……品德素质评价第二条,对学生的思想政治素质、道德品质修养、学习态度作风、组织纪律观念等方面的表现进行评价,考察学生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道德观的综合体现……”   方婷宜手指一勾合上手册,翻到正面,用行楷书写的“岸阳大学学生手册”几个大字闯入她的眼。手册纸张的边角泛着翻阅的痕迹,有好几页边角也被折了起来,里面的条条框框更加是该划的划、该圈的圈、该加重的加重,差不多每一页上都用钢笔坐下的批注,字迹隽秀有力,但是扑面而来醇香的墨水味让她一阵无语。   果然是若白的风格啊,一副严以律己、一丝不苟的好学生模样,像他这种做派,放在高中生里也是少见,到了大学,估计就是一朵奇葩,不,应该是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对比小圆桌上放在一边的崭新的锃亮锃亮的《岸阳大学全攻略》、《岸大新生入学指导》《大学生活指南》,这本《学生手册》称得上是旧书了。   方婷宜突然觉得可以仰望若白了,将这些东西收好放进书包,她静静地靠着椅背,目视前方。她的座位刚好对着走廊尽头的大教室。   在外院咖啡吧点了蛋糕和奶茶,本来想着试试看运气能不能在这里见到若白,结果免费获取吧台小哥的情报,英语系一上午都有课,并且就在这一幢楼,学生从咖啡吧旁边这扇门进出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距离第四节下课还有三分钟。   “老板。”婷宜转过头,“英语系所有班级都是要上满五节课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课程应该不一样吧,有的上两节,有的上三节,有的上一二节,有的上三四节,也有可能是四五节,有的上一二三节,也有可能是三四五节。”   这是什么回答,方婷宜忿忿地转身,如果这节课下课没见到若白,不是还要等一节课?她默默地拿起手机,想着要不要给他发个短信呢,但又万一他没看到怎么办,打电话又不行。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有几间教室的门打开了,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来,整幢楼都开始有动静,有些课下课了啊。   方婷宜期待地挺起背,生怕错过了熟悉的身影。   不过她的小小担忧显然是错误的。   有那么一些人,在茫茫人海中,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到。顾若白就是这样的人。   英俊挺拔,眉目清朗。   隔过重重人海,方婷宜一眼,就看到和几个男生交谈着走出来的若白。   “你怎么在这儿?”若白开口问道。身边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看到咖啡吧外面的桌椅前坐着婷宜,挥着手臂冲他笑。   婷宜抓着书包起身,“第四节下课总不会再有课了吧,你是回松柏还是继续待在学校,还是你下午还有课?不过现在,一起吃饭吧,若白。”   美女相邀,是个人都不会情商低到破坏,和若白一起站定的两个男生,挤眉弄眼地朝他笑了笑,“若白,先走了啊。”   “我记得,我把学校地图给你了。”   “是给了呀,”婷宜眨眨眼,“我知道食堂在哪里。”   “那……”   “一个人吃饭多无聊啊,我就认识你一个。”她截过若白的话头,“你也知道我第一天上学,周边同学都不熟,而且中文系的姑娘们对待陌生人都特矜持,有哪个会主动来跟我攀谈啊?”   方婷宜其实也不知道她的那些同学矜不矜持。她是半路过来的,在她到来之前,班级、系,哪怕是学院,早已形成了独有的交际圈子和交际网络。再加上她那张所谓的“明星脸”以及从前表现出来的种种傲气,总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招招高中的男生女生还可以,大学生的话,她年纪本来就偏小,想也知道不会有人主动靠近她。   若白也知道她的性子,没吭声,侧身直径就往门口出去。   “你等等我啊。”方婷宜几步小跑跟上他的步伐。   现在跟若白相处,她越来越有心得了,如果他不说话,多半就是表示认同,要不就是示意你继续讲下去;如果他扭头就走,给你一个背影,要不就是你让他生气了,或者就是他默许了你的言行但是他又不想做点什么来附和。   以上结论,有胡亦枫的一杯羹。   岸大的食堂比她想象的好,只是饭点的时候人有些多,各式各样的餐点都有,供君挑选。她很多很多年没有吃过自助餐了,虽然刚才等人的时候吃了甜点,但不妨碍她现在的胃口。   有些羡慕地看着女生们将吃货属性暴露无疑,方婷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着若白满满沿着饭菜台走。怎么说她现在还是公众人物,而且又在一个新的环境,她还要在这里度过四年的时光,优雅高冷的姿态还是要有的。   “我记得你以前不吃芋头的呀……”   方婷宜盯着若白手中的芋头排骨汤,疑惑地开口。   若白看了她一眼,答道:“是初原对芋头过敏,所以松柏从来不煮。”   “喔。”婷宜点点头,“这里有水煮黑鱼片,你喜欢吃鱼的吧?”她端起一盏黑碗冲着若白一笑,没等他反应就放在托盘上。   “这个凉拌黑木耳好像不错……不行,醋味有点浓,你应该不喜欢。酸辣土豆丝也不好……”   “三鲜豆腐怎么样?”   “啊,红烧猪蹄,这个好!”   “嗯……青菜炒腊肠,你好像不喜欢腊肠腊肉这些……”   若白看着女孩自顾自地为他挑选饭菜,深峻的眼神终于泛起一丝波澜,拦住即将放上来的香酥鸡块,“我吃不了这么多。”   一个、两个,五个,“也不是很多,上课、练功,哪个不需要能量。”婷宜手腕灵活一转,将手中的这一碟稳妥地放在盘上。   “再来点甜品吧,红豆双皮奶,慕斯蛋挞。”   “我不吃甜食。”   “我知道。”婷宜莞尔一笑,“是我要吃。”说着又拿了好几样糕点。   修长的手指从她托盘里将所有喷香诱人的甜点尽数拿走,婷宜看了一眼突然插手的若白,“你干什么?”   若白淡淡地看着她,“吃饭的时间,这些东西少吃。”   “我要是在其他时间吃肯定会胖的。现在没有了以前的运动量,体重明显要之前飙升。”婷宜皱着好看的秀眉,一脸不情愿。   “那就多运动。”   婷宜哀怨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一秒、两秒、三秒,下巴微低,行,她放弃。刻板严肃地跟个老头子一样,爷爷和外公都没这样管过她的吃食。如果不是他长了一张颜值颇高的脸,肯定一秒钟变成大叔。   方婷宜默默地咬着嘴里的米饭,对方也是一样的食不言,只是一个被动,一个原本就是这样的状态。   从前大家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她,哥哥,还有若白,三个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地进行抢食的游戏,手劲的力量、招式的转变、筷子当做武器,初原哥哥才是在一边吃相最优雅、最安静、最不受干扰的那一个。   “若白……”婷宜挑起话题,“松柏馆内选拔赛你定在什么时候?”   “后天。”   “后天?”方婷宜眼睛一亮,“后天我只有早课,我想去看!可以吗?”   若白点了点头,一副“我说不可以你就不去了么”的冷漠表情。   方婷宜现在越来越习惯他的面瘫脸,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继续问道:“你会让百草参加吗?”   若白放下手中的筷子,正眼看她,“你很看好她?”   “是你看好她吧。”她语调上扬,提到戚百草才肯主动搭理我,“你不是对她很满意么。”   “她各方面素质都可以,缺的是经验。”   “经验也不是谁一开始就有的,谁没有个第一次。”方婷宜搅动着两根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我就不信你不想好好培养她,戚百草确是一个好苗子,秀琴虽然也不错,但是对上林凤、叶青青还有那个什么娇姐的时候,结果就不一定了。”   “那你跟她比一场吧。”   “什么?”方婷宜瞪着眼睛,当初是她主动提出来和百草比一场,好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实力,眼下怎么变成若白开口了。   若白说:“你三天两头往松柏跑,看样子也没有去管贤武的事,既然你这么看重松柏,看重戚百草,那你来带她。”   若白从来不去猜女孩儿的心思,以前婷宜有初原哄着,松柏的师妹们自己也只关心她们的元武道,生活情绪上的事多半秀琴在抓,至于一直以来的女同学,多是泛泛之交,当个普通同学也就是了。   关于婷宜的事情他也没有好好想过,自从婷宜回来之后的种种表现,显而易见地亲近松柏,这一点他看在眼里。还有变着法打听自己的事,也送了礼物,刚才又是殷勤地向他选菜,而且话语之间总有时候带着小心翼翼,这么明显的示好他还是看得出来。   婷宜这是,想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你是大师兄,凭什么我带她?”方婷宜莫名。她跟戚百草是死对头,虽然她也不想可惜她的天赋,但这改变不了她不喜欢她的事实。   若白挑眉,看着她说:“行,各自为营,那你回贤武去吧,避嫌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又不参赛,我回什么贤武啊?”   “那你来什么松柏?”若白语气重了几分,话都聊到这个份上了,索性把话说开,婷宜若远若近的态度也让他有些不明。   “我现在不是贤武的人。”方婷宜缓慢而又坚定地说,虽然那是外公的武馆,自己长大的武馆,她也答应了外公会时常去帮帮忙什么的,但是比起贤武的那些不熟悉的师兄弟姐妹,她当然更加愿意靠近若白他们。而且贤武有哥哥在,有先进的训练仪器、有缜密的数字分析、有专业的一对一的师徒训练,还有申波那个怪异的数据男在,梅玲的功夫又越来越好,她回贤武有个什么劲!   “你也不是松柏的人。”若白指出一点事实,成功让婷宜语塞。   她咬了着下唇,开口道:“那你跟初原哥哥都在松柏,我以前大半时光也是在松柏过的,我跟胡亦枫那小子也说得上话,我也认识秀琴,认识晓莹,认识萍萍,我常常去松柏怎么了?”   “杵着扰乱我们训练?”   “怎么就扰乱?晓莹她们也很高兴,我也会指点她们几句。”   “有我在要你干嘛。”   “你还让我指点戚百草!”   方婷宜放下手中的筷子,绕了一个弯,原来在这里等着她。疏离她、不愿意她的接近,想让她离松柏远一点、知道她不会太乐意进入松柏为了一个见过几次面都不太熟悉的小师妹,所以,所以所有的意思就是:她这些天做的事情就跟个傻子一样。   她抿着嘴低头不说话,对面的若白也没有开口。餐桌上放着的七八个菜也没有吃完,两人的饭碗里都还剩着米饭。   “琛姨还没醒,廷皓在贤武,初原不会出战,你又何必?”若白打破沉默。   言下之意,你不该跟松柏走得太近,松柏也没有你惦记的人,你何必忙上忙下故意来接近我。   方婷宜听出来了。   若白咄咄逼人的模样让她堵得难受。   腾地站起来,分贝也高出了许多,“我就不能为了你吗?”   邻近周围的几桌人都往这边看,方婷宜一下子成了目光焦距的中心,看着若白有些微怔随即恢复的样子,她也不打算再往下说什么。   发着闷气坐下低头扒饭。   吃了几口发现若白没有动作,抬起头却发现他端着盘子站了起来。   “你慢慢吃。”   “你饭还没吃完呢。”   “饱了。”   “等一下。”方婷宜开口阻止,看着若白没有动作,说道:“你就不想回到从前吗?”   男生漂亮的薄唇轻启,清冷的声线吐出伤人的话:“我从来往前看。”   往前看,不回首。   一旦回首,只会让自己受伤。      ☆、 第十四章 前进   接到方廷皓电话时,婷宜正好在梅玲体能训练最后一项负重抬腿练习一百组后面打上勾。看着梅玲进浴室洗漱才接起电话。   内容其实很简单。   我在你们楼下。   下来。   月色皎洁,晚风清爽,靠在红色跑车上的男子分外俊朗。   “哥,你怎么来了?又换新车了呀。”   “新到的兰博,走,带你兜风去。”方廷皓抛了手中的车钥匙,一把抓住。   方婷宜腹诽:就爱耍帅,难怪桃花那么多。   “你最近心情不好?”   车子停在洛塘河边,迎着水面吹来的凉面,涟涟水波碎开滔滔月影。   看着婷宜不说话,方廷皓继续开口:“梅玲那丫头都跟我说了,说明显感觉到这几天你心情不好。”   “梅玲?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话那么多,亏我还废寝忘食地为她写训练计划,每天晚上还陪着她练功,回去之后看我怎么收拾她。”   “她也是关心你。”   婷宜转身侧向他,“她该不会被你收买了吧?说!你给她什么好处了,让她胳膊肘玩外拐,居然敢偷偷把我的事情告诉你。”   “哪有什么好处。”廷皓笑道:“分明是你哥有魅力,轻而易举攻下梅小师妹的心房。”   看着哥哥一脸无赖、自诩风流的模样,婷宜嗤笑:“就你?算了吧,梅玲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那你就是承认我帅啰?”   “是是是,我哥哥最帅了。”方婷宜无奈地夸赞,显然没什么诚意,当然对方也不嫌弃就是了。   “不过,梅玲最近功夫有长进吧?”   “确实做的不错,我倒不知道,你还有做教练的天赋。怎么样,你答应外公的还没做到呢,就来贤武晃了一回,还是去看得一群刚进来的小娃娃。挑战赛要开始了,要不要过来做指导?工资日结,我付你钱,就当是你课余打工了。”   方婷宜摆了摆手,“算了吧,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我哪有做教练指导的水平啊,也就仗着自己能力稍微好一点、有过一些国际大赛的经验才帮帮梅玲的,很快我就教不了她了。我呢,很有自知之明,什么训练计划、训练纲要,还是要专业的人才行,打打酱油、做点边角活就够了,登不上大雅之堂,我又不是若……”   她及时收住嘴,暗骂自己最笨,这下肯定破坏气氛。   “嗯,若白,你不是若白。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方廷皓冷笑。   嗅到哥哥身上突然降温的气息,婷宜背上一凉。   “你才回来几天,去了松柏多少趟,上午去、下午去、晚上也去,松柏就这么好,让你恨不得一天到晚待在那里?喻初原学医那么忙,你去了也是吃闭门羹。”   “我又不是去找初原哥哥的。”方婷宜反驳。   “不找他,找谁?找若白吗?你跟他关系这么好,我怎么不知道?”   方婷宜挑眉:“你当然知道,我跟若白关系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怎么会不好?哥哥你不也从前跟若白关系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吗?”   方廷皓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如同黑暗里幽深的狼。   “方婷宜。”他这么叫她,“我记得我说过,离松柏的人远一点,尤其是喻初原。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吗?若白,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想通过若白解开当年的事,那也得人家搭理你呀。”   月光照着婷宜的脸色渐渐苍白。   哥哥说的没错,若白确实没有搭理她。   自从那天食堂吃了一顿不欢而散的饭之后,她没有再去过松柏,说好的馆内挑战赛她没也去看。至于那个始作俑者,文学院和外院隔了老大一个湖,她也没在学校里见过他的身影。   方廷皓看着婷宜不好的脸色,心中也气恼。   这中间根本没有梅玲什么事。他担心妹妹,所以找人看着她,只是每天传来的消息让他一肚子火。   “妈妈的事,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方廷皓说,   “为什么你就能轻易地放下?继续对喻初原喊着哥哥,每天开心地跑到松柏,对着若白也是一副亲昵的样子……”   “婷宜。”他双手搭上她的双肩,直视她的眼睛,“你这样的做法,会让我觉得,你背板了妈妈,背叛了我。”   “没有。”方婷宜喃喃地摇头。   “我亲眼看见妈妈倒下,看着她被送上救护车,看着她一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我也看见喻初原懦弱地当了逃兵,说什么都不肯跟我比赛……当然,我也从小看着周围人是怎样夸赞初原,看着贤武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输给松柏,包括我自己,也从来没有赢过初原。”   “哥……”婷宜有些心疼,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婷宜,我说过的。只要跟他比一场,无论输赢,我一定能放下,一定。为什么你还要做这么多事了,你就不能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等到比赛那一天,你想要的结果,会到你眼前的。”   方婷宜无声地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她知道哥哥不是一倔到底的人,可有人是。   也许他和初原哥哥能够冰释前嫌,也许贤武和松柏能够握手言和,也许方家和喻家也能重归于好。   可是……   她突然想起那个青松般的身影。   你们带给若白的伤害又该怎么办呢?   想要证明自己的人,并不只有哥哥你一个。   终究,方廷皓叹了一口气,“你偏向松柏就偏向松柏吧,不想站在贤武这边也没关系。”   方婷宜扯着他的衣袖,“你是我哥哥,我当然支持你的,而且,我也相信你说的话。”   “嗯……”她继续说道:“那你和初原哥哥的事我就不参与了。我往松柏多跑跑,要是不久之后有一天大家和好了,有我在的话,也不至于太尴尬。”   方廷皓单手摸到驾驶座的椅背后面,是一块平板,递给婷宜:“这是岸阳各大道馆选手的资料,申波收集的,我让林师叔做了系统的分析,你拿给若白吧。”   方婷宜迟疑地接过。   看着她这副模样,方廷皓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重了,“若白现在一副冰块脸,越来越不爱说话,我暂时不想充当泰坦尼克,你就替哥哥跑一趟吧。”   泰坦尼克?   撞冰山。   这个比喻还真贴切,方婷宜弯了弯嘴角。   什么嘛,哥哥还是很关心兄弟的。   也就一只纸老虎而已,话说那么难听。   “那、我跟松柏的事,你就别管了?”   方廷皓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继续说道:“你们明明都默许我的决定了,现在整个岸阳都知道我不练元武道了。我不会回贤武了,所以,哥,你就让我待在松柏吧。”   方廷皓神色不变,她又忙忙补上一句,“我保证,在你同意之前,我一定跟初原哥哥保持距离,他只是青梅竹马的大哥哥!”   “成交!”   虽然各自观念不同,但兄妹俩各退一步。   有时候,妥协不是逃避,只是形成一种动态的平衡,直到将来某一契机的出现,能够将这种平衡永固。   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夜市活络的时间,方廷皓绕到松柏那条路。跑车飞驰而过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看向松柏的大门,嘴角也无意识地松软下来。   这一瞬间被坐在副驾驶上的方婷宜捕捉到。   高傲决然如哥哥,也会有口是心非的时候。   明明还是一个傲娇别扭的少年,说出来的话,做什么要那么狠?   看来她不需要过多得担心了。   她把平板资料带到松柏的时候,迎接她的胡亦枫惊叹的声音,“哇塞,这么齐全的资料,婷宜姐,你弄的?”   经过一些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成功让胡亦枫改口从前辈叫到姐,成功捕获慵懒美少年一枚。尽管,胡亦枫只比她小六个月,但还是差了一岁。   “我哪里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渠道。”方婷宜看向若白,“这是哥哥给我的。”   “他有这么好心?”胡亦枫怪叫起来。   “怎么没有?”她为自家哥哥打抱不平,“我哥哥人很好好吗?收起你的小人之心吧。”方婷宜目光灼灼地盯着若白,企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神色,   “替我们谢谢他。”   “会的。”婷宜点头,“另外……若白,关于那天在学校食堂的事情,我决定了,你不是说我不是松柏的人吗,如果,我要进松柏,你怎么说?”   ☆、 第十五章 一起   “诶,我说,我的婷宜女神真的要进松柏?她不是退出元武道了吗?”   “谁说退出元武道就不能进松柏了?”胡亦枫双手环臂,眼睛里闪着趣味的亮光,嘴上却懒懒地开口:“心理导师、精神医生,又或是递递毛巾递递水,什么不能干?”   “我们大家思想康健,都是社会主义大好青年,祖国的花朵,而且有手有脚,女神又不参赛,何必呢?”范晓莹嘟囔着嘴,突然一拍手,吓得身边的胡亦枫双肩一抖。   “她该不会是为了初原师兄吧?对对对,一定是这样,他们不是青梅竹马吗?为了初原师兄进入松柏,帮若白师兄更好地打理经营,然后默默等待他的回归,一定是这样没错!”   为初原?不至于吧。   胡亦枫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他怎么从一开始觉得,方婷宜一直是冲着若白来的呢?   双手合十的范晓莹笑眯眯地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画面中,眼睛突然注意到一边的百草直愣愣的模样,面上一慌,“对不起啊百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瞎说八道的,你别往心里去。”   戚百草转过头,睁着迷茫的小鹿眼,“你刚刚说什么,晓莹?”她一直在看比赛,没注意到晓莹的讲话。   “呃,你没听见就算了,没什么没什么,看比赛,看比赛。”晓莹尴尬地摆了摆手,看向中间场地上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你来我往。   此刻的方婷宜堪堪避过若白强势的腿风。   沉稳、凌厉,几个回合下来,她已经喘着粗气。   跟他比一场。这是若白的要求。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但她还是答应了。   印象之中她从未跟若白交过手。以前,她会跟若白一起,看着哥哥和初原哥哥对打;也会和初原哥哥一起,看着哥哥和若白对打;当然也会和哥哥一起,看着初原哥哥如何指点若白。   而他们俩,从来没有正面对上过。   横踢,前横踢,里合,外摆,侧踹,后摆,踢,上步……和初原哥哥完全基于身体直觉的快速灵动不同,若白的打法招招如同茂密的森林深处,枝藤缠绕蔓延,铺天盖地而来。和哥哥娴熟华丽却又霸气而凶猛的打法也不同,若白更像是深处的潭水,静谧后勃发,卷起千层浪。   方婷宜毫不犹豫地答应下和若白的这场比赛,每一次出招都是她最好的水准。   若白欣赏全力以赴的人,她知道。   “我输了。”   终于撑不住被若白一脚侧踢倒地之后,方婷宜淡淡地开口。她本就疏于练功,加上有十年的空窗期,即便有着身体的本能和经验,还是差了一截。   显然若白还留有余地,看来他这些年,真的对自己狠下了心肠。   “没想到你退步到这个程度。”   面前伸出一手,方婷宜抬头看着若白清瘦却又高大的身影,逆着大门口的日光,他浑身闪着光晕,好似神祇一般。她呆愣了几秒,随即握上他的手借力站起来。   “嗯,是我退步了。”她大方地承认。   “接下来。”若白看着她,随之看向站在一边的戚百草,“百草,你跟婷宜比一场。”   “什么?”   “什么?”   两道同样疑惑惊讶的女声响起。   若白解释说:“与其看不如战,我说过,就算你侥幸赢了秀琴,在道馆挑战赛上,你赢不了其他人。”   戚百草抿着嘴,快步走到道场中间,对着方婷宜郑重地鞠下一躬,“婷宜前辈,请多指导。”   方婷宜有些无语,皱着眉看向若白:“你好像没问过我的意见。”   对方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你自己说过的话你忘了?”   “那时候我就没答应。”方婷宜小声地反驳。当时就是提到戚百草的问题才有了后面的争执,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   收起怨怼的表情,方婷宜重新抬头看着若白,“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算是松柏的人了?”   若白点头。   “得,小百草。”方婷宜侧身与戚百草面对面,隔着许久的光阴两人重新对立,婷宜微笑着开口,“那就让我教教你,什么叫做元武道。”   “请前辈指教。”   这一副倔强如小草的表情,还是一样让人讨厌,让人忍不住想连根拔起。   不出五分钟,结局就已经明朗。还在成长中的戚百草,根本不是方婷宜的对手。当然,她也控制住了力道,虽然她没瞧见,但谁知道初原哥哥是不是就站在外面。   “一味地猛攻而不防守,这样的打法是不行的。”方婷宜静静地说道,“当人,也许你会说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话也没错,但只适用于高手之间的对招。百草,你现在才刚练习元武道没多久,你有力量,有耐力,还有韧性,但这些还不足以令你取胜。你刚才看清楚我的起势了吗?就算看清了,能够反应过来吗?你现在要做的,还是练好基本功,让这些东西深刻地刻在你身上,融于你的身体。”   方婷宜看着小姑娘依旧一言不发地愣愣的模样,心想是不是自己下手太狠了?也不对啊,比起上一世的故意和恶意,刚才她可没带着这么感性的情绪去进行所谓的教导。   “也就是说……”   “我知道了,前辈。”戚百草打断她的再次开口,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再度鞠躬,“谢谢婷宜前辈指点,我会好好努力的。”然后对着她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可爱的眼睛泛着尊敬和崇拜的目光。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可不就是对若白的眼神吗?拿她和若白放在同一个位置上,她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嗯。”方婷宜点点头,又嘱咐道:“刚才挨了我几脚身上会有淤青,记得擦药。”   “我知道,前辈。”戚百草应道,然后又走到了秀琴面前,“对不起秀琴师姐,之前是我的态度不好,不该质疑你的实力。”   秀琴点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   “好,大家继续练功。你跟我过来。”若白适时地打断这件事,招呼大家开始训练。   方婷宜跟着他走向一边的长椅上,余光撇到窗户口白色的身影正欲转身离开。   这下,你不会因为这个说我没分寸了吧?   “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初原哥哥了。”   若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外面看去,刚好看见一个刚要消失的背影,面色一沉。   婷宜注意到他神色不好,便说:“其实,初原哥哥还是很关心大家的,而且他现在学医,大家也常常去他那里看伤。有队医在也方便。”   “之前不管,现在来管,算什么。”若白讽刺道。   看见他这副样子,方婷宜有些难受,哥哥对初原哥哥无疑是怨恨的,若白也一样。曾几何时,他是他的信仰,是他年少时期全部的灯塔,可是突然有一天,信仰消失了,灯塔也没有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黑暗的道路上踽踽前行。   当初一个又一个人都选择离开顾若白,久别重逢,所有人都错过了若白的成长。   方婷宜突然觉得,也许若白喜欢上百草,正是因为那个小姑娘身上顽强的生命力,带给了他希望。久旱逢甘霖,大抵如此。   若白转而看向婷宜,不想在这件事上过多地纠缠,语气严肃了几分:“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要进松柏,为了初原也好,和廷皓置气也罢,抑或是那天我的话说中了什么。”他顿了顿,看着微微皱眉的婷宜继续说道:“你不参赛,松柏也没什么正式的位置留给你,你要是愿意的话,处理一些杂事,这些是松柏近几个月来弟子们的一些情况,你整理一下。”   “好。”方婷宜点点头,干脆利落地从若白手中拿过那一叠白纸。   “另外,对于戚百草,我还是那个意思,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带她。”   方婷宜倒吸一口气,若白怎么就在戚百草这件事上杠上了,他是金牌教练,那是他的徒弟啊,她真的而不想跟她有过多的接触啊。   然而她从若白眼神中读出不容置喙。   谁也比不过若白的坚持,她很早就知道。   “好,我答应。”方婷宜还是妥协了,进入松柏,有几分不容易,她不想一开始就跟若白对着来。但是有一点还是要讲清楚,“你也看出来了,她天分极高,而我能力有限,一旦我无法再帮她取得进步——”方婷宜小歪了一下头看着他。   若白接上她的话:“那时候我会自己教她。”   得,和大师兄初次小会议结束。   ☆、 第十六章 上药   方婷宜坐在场地边上,看着松柏的弟子如火如荼地训练,身上传来一些酸疼。   她悄悄地退下,熟门熟路地摸进男子更衣室,直径走到里面单独一柜陈列的红色大柜。看到同样的位置摆放着同样的医药箱,和记忆中的一样,她将医药箱带出来拿到长凳上放下。   其实到小木屋更加方便。   喻初原在元武道的天分同样适用于医学。   她知道自从妈妈受伤之后,他开始翻看各种各样的医书,立志要成为一名医生。当然后来他也做到了,他是享誉国内外年轻的脑神经权威,他是国内好几所医科大学聘请的客座教授,他也是备受赞赏的联合国无国界医生,他辗转无数个落后国家和地区,他也穿越战火和鲜血。   方婷宜不知道是怎样的小男孩儿才会让他放弃那种流离的生活,那一定是个可爱到不行的孩子。听哥哥说,他叫湛华。   思绪拉将回来看着眼前的药水,离他远一点,跟他保持距离,她这么答应哥哥的,不是吗?   想着戚百草可以毫无顾忌地找她的初原哥哥,而自己却要思考良久最终还是犹豫不前,方婷宜扯出一个苦笑,还是算了,自立自强吧。   对着全身镜脱下上衣,方婷宜可以清晰地看见白皙的肌肤有着渗人的淤青。   指腹轻触,痛感一下子传遍全身。   这个若白,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她呲牙着嘴,将医药箱里的瓶瓶罐罐拿出来,回去之后记得要煮上几个鸡蛋,至于现在,就先凑合吧。   就在她艰难地想要给后背上涂碘酒时,她清楚地听见门把打开的声音。镜子里,若白清冷隽秀的容颜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让她措不及防地停住了动作。   来人也没想到开门会是这样的情况,握着门把的手停顿在那里。   方婷宜第一次有种害羞到无地自容的感觉,大脑停止思考三秒钟之后,连忙将一边的衣服一把抓起挡在身前,却在慌乱中厚肩撞到还开在那里的柜子门,猛然间钝器的撞击疼得她眼眶里一下子泛起了泪花,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看到这样的情况,若白快步走上前扶着她,“没事吧?”   “你,你说有没有事啊?”方婷宜两手攥着衣服捂在胸前,根本腾不出手去抚摸厚肩的状况。   若白皱眉,抬手小心地关了柜子的门,看向她的伤处,雪白圆润的肩头后面,一处泛着紫青色的伤,还透着隐隐的血丝,看起来惊心一场。   “你干什么?”感到身体突然被人带着走,方婷宜想起来现在的处境,又气又恼,原本恼怒的话因为伤痛的缘故减了好几分,听起来颇有使小性子撒娇的意味。   “上药。”若白沉沉地甩给她两个字。   嘶,真的好疼,也顾不得其他了。方婷宜任凭若白将她扶到长椅上坐下,心里默念:就当是海边,就当是海边,就当是海边,就当是海边……   然而这种心理暗示一直到若白的手拉开她内衣的肩带,碰到她皮肤时,她还是浑身僵硬得一动都不敢动。要死,不就给你上个药吗?你们一起长大,怕什么?就当是哥哥在给你涂药水。   若白也显然感觉到她的僵硬,却以为是自己下手有失轻重,“很疼?”   “你说呢。”方婷宜没好气地回道,“你进来怎么也不敲门啊?”   “这里是男生更衣室。”   她当然知道是男生更衣室,可是除了这里,就只有医务室和喻初原那里有伤药,一个是李师伯一天到晚绷着脸在那里,另一个又是……总之两个地方她都不想去。   “你们不是在练功吗?”就是看大家伙儿都忙着她才过来。   “下午学院有场演讲赛,我换下衣服就要去学校。”   好,理由她接受。也是她一时大意忘记锁门。   方婷宜清楚地感觉到男生粗硬的指腹在她的肩头来回涂抹,以及沉稳的气息呼在她的后背上,同样的,她也清楚地感觉到脸颊的温度正以不可控的速度渐渐升高。她攥着衣服的两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暗恼自己的没出息,方婷宜,你原本就是奔三的人,还真当自己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若白轻手给她伤处擦了药,将移在肩头的蓝色的肩带拉好,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少女背对着他,露出整个光滑白皙的后背,勾勒出纤细的线条,只穿了一件内衣,若白半蹲着站在她身后,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少女独有的体香好像突然间蔓延在他的鼻尖。他不自然地有些慌张,暗恼自己刚才强硬得有些理所当然的态度。   原来不知不觉,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若白别开眼不看她,收药瓶的时候却无意瞥到,她的脊背上、后腰侧,还有几个乌色的淤青。   这是刚才跟他对战时伤的?若白皱眉。   元武道,对手对招,受伤是难免的,更何况是高手对决。只是他以前从来没有和女孩子比赛过,也不知道自己的腿法踢到她们身上会是怎么样的情况。看着婷宜的样子,有些渗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继续刚才的动作。   “我又不是哥哥,你居然下脚这么重。”方婷宜想要打破这一室静谧的暧昧,开口抱怨道。   背后的人依旧沉默,方婷宜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已经泛起了疙瘩,心里气恼若白的沉默冷言,只好自己一个人开口,“和恩秀对战的时候受的淤青都没这样青紫的颜色,你的力道也太大了吧,这得好几个星期才能消掉。我都多久没受这些皮肉伤了,为了进松柏我容易吗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还硬要跟我比赛,这样的比赛有意义吗?一点都没有好不好。如果你想让松柏的人信服我,就放放水。噢,这不是你的风格,我知道……”   “好了。”若白打断她的话。   方婷宜连忙将胸前的衣服套在头上,快速穿好。一转身,果然看到若白正弯着腰低头收拾医药箱。   “谢谢啊。”她开口道。   “没什么,下次不要来这里了,我会再准备一个放在女子更衣室。”若白淡淡地说道。   “别呀。小师妹们可是很开心去找温柔的初原师兄,你这样做,她们不就失去了一个接近男神的机会吗?”方婷宜玩笑似的开口。   若白看了她一眼,“那你怎么不去?”不去找初原,却一个人偷偷在这里擦药,印象中的婷宜可不是这样,只要有一点不舒服就嚷嚷着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让大家都哄着她、心疼她。   方婷宜摊了摊手,“一点小伤而已,就不劳烦未来的大医生了。”   “咦,这门怎么锁了。”更衣室门把动了动,外面传来胡亦枫的声音,若白走过去开门。   “若白,锁什么门啊?你怎么还没走?”胡亦枫疑惑地开口,看到他身后的方婷宜,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若白,婷宜,更衣室,锁门。他们在做什么?   “哟,婷宜姐也在啊。”亦枫坏坏地笑了起来,“这是男更衣室吧,什么事儿你们要锁门啊?”   方婷宜面上有些尴尬,“上个药罢了。”   “哦,上药啊。”胡亦枫将声音的调子拖得老长,“身上的伤吧,脱衣服了吗?”   “胡亦枫!”看着越来越不着调的少年,方婷宜气急败坏地跺了一下脚,面色有些发红。   “嗯,看来是脱了。”漂亮的少年一本正经地正色点了点头,看向自己的大师兄,突然背脊一凉,原本还想继续调笑的心一下子冷了半截。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胡亦枫,蛙跳,五百。”   果然。   胡亦枫苦着一张俊脸,“师兄,有话好好说。”   “一千。”   亦枫哀怨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收获到对面方婷宜幸灾乐祸的小眼神。但是转念一想,一千个蛙跳,一点点小粉红,对象还是若白那个大冰山和婷宜姐,值了。   “婷宜前辈。”   “婷宜前辈好。”   “婷宜前辈怎么在这?”   看着弟子们一个个结束训练过来更衣室,方婷宜继续在这里也不好,便直径走了出去,路过胡亦枫身边时,凉凉地开口:“你小子给我等着。”   “嗯,我等着。”少年给了她一个明亮的眼神外加一个邪气的笑容。   婷宜冷哼一声,抿着嘴出门了,留下胡亦枫一脸暧昧,对付不了若白还对付不了你?一转头对上大师兄冰冷的眼神,心里一慌,“我马上去跳。”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二师兄又范什么事了?”   “他自己做的能怪谁?”   “肯定又去招惹大师兄了。”   ☆、 第十七章 三人   “晓莹,就这么点布……”戚百草拿着范晓莹递上来的拉拉队服,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不穿,太害羞了。”   方婷宜一来就看到几个女弟子围在一起说些什么,好奇道:“害羞什么?”   “婷宜前辈。”   “婷宜前辈!”范小姑娘拨开人群,蹬蹬跑过来,穿着红色的拉拉队服装,漂亮的锁骨,纤细小巧的一截白腰,笔直修长的大腿。方婷宜心里感叹,真是一枚可爱的妹子。   范晓莹在她面前提着短裙转了一个圈,“怎么样?好看吗?”   方婷宜点头,“好看。这是你们准备的拉拉队服装吗?”   范晓莹咧着嘴笑,眉眼弯弯,“我们不上场的弟子打算穿这个给若白师兄他们加油,我还从网上下了舞蹈视频。”   “这很好啊。”方婷宜说道,又看见人群中一脸局促的戚百草,柔声说:“百草是觉得这个服装不够保守吗?”   “别提了。”晓莹咋呼道,“这个不懂欣赏美的人。人家可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明明这么好看,没眼光的家伙。”   方婷宜噗嗤一笑,“看看百草平时的着装就知道,她不习惯这些衣服。”她走到纸箱边,从那里拿出一件新的服装在百草身边比对,“不过百草身材纤瘦,肤色又白,穿这个应该不错。”   “对吧对吧。”晓莹开口,“我也这么说。”   “可是婷宜前辈……”戚百草支吾开口。   “凡事都有第一次。”方婷宜把衣服塞到她手里。   周边的师妹们也一道起哄。   “那什么,廷皓前辈来了!”就在戚百草换上衣服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没来得及点评,一个弟子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就在前院的草坪上!”   方婷宜蹙眉,哥哥来干什么?   “你就像烟火的美丽,   那么美丽,   轻划过无人的天际,   曾经交换过的秘密,   紧紧埋藏在心底……”   优雅磁性的男声清澈地响起在一片绿茵之上,吉他、贝斯、架子鼓、音响、话筒,明媚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天空中飘散的玫瑰花雨为这一副画添上几笔浪漫色彩,宛如童话般梦幻。   “好帅啊!”   耳边响起范晓莹赞叹的声音,方婷宜一直没松下去的眉毛皱得更紧,那□□裸的、不加掩饰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一个人身上,是戚百草。   哥哥和她,终究是扯上关系了吗?   音乐戛然而止,方廷皓摘下身上的吉他,大声而又温柔地开口:“小百草,做我女朋友吧。”   “哇哦!”   听着大家起哄的声音,戚百草红着脸,原本就因为换上拉拉队衣服而局促不安的手,这时候更加无措地揪着裙子,她往人群前一站,“廷皓前辈,你要干什么?”   方廷皓勾了勾嘴角,“听不懂吗?我在跟你表白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这身衣服挺好看,是穿来给我加油的吗?”   “才不是!”戚百草说道,“我要给若白师兄他们加油的。”   “哦,若白啊。”方廷皓点着头,“不过若白可不懂欣赏,这样吧,你来贤武。你不是想参加道馆挑战赛吗?来贤武,我让你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百草涨红着一张脸,双手放在身侧攥拳。   方廷皓身边有很多女孩儿,他是自带的发光体,有家世,有样貌,有才学。无论是在社交场合,还是办公环境,抑或是生活中,方廷皓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伴,他缺的,是女朋友。   方婷宜还记得上一世,戚百草跟了若白之后,哥哥一直都没有再谈恋爱。那一年他们俩的女儿出生,哥哥居然将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宠上了天,庄园地契、别墅楼盘、珠宝首饰,每一样天价的礼物都让她咋舌。她听着下人的带着惊艳羡慕的语气将哥哥的那种宠溺娓娓道来,心里是一阵又一阵地发酸。   哥哥是真的喜欢戚百草,她想。   只是那个时候可惜了恩秀,十几年等待,候鸟不归,早已寻到了南方的阳光,又怎么肯回头呢?   “都在这里干什么?”   就在方婷宜在混乱思绪中犹豫着要不要插手这件事时,低沉而又威严的男声响起。   是若白。   方婷宜回头,穿着一身灰色T恤和运动裤的若白缓步而来,身后半步跟着亦枫,人群自动为他们打开一条道。   若白淡淡地盯着百草,她懊恼地对着若白鞠了一躬,“对不起师兄,这是我的私事,给松柏添麻烦了。”   “哟,若白。”方廷皓抬手,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若白看着他,眼神深邃,藏尽了喜怒哀乐,“你来松柏干什么?”   方廷皓毫不在意他的冷淡与疏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如你所见,来给小百草表白啊!”   “你胡说什么!”戚百草小吼道,又看向若白,“若白师兄,不是这样的。”   “顺带。”方廷皓继续说道,“来挖松柏的墙脚,小百草天分不错,我想让她来贤武。”   还没等若白开口,戚百草就急急忙忙往前跨了几步,正欲辩解什么,却被方婷宜制止住。   婷宜握着她的手腕,示意她先不要激动,然后走上前与若白并立,说:“哥,明天就是道馆挑战赛了,你公然来我们松柏挑衅,未免也嚣张了吧,你安的什么心?”她故意将“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凉凉的话语倒是让松柏一干人有些意外。   方廷皓似乎不以为意,淡然地开口:“我能安什么心,对于松柏,我自然是坏心,难道妹妹不知道吗?”   “百草是曲师父托付给松柏的,松柏的人,你凭什么来招惹,你怎么敢招惹?”胡亦枫不屑地开口,懒洋洋的话语带着隐隐的斗志和挑衅。   “亦枫,这你就不知道了,方大少一直以来就喜欢仗势欺人,以前就隔三差五地来松柏挑战,你又不是不知道。”方婷宜说道。   胡亦枫双手一击掌,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也是。我还记得方廷皓前辈很喜欢自作多情来着,初原师兄不搭理他,若白师兄也不搭理他,如今找上了百草,我们百草也未必会搭理他吧。”   “我哥他觊觎松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来咱们松柏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是啊,要不然婷宜姐你也不会来是不是?”   “是。亦枫,今天婷宜姐姐就教教你,你以后出门,也可以像我哥这样,带着几个人杵在那里,唱唱歌、跳跳舞,再来个深情并茂的演讲,足够狂傲的了。”   “放心,婷宜姐,松柏向来不争不显不露,才不会随随便便与人结怨呢,不是人人都是廷皓前辈。”   以若白为首,左边一个胡亦枫,右边一个方婷宜,两人一唱一和说着讽刺的话,默契配合无间。   方廷皓眯了一会儿眼,闪过深思,随后对着婷宜说:“你在松柏过得挺开心?”   方婷宜敛起表情,哥哥现在就算没有喜欢上戚百草,也一定对那丫头产生了兴趣,她知道哥哥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双方对峙,跟着他来的,都是贤武的弟子,她得表明立场,不是吗 ?   “我在松柏一直很开心。”方婷宜说道。   方廷皓轻轻地嗤了一声,将目光放在若白身上。这是他回国之后第二次来松柏,第一次跟若白匆匆打了个照面,只觉得当初的好友撑起了全部的风华,现在再细看,他不得不承认,坚韧如松柏,若白的确不一样了。   “我不过是来和小百草打个招呼。”方廷皓嘴角挂着笑,可是眼里并没有一丝笑意,“虽然排场是大了些,但是对你来说,应该习惯了才是。”   若白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招呼打完就走吧。”   通体的气势,周身的风采,眉宇间的淡然如同北极冰雪,隔着两米的距离都能让方廷皓感觉出若白带给人的冰冷,还有敌意。他蹙着眉,说:“现在轮到你护着大家了,那个懦夫逃开一切躲起来,让你一个人扛起松柏,你不恨他吗?”   “哥!”方婷宜低低地叫了一声,可是对方显然没有丝毫理会她的意思。   “就像是现在——”方廷皓低笑了一声,“你站在师弟妹们的最前面,而那个人,只会躲在一边远远地观望,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   方廷皓将头转向一边,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草坪尽头一棵松柏下,白衣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说过,你别再找他的麻烦。”   “若白。”方廷皓冷笑,“你还是这么护着他,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别忘了,是谁把你逼到现在这个地步,是谁逼得你一夜成长,是他,都是他……”   “哥你别说了!”方婷宜跨步挺身站在若白身前,一边的胡亦枫也难得没了笑容,剩下一脸冷峻。   方婷宜说道:“就算初原哥哥是始作俑者,你也是给他递刀的人。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没资格在若白面前这样说。”   方廷皓冷着一张脸,几步上前一把拽住戚百草的手,将她拉扯在自己的怀里。   “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   “那你放开百草,虽然你也是我男神之一,但是赶紧把我闺蜜放开!”   方廷皓不理会怀中人的挣扎,将身子对准喻初原的方向,示威似的盯着远处。看到那人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看到了吗若白?”待喻初原走近,方廷皓开口,“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你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兄长……你竟然都不如一个才出现一个月的百草。”   方婷宜有些担忧地回头看若白,对方依然一派不动如山的模样,好像廷皓伤人的话语什么用都没有。但是她知道,哥哥的话一定起效了,他难过了。   喻初原走近,将方廷皓怀里羞恼得满脸通红的百草拉过来放在自己身后,“你冲着我来,何必为难松柏其他人。”   “知道我冲着你来,还当缩头乌龟。”方廷皓不客气地说道。   “廷皓……”   “这里有你什么事。”若白打断喻初原的话,拨开婷宜的肩膀走到前面。   三人的站位构成一个三角。   在数学上,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   对于他们来说,从前是最亲密的兄弟,一起习武,一起长大,一起胸怀巨大的梦想。这么些年兜兜转转,每个人都伤痕累累却依然逃不开这三角的纠缠。   一时间,气氛好似凝固了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讲话。   范晓莹最受不得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氛围,但是看到从来都嬉皮笑脸的胡亦枫都难得没有了血色,好像还有点苍白,她发挥她小动物敏锐的感觉,牢牢闭着嘴搓着手臂,拉拉队服,果然是有点冷。   深吸了一口气,方婷宜双手握上若白的手臂,“不是还要看明天对手的资料吗?虽然对方不强,但也要全力以赴,不走吗?”   稳定性是三角形,而不稳定性属于四边形。   方婷宜这横插一脚,让胡亦枫暗松一口气。   “今天打扰得也有一会儿,告辞。”方廷皓说道,歪头看着躲在喻初原背后的戚百草,“小百草,下次见啰。”   戚百草缩头没理他。   “走吧。”若白吐出这两个字,拖着两只手还搁在他胳膊上的方婷宜转身就走。   “诶,这什么情况啊?这就完事了?”范晓莹睁着大眼,睫毛上上下下一张一合,满眼的疑惑,其他松柏弟子也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胡亦枫走到她身边,对着那颗脑袋就是轻轻一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胡亦枫!你又敲我!”   “本来就不聪明。”   “你!”   “我怎样?”   “……”   方婷宜跟着若白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   一边是哥哥申波他们带着乐器离开的背影,一边是初原哥哥低头沉思的画面。   当然,还有被一众人打闹起哄的戚百草。   方婷宜觉得有些悲哀,不该是这样的。   若是哥哥真的喜欢上百草的坚韧和活力也就罢了,她的哥哥,不该连喜欢一个人都是从仇恨开始的。   若是初原哥哥真的喜欢百草,她也认了,可是要是他因为哥哥而一直犹犹豫豫,对待那个小姑娘若即若离,最后丧失了这份感情,她也会觉得心堵。   还有若白,他的心病了,病得很严重,他知道吗?初原哥哥知道吗?哥哥知道吗?   方婷宜觉得她自己一个人站在一片荒芜的原野上,周围杂草丛生,没有半点生命。   她到底要怎么办?      ☆、 第十八章 距离   终于,道馆挑战赛在一片期待声中拉开序幕。   松柏第一天就有两场比赛,分别对上有容和博川,均是以大比分取胜。   首战告捷,看得出来大家都很高兴,一群带着喜悦的心情离开,在路过另一片比赛场地的时候,戚百草停下了脚步。   “咦,那不是曲光雅吗?”看着好友站住的步伐,范晓莹也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顺着百草的目光,她看到了场内比赛的光雅。   场内比赛状况十分明显,全胜道馆一方败事渐露。   “曲光雅输定了,有什么好看的呀。”范晓莹哀怨道,“全胜都这么对你,你还想着他们。”   “那是光雅啊。”戚百草弱弱地说,然而目光却一直死死地盯着场上。   方婷宜看着场上依旧坚持防守的曲光雅,眉目清秀可爱,倔强的样子带着一丝冷傲和孤冽,像极了一个即将要回来的人。   也许因为蝴蝶效应的缘故,在方婷宜的印象中,这个时候沈柠教练应该已经回到了岸阳,可她却在电视新闻看到了她延后回国的消息。   曲向南的兴奋剂事件,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戚百草、曲光雅,还有柠姨。   方婷宜走到百草身边,说:“去吧。”   “什么?”戚百草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眨巴着眼睛看她。   方婷宜故作可惜道:“原来是我理解错了,你不想去为她加油啊?”   “可、可以吗?”戚百草小声地说道,带着忐忑地目光瞄了一眼人群最后的若白。   “有什么不可以。”方婷宜笑了,“不是穿着加油的拉拉队服吗?这身衣服这么好看,不要浪费了。还是说,你已经声援不动了?”   “没有没有。”戚百草摇头,听到婷宜这么说,她一下子就做出了决定,一把从晓莹手里夺过彩球,“晓莹,你们先回去吧。”   “诶……”范晓莹拉不住她,只能看着百草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全胜那边的区域。   众人的不屑,有争执、有吵闹,但是戚百草全然不顾,在比赛场地边旁若无人地跳起了加油操,金色的彩球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   “婷宜前辈,你怎么让百草去帮全胜加油啊?”范晓莹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还没等方婷宜开口,后边胡亦枫走上来,对着她脑袋又是一敲,“笨啊!什么叫帮全胜加油,百草分明是在曲光雅加油,亏你还自称她的好闺蜜,这都不知道。”   范晓莹气呼呼地说:“我本来就是百草的好闺蜜,不是‘自称’!”鼓着腮帮子的脸看起来活像一只小仓鼠,可爱得紧。   “她一个人像什么样子啊,我、我也去。”   方婷宜点点头,表示默认。   “那我也去吧。”一边的萍萍说道。   “我也去。”   “婷宜前辈,我也去帮帮她们。”   “我也去。”   “等等我,我也去。”   方婷宜看着从后面走上来到身边站停的秀琴,问她:“你怎么不去啊?”   秀琴冷漠着一张脸,“我又不是拉拉队员,凑什么热闹。两场比赛累死我了。秀达,走了。”   “姐,你等等我。若白师兄,婷宜师姐,我们先走了。姐……”   方婷宜好笑地看着秀琴姐弟离去的背影,短发干练的秀琴有着纤瘦却英挺的身影。那一副傲娇又冷冰冰的样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笑什么呢?婷宜姐。”   “没什么,只是在感叹秀琴越来越像某人。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胡亦枫回头看了一眼某人,凉凉地开口:“就是,跟某一样不可爱。”   方婷宜嘴角一勾,接上他的话,“就晓莹最可爱。”   看到某位少年难得地抽搐了嘴角,方婷宜心情大好,目光看向场上的比分,曲光雅倒是不错,有了百草她们的加油助威,分数渐渐追平了。有些时候,种种讨厌和嫌弃,只有对待自己在意的人才会表露出来;如果是对待路人,多半人会选择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态度来武装自己。   胡亦枫突然插嘴道:“我还以为你瞧不上曲光雅呢?”   “我这样的人吗?”方婷宜反问。如果放在以前,她确实像亦枫说的那样,无论是曲光雅、戚百草,抑或是秀琴、梅玲,比她弱的人她向来都不放在眼里。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她好像更能理解种种的无奈和委屈,就是因为经历。鲜血和残废给她那样一个天大的教训,她怎么能不吸取呢?   听见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方婷宜意识到若白走了上来,继续目视前方开口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沈柠教练很快就要回岸阳了,明天,最迟后天,这次国际元武道训练营就是她负责。”   “这哪里是什么秘密?新闻上不是一早就说了吗?秀琴激动得跟什么似的,沈柠教练可是她女神。关于女神的标准,秀琴在这点上跟范晓莹还真不一样,眼光真行。”   方婷宜自动忽略掉亦枫后半句话,说:“曲光雅是沈柠的外甥女,亲外甥女。”   “什么?”胡亦枫惊讶地开口。   方婷宜好奇若白的表情,歪着身体看向一边,对上他扫过来波澜不惊的目光,她嘴角下放,真的一点都不可爱啊。   “柠姨是我外公的徒弟,我妈妈的师妹,所以她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柠姨她,原本就是喊曲向南师父一声‘姐夫’的。”   沈柠也就比方婷宜大了个十岁,虽然辈分上得喊她一声“阿姨”,但实际上她的存在跟姐姐差不多。方廷皓最会讨女孩子欢心了,他和沈柠的感情素来好得跟亲姐弟似的。方婷宜虽然自小娇俏又傲气,但也是真心喜爱沈柠。   要说到她们俩的关系,大概类似于,金敏珠和李恩秀?又或者是金敏珠和闵胜浩?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关系。   就因为熟悉,方婷宜才知道她的柠姨是怎样的脾气,敢爱敢恨,宁折不弯,也知道她对于亲姐姐的事情有多深的执念,也知道她对曲向南怀着怎么样深切的恨意。   上一次应该是有哥哥在吧,所以才让百草进了训练营,这一次再加上她,希望戚百草的元武道道路不要横生枝节才好。秀琴没有受伤,百草已经少了上场比赛的机会。   “你想说什么?”胡亦枫问道。   方婷宜没有理他,反而绕过他到了若白身边,“若白,这就是我想跟你商量的,接下来的比赛,我想让百草上。”   若白说:“按照惯例……”   “按照惯例,若是没有特殊情况的发生,参赛人员应该按照馆内选拔赛选□□的人员参加。可是,百草也赢了秀琴不是吗?”   若白定定地看着婷宜,眼睛里似乎要闪现出什么,婷宜会心一笑,“我想让百草胜下李恩秀,你觉得呢?”   她很明白若白,明白他的能力,明白他的心愿,明白他对戚百草的希望。   既然不阻止,为什么不干脆再推一把?   半晌,若白点头,“我再考虑一下。”   “喂喂……”胡亦枫那食指分别戳着两人的肩膀,“是我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你们话语太过简洁精炼。怎么分开来我都懂,合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呢?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若白淡淡地开口:“回去之后再跟你说。”   观众席传来一阵惊呼,方婷宜再次看向场内,曲光雅赢了比赛。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尤其是对戚百草,这是为什么?   她歪了歪头,冲着远视过来的百草和晓莹笑了一下,然后侧头看着若白。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勒出精美线头,感受到他稳健的气息,方婷宜的心不由安定下来。   戚百草。   喻初原。   方廷皓。   顾若白。   走走看看吧,总不会比之前的情况更糟了吧。   “为什么?师兄!为什么要突然换百草上?”   今日对阵坚石,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比赛,若白却突然宣布今天的比赛有百草上,让不知内情的众人着实吃惊了一把。   戚百草显然有些懵懵的,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显然是被这一个消息炸得晕晕乎乎。   相比秀琴的恼怒和不甘,若白一如既往地淡然处之,“下一场是林凤,秀琴,你赢不了。”   “我赢不了?”秀琴紧握着拳头,“我赢不了百草就赢得了吗?”   “秀琴,你先别激动。”亦枫出声安慰,“若白师兄这么决定,肯定有他的理由。”   “有什么理由?”秀琴的眼底隐隐泛出泪光,“我一大早就得到消息,沈柠教练最晚就到岸阳了,她会来看今天的比赛,结果居然不让我上场,我能不激动吗?”   “秀琴。”知道若白不会刻意过多解释什么,但方婷宜不愿松柏弟子之间发生嫌隙,她拍着秀琴的肩膀说道:“我听说了,你很崇拜沈柠教练,知道她要来看比赛你很高兴,你也想在今天的比赛上好好发挥。但是秀琴,前几年道馆挑战赛的视频我也看了,对战林凤,你没有赢过。”   看着秀琴急于反驳什么,方婷宜止住她的话头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努力,一年来你也进步不小,没有人否定你的实力,不让你上场,不是说你的实力不如百草。若白走的是奇招,出奇制胜。百草之前赢了你,想必你也发现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威慑力和强大的压力,你一定感受到了是不是?”   听着方婷宜柔声的话语,秀琴渐渐安静下来。   婷宜继续说:“林凤的打法有她自身一贯的特点,你的腿部力量没有百草强,在速度还没有能够快到可以抵消掉她的反弹力。所以,让百草试试吧,嗯?”   “婷宜,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秀琴紧咬着下唇,半低着头不说话。   “放心。”婷宜弯腰,歪着身子对着她眨巴着眼睛,“沈柠教练可是从贤武出来的,我知道她这次会选拔训练营队员,之前的比赛她都会重新看视频,这些日子我也偷偷地录了一些你们训练时的材料。而且,一会儿比赛结束之后还有见面会,你要是要不到签名和合照,我可以单独介绍你给沈教练认识。”   “真的吗?”   方婷宜举起右手,“Promise。”   “好。”秀琴点头,“我也不是不知理的人,大师兄,这次对林凤,就让百草上吧。”   短发少女微微抬起下巴,白皙干净的脸蛋暗藏一份倔强和不驯,但是眉宇间的落落大方和平和为其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魅力。隐约有若白的几分影子啊,方婷宜暗自赞叹,松柏可真养人,若白真会培养人,风采与胸怀都渐渐成长的秀琴,方婷宜已经能够看到松柏大师姐未来的姿色了。   “好。”若白抬手看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你对林凤经验丰富,和婷宜一起,指点一下百草。”   “是,师兄。”   若白又看向婷宜,她莞尔一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百草同学,别紧张,放轻松。”范晓莹捏着百草的肩,双手又在她肩膀上来回敲打,“不就是林凤嘛,没事的。”   戚百草无奈,“晓莹,别捏了,我不紧张。”   一边的胡亦枫看了她们的互动,对着晓莹说道:“分明是你比较紧张吧。”   “有你什么事儿啊?赶紧热身去。”晓莹嫌弃地摆了摆手。   胡亦枫耸了耸肩,走到若白身边,若白看着婷宜,嘱咐说:“就交给你了。”   “放心,你跟亦枫热身去吧。”   能够得到若白的信任,方婷宜觉得心里泛起一阵舒缓。   一个眼神,几个字的短短的话语,他们的距离在渐渐拉近,不是吗?   ☆、 第十九章 打响   “……林凤的体型要比一般的元武道女选手都要庞大,但是她的身体灵敏程度却很高,平衡感也非常好。”   “我知道你的力量很大,但是由于林凤的身体情况,即使你踢中了她,计分器也可能不会显示分数。”   “我多次败在她的手里。”秀琴皱眉道,“她的技术并不是很出挑,在上半场比赛的时候,踢中了她很多次,都是有效部位,但就是而没有得分。等到下半场的时候,就没有力气了。”   秀琴跟百草说着之前对战的经验,让一起前来旁听的晓莹忧心不已,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让气氛一度凝滞下去。   “其实。”方婷宜从平板屏幕上抬起头,“也不是没有办法。”   范晓莹眼睛闪过一道光,“就知道就知道,婷宜女神,你一定有办法。”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啊?什么意思?”晓莹不解地问。   “百草。”方婷宜看着百草,说:“资料也好,分析也罢,都必须在实战的基础上,现在比赛还没有开始,你没有跟林凤对阵过,所以百草,我希望你自己去体会。试试看,林凤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手,也是很好的对手。”   百草点点头,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我知道了,婷宜师姐,我会努力的。”然后又对着秀琴说道:“秀琴师姐,我也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秀琴面色僵了僵,有些不自然,“我对你哪里有什么期望。”然后又换上严肃的表情,“你可是抢了我的机会,要是输,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嗯。”百草重重地点了点头,马尾辫在空中甩出可爱的弧度。   松柏道馆对坚石道馆,比赛开始。   方婷宜并坐在若白身边,想要全神贯注看亦枫的比赛,却难以忽视对面裁判席上投过来的目光。   是沈柠。   方婷宜就算不对上也知道,那是她微眯着眼,带着小小的恼怒,充满危险的眼神。   注意到婷宜的不自然,若白问:“怎么了?”   婷宜将身体挪近他,小声解释我:“柠姨对我一个人跑回岸阳的事情很生气,这次被她逮着,肯定饶不了我。”   若白抬头,看向对面,果然,沈柠教练一直盯着这边。她身边的廷皓也冲他展露一个笑脸,不辨喜怒的笑。   “你就任凭婷宜进了松柏?”   “不许也不行啊。”方廷皓故作伤心地叹了一口气:“小姑娘长大了,不听哥哥的话了。”   听了他的话,沈柠轻轻一笑,“少来,你要是下狠手,那丫头还能不乖乖听你的?也不知道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一天到晚忙着跟那些花蝴蝶约会。”   “冤枉啊,姐,我可是很洁身自好的。”方廷皓睁着无辜的丹凤眼看着她。沈柠拿手抚上他的眼睛,“少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知道了,姐。”   “没大没小。”沈柠笑道,又冲着对面抬了抬下巴,问:“婷宜身边,就是那个若白?”   方廷皓点了点头,有些炫耀似的开口:“我兄弟,怎么样?不错吧?”   沈柠白了他一眼,又露出欣赏的目光,“是不错,这份气魄和风度……”她看到场上的比分牌,接着说:“还真是松柏啊,一棵挺拔隽秀的松柏。”   胡亦枫的比赛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以三分的优势率先赢得了比赛。   “亦枫,胡亦枫,嗯,很有灵气的少年。”沈柠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一堆资料中拿出胡亦枫那份,干净利落地打上一个勾。   方廷皓看着那个漂亮非常的少年笑道:“是蛮有灵气,长得也有灵气。”   沈柠不理会他的调笑,顾自问道:“下一场对林凤,松柏派的谁?”   上场的戚百草穿着一身初级学员的道服,引来一片的欷歔声。   “百草,戚百草。”   沈柠拿笔的手一顿,目光沉沉。戚百草,原来长这么大了,他居然让她比赛?   方廷皓知道沈柠和曲家的纠葛,也不好插手什么,只能说道:“姐,我知道你不喜欢,但你是教练,你要有一颗公平公正的心,相信我,百草不会让你失望的,她是一个好苗子,选了她,你决不会后悔。”   “是吗?”沈柠加重了握笔的力度,关节泛着苍凉的白色,仿佛一下子又置身于十年前,那个弥漫着血腥味的病房,还有渐渐逝去的姐姐的、她肚子里的小外甥的生命。   她倒要看看,曲向南教出来的弟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比赛的形势完全合乎若白和婷宜的预想,相比两人的淡然无言,立在他们身后的范晓莹显然焦虑得多。   “搞什么,这个计分器怎么回事?百草踢重的分明就是有效部位,不会是坏了吧?”   方婷宜转头安抚:“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那是因为林凤体型的缘故,别担心,百草没问题的。”   “可就算百草又再多的力气,这样下去也会耗光的。”   方婷宜看着场上的一红一蓝两道身影,一个较小,一个体胖,一个迅猛攻击毫无用处,一个坚石防守游刃有余,确是很明朗的的赛势。   对方领队大师兄传递过来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方婷宜不屑,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她拿手肘碰了碰若白的胳膊,示意他转头看坚石那边,对方又比了一个朝下的大拇指手势。若白默默收回视线,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方婷宜凭借良好的视力明显看到对方脸色一黑。下场对上若白,你还指不定输得有多惨呢,方婷宜暗自冷哼。   “时间到,中场休息。”   百草有些疲惫地回到休息区,晓莹立刻拿着水和毛巾迎了上去,“怎么样,百草,是不是很累?”   “还好。”百草点了点头,但是低低的声音依然出卖了她失落的心。   “百草。”方婷宜适时地开口,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后边的空地上,摆出一个接招的架势,“过来,踢我。”   百草不明所以,但是出自于对方婷宜的信任,便乖乖照做。   “使出你全部的力。”   “是,婷宜师姐。”戚百草摆开架势,“哈!”   方婷宜眼睛微眯,手起脚落,几乎是一瞬间,卸下了百草的力道。看着小姑娘还是有些呆愣的模样,她解释道:“秀琴跟你解说过,林凤的打法很有特点,防守如同坚石般坚不可摧,这点你应该已经体会到了。她很会利用她身体的特点,但这并不是不能破解的。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练起势吗?我刚才的动作,你看清楚了吗?”   百草点点头,“看清了。”   方婷宜看到对方依旧是一副茫然的神色,暗想:不该呀,自己都亲自示范了,百草还没能领悟?   若白也起身过来,正欲开口的时候,百草仿佛想到什么似的,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借力,打力?”   方婷宜充满笑意地点了点头,看向她身后,若白也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再次上场的戚百草就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凭借着蛮力猛打,招与招之间的连贯如同太极般和谐自然,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一分,两分,三分……随着屏幕上分数一分又一分地刷高,观赛区的惊叹声越来越大。   “百草,好样的。”   “百草,加油!”   晓莹和萍萍显然很高兴,相互抓着手激动得蹦蹦跳跳。   秀琴也从一开始的诧异,到后来嘴角弯得越来越高,婷宜仿佛一下子看见好多年前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儿,带着可爱的梨涡笑容。这才是秀琴啊,跟着若白都学了点什么啊。   方婷宜看了一眼远处的沈柠,有将视线拉回来看秀琴。   噢,她忘了,是她冤枉了若白,还真没他什么事儿。一样的短发,一样清冽的气质,敢情沈柠真是秀琴的女神啊,学得还真有模有样。   方婷宜莞尔。   “咦,那不是曲师父吗?他什么时候来的?”胡亦枫惊讶道。   “还真是。”范晓莹也看到了对面看台上的熟悉的身影,“他怎么知道百草会上场?莫不是有天眼?”晓莹嘀咕道。   若白侧头看婷宜,少女专注地看着场上的比赛,长长的眼睫毛时而上下合一,美丽的侧颜给人一种明艳的感觉。   今天早上出发前若白看见她对着手机打着什么字。最终名单是他定的,除了胡亦枫提前知道他的打算,但他显然不会做这样的事,那么就只有婷宜。   他将目光重新投注到赛场上的同时,比赛结束,裁判报出了比分,红胜。   在无人察觉的地方,若白淡淡露出了一个笑容。   “嗷嗷嗷……百草,你赢了!你赢了!你居然赢了林凤!”   “百草,你好厉害,我越来越崇拜你了。”   “百草,请接收我的怀抱……”   “去,秀达,百草要投也不入你的怀。”   “百草,好样的!”   松柏的弟子们团团围住了百草,连秀琴也难得和众人待在一起。百草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腼腆地笑着,活像一只小兔子。   方婷宜眼尖地看到曲向南带着释然的笑容悄悄离开,她有些庆幸,幸好他选择在主席台后方的观众席,没有让柠姨看到,不然,就算百草表现出色,恐怕柠姨对她的印象也不会好,以她的脾气,估计还要大闹一场。   感到手机来了一阵震动,方婷宜划开屏幕,上面是来自曲师父的短信,她献宝似的将屏幕放在若白面前。   “谢谢松柏对百草的照顾,也谢谢松柏对光雅的照顾。曲向南。”   “若白师兄,人家谢谢你呢。”   若白淡淡地说:“人家谢的是你。”   “No,no,no。”方婷宜晃了晃手指,“你是松柏的大师兄,也是松柏的支柱和灵魂,百草是千里马,你是她的伯乐。”你是她的伯乐,一点一点发掘她的全部潜力,让她自由自在奔腾在元武道的赛场上,你的强大和旁人完全不同。   “怎么样,我说百草不可小觑吧。”方廷皓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成功换来沈柠一记冷哼。他知道戚百草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元武道天才,如果她想要走得更高,需要有柠姐的指点,若是为了曲向南的事而是失去了训练营的名额,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刚才的比赛,上下两场的转变他们也看得很清楚。婷宜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最多一年,一年之后婷宜再无可能教得了百草东西,至于若白……方廷皓脑海中翻过松柏的资料,神色如晦,他终究小瞧了若白。   沈柠看着戚百草的资料,说:“是顽石还是璞玉,一场比赛看不出来,就算是璞玉,不经过打磨,也是一块顽石。”   方廷皓说:“您是最好的工匠,自然要靠您打磨。”   沈柠看着他:“你对戚百草挺上心?”   方廷皓解释说:“松柏的事,我向来上心。”他再次扫视这件体育场馆,依然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英挺的眉毛微微一蹙,随即绽放一个魅惑众生的笑脸,松柏肯定能顺利晋级决赛,喻初原,咱们来日方长。   沈柠不理会廷皓帅气的笑容所带来的女孩子们的激动的声音,说道:“你还是别插手我选人的事。”她从一堆资料中拿出若白那张,看着上面隽美的一寸照,又对比已经走上赛场的真人,毫不犹豫地打上一个勾,又若有所思地在他名字下面划下一条线。   这个世界上不乏天才的选手,她见过无数在元武道上已臻化境的人物;但这个世界缺乏的是天才的教练,这种人,才是百年一遇。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婷宜对戚百草的指点,就是因为注意到了,所以内心才一下子顿悟,原来昨天晚上连夜看松柏资料的违和感就在这里。   无论是戚百草还是顾若白,岸阳,她的家乡,还真是给了她不少的惊讶。   ☆、 第二十章 庆祝   一连赢得三场比赛,松柏道馆顺利晋级决赛。   在体育馆大厅等待的众人看见喜滋滋地捧着什么出来的秀琴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间又敛了笑容,换上一副高冷的姿态,都很有默契地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姐,你要到了沈柠教练的签名合照了吗?给我看看。”   “去!”秀琴抬手就往秀达头上敲下一记爆栗。   秀达捂着脑袋有些委屈:“不给看就不给看,打我做什么。”   “人齐了,走吧。”若白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开口道。   众人高兴地正欲离开,谁知道迎面就碰上贤武,打头的人,还是刚才还在开招待会的沈柠和方廷皓。   双方人马很有默契地纷纷停住脚步。松柏晋级决赛,也就意味着,三天以后的比赛,他们即将对上贤武道馆。   “方婷宜。”清丽的女生在高高的天花板下响起。   被点到名的人条件反射性地躲到了若白身后,等到她置身于一片阴影之下,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之后,真想懊恼地敲下自己的头,嗯,就跟刚才秀琴的那一记爆栗一样。方婷宜,你心虚什么?躲什么躲?   沈柠看到方婷宜这一孩子气的举动,乐了,气极反笑,“方婷宜。出来。”   方婷宜看着若白□□的背影,双手不自觉抓上他身后的衣摆,然后缓缓从一边探出身子,有些讨好地开口:“柠姐。”   沈柠不说话。   “沈教练?”方婷宜歪了一下头,试探地说道。   沈柠依旧不说话。   方婷宜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有些认命地松开若白的衣服,从他身后出来,出现在贤武众人眼前。   “柠姨。”她又乖乖叫了一声,然后低下了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跟柠姨说的,方婷宜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在生气。在元武道的事情上,柠姨从来一丝不苟,这一点执拗跟若白一模一样,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很生气的吧?她这么敬爱妈妈,对于自己那么不负责任的行为,应该是失望的吧?   虽然在方婷宜看来,沈柠更加偏爱方廷皓一点,但她感觉的出来,沈柠其实很怜惜方婷宜。   “你可真有本事。”沈柠说道。   “柠姨……”   “我可当不起方大小姐这一称呼。”   “柠姨……是我错了,对不起。”   “呵,方大小姐还有认错的时候。”沈柠冷哼一声,她是豺狼虎豹吗?比赛的时候不敢和她对视也就算了,迎面碰上居然敢躲?她又不会吃了她!   “柠姨,我……”   “请喊我沈教练。”沈柠不客气地打断,“我还没原谅你。”   那就是原谅了吧?方婷宜有些不确定,拳头还在身侧紧握。   沈柠之于方婷宜,亦师,亦姐,妈妈出事后,更是扮演起了母亲的角色。   就在婷宜正思考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时,一个身影再次挡住了她的视线。若白?   “沈教练,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   沈柠点点头。   若白又看向方廷皓,相互了然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就在方婷宜想要再次探出头看看情况时,若白又开口了,“决赛见。”   “决赛见。”   “走吧。”若白招呼大家,自己率先向场馆外走去。   方婷宜冲着贤武众人笑了笑,快步跟上若白的步伐。   看着松柏一行人走出大门,沈柠转头问廷皓:“婷宜跟若白感情很好?”   方廷皓不解,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毕竟一起长大,感情还可以吧。”   沈柠对他的回答显然不满意,但看清他眼中的坦诚,也不好说得太露骨。   这小子,看来还没发现,沈柠心里摇头。她不是没见过喻初原,也见多了他和婷宜一起相处的情况,但,她这一次看到婷宜和若白一同出现的画面,直觉告诉她,不一样。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有的默契,旁人半点都插不进去,这哪里是喻初原比得了的?   在妹妹的事上向来缺根筋的廷皓,怕还是一心惦念着喻初原吧。   “坚石,那可是坚石啊,我们赢了坚石,怎么样都得去庆祝一下吧?”在回去的路上,范晓莹提议道。   “是啊,反正决赛还有三天,松柏这一路晋级,怎么样都得好好庆祝一番。”   “我同意我同意。”   几个爱玩的少男少女们凑成一堆,达成一致。   “那我就不去了,我想先回家一趟。”百草扯着书包的带子,说道。自晓莹偷偷告诉她师父来看了她的比赛之后,她整个人一直心不在焉的。   “你现在回家,家里也没人好嘛。”晓莹挽上她的胳膊,她不是没注意到百草的恍惚,这才提议大家一道去庆祝,本身这一次比赛百草立下大功,大家都是看在眼里、想在心里的。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回去看看,然后,嗯……”百草咬着嘴唇,她不想坏气氛,但就是放不下师父,她真的想他了,“然后,我还想去找一下光雅,然后……”   “然后你还想再回去找一下初原师兄,把你比赛赢了的消息告诉他,是不是?”   听了晓莹的话,百草狠狠跺了一下脚,脸上泛起红晕,“你说什么啊,晓莹!”   范姑娘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让百草更加无措了。   “行啦。”方婷宜为百草解围道:“想回去就回去吧,是你赢了比赛,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路上注意安全,十点前一定要回松柏。初原哥哥很看好你,这样的喜事,亲口告诉他吧。”她拍了拍百草的肩膀。   “谢谢师姐,那我先走了。若白师兄,我先走了。”   目送着百草离开的身影远去之后,范晓莹“蹬蹬蹬”踏着小碎步来到若白面前,张口道:“若白师兄,松柏顺利晋级,我们去庆祝一下,放松一下吧?”   若白看着晓莹亮闪闪的大眼无言,又侧过头看着其他的师弟妹们,如出一辙的扑闪扑闪的眼睛,带着小心翼翼的请求,他说:“你们都很想去?”   “嗯嗯……”几人忙不迭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若白思考了不出三秒,拍板决定道:“那就走吧。”   “欧耶!”   人群中一阵欢呼雀跃,好几个人勾肩搭背一下子蹦跳到了前方,亦枫不放心晓莹欢脱的性子也快步跟了上去,剩下若白和婷宜两人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婷宜时不时侧头笑盈盈地看着若白,终于迎来某人的注意和提问,“你笑什么?”   她悠悠地说:“若白,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温柔。”你很温柔,对松柏,对弟妹们,如兄亦如父,在指引着他们方向的同时,也同样纵容地完成他们的小任性。   若白有些尴尬,显然没料到婷宜会这么说,她亮晶晶的眼神不同于晓莹那般纯然率真,里面似乎藏了什么,是天空中璀璨的星星吗?   若白不自然地别过头低咳一声。   方婷宜歪头,所以他这是,害羞了?   清朗的和风吹过,卷起女孩柔顺的发丝,清澈的瞳孔倒映的,只有那个清冷的男孩。   “干杯!”   “干杯!”   十几只装着五颜六色饮料的玻璃杯碰到一起,包厢中的气氛浓烈而醇香,也许是看到向来严肃而不可亵玩的大师兄难得没有板着脸教训他们,一个又一个游戏引得一阵又一阵放肆的欢笑和哀嚎。   “你也太冷情了吧,难得放松一下,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秀琴都去了。”方婷宜坐在若白身边,他俩周围五米之内都没有人。   若白喝着饮料,淡淡地说:“你怎么不去?”   “游戏最容易暴露本性,万一折了我的形象,你让我以后把面子往哪儿搁?”方婷宜嘟囔着嘴,嘴里还喊着一大把爆米花。   “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若白无奈地看着婷宜面前的战况,现在他才发现,婷宜跟普通的小姑娘没什么差别,爱吃、爱玩、也会耍小性子,他从前是哪里的来错觉觉得婷宜比一般人成熟呢?   方婷宜无所谓地抹了抹嘴巴,接过他递上来的纸巾,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   “若白师兄,婷宜师姐!”范晓莹一个健步冲到他们面前,然后稳稳地刹车止步,“一起来玩游戏嘛,你们坐在这里什么活动都不参与,很无聊好嘛。”   婷宜笑笑说:“接下来你们要玩什么?”   “国王游戏,来吗来吗,师姐?”晓莹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们。   婷宜转头看了一眼沉默的若白,又对着晓莹说:“是日本的学生们聚会喜欢玩的那个游戏吗?”   “对呀对呀,师姐你知道啊?”   “那就一起吧。”方婷宜点头,双手拿住若白手里的玻璃杯,“一起吧,他们玩得高兴,我们也不能扫了他们的兴不是吗?”感觉到手上力道一松,方婷宜顺势将他的被子夺下放到桌面上,然后扯着他的胳膊就往人群中走。   “我们也来。”   “噢噢!”   “四号驮着八号做俯卧撑。”   “我去,我是四号,不是吧……”   “还没嫌弃你呢,你就嫌弃我。”   “废话,做俯卧撑的人是我,八号是你?就你这体格……”   “什么意思啊你!”   “十六号热舞表白十号,还要高歌一曲,就onlyyou吧。”   “谁是十号,谁是十号?……不是吧,姐?”   “来吧,我听着呢,表白,亲爱的弟弟……”   “姐,你饶过我吧。”   “接下来,接下来,一号壁咚十七号,哈哈哈,谁是十七号?”   “……我。”   “哦哦哦,快快快!”   “换一个,行不行啊?”   “不能换,不能换,必须无条件服从国王命令。”   “壁咚壁咚壁咚……”   “壁咚壁咚壁咚……”   “……”   方婷宜好笑地看着几对当事人苦哈哈的表情,也很没心没肺地跟着旁人一道儿起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一轮国王,胡亦枫。   看着他的俊脸分外漂亮的时候,方婷宜心里就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根白色的棉花糖,然后宣布:“下一个下一个,七号九号共吃一根棉花糖。”   “噢!”大家伙儿又是暧昧一笑,连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寻找着七号九号。   方婷宜心里咯噔一下,攥着纸片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她缓缓将纸片摆到众人眼前,上面大大的数字“7”引来众人一阵调笑。   “哇塞,是婷宜前辈,谁这么好运啊?”   “九号九号,九号是谁?”   “不是我。”   “不是我。”   “也不是我。”   一个接着一个人摊开手里的数字,都不是。最后一个,若白。   他摊开手掌,上面的白纸黑字,赫然就是一个大大的数字“9”。   ☆、 第二十一章 甜吻   九号是若白。   这次方婷宜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松柏众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谁都没有说话。   包厢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下去,大家都看向自带冷气的大师兄。   方婷宜注意到胡亦枫眼神中一阵讶然闪过,随即是浓浓的兴味,还有旁边晓莹满脸的失望与落寞。敢情是这两个人在耍小心思啊,一个绞尽脑汁想要和她的大师兄来一次亲密接触,一个想方设法搅了这个计划。只是都没想到最后情况会是她和若白,他们,是不是很“无辜”?   “若白是九号,婷宜姐是七号。”胡亦枫摊了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方婷宜有点忐忑地去看若白,正好对上他深邃沉寂的眼神,心里又是一慌,脸上不自觉有些烧。一定是其他人的起哄声给闹的,方婷宜安慰自己,不就吃跟棉花糖嘛,有什么,如果拒绝倒显得自己有些矫情了。   方婷宜笑着对若白说道:“那就来吧,九号。”   若白放下环在身前的双臂,走到桌子边上,上面的东西早就被一个人收拾干净。   亦枫扯出俊俏的笑容,也不知道是看到身边晓莹纠结到有些小小扭曲的面容,还是注意到两位当事人故作轻松的尴尬,笑得格外灿烂。举到桌子中间、拿着棉花糖的手,还来回晃动了几下。   这略带调侃的模样让方婷宜咬牙切齿。   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嘴唇上沾着糖精,松软的口感非但没安慰到方婷宜有些局促的内心,反而让她更加紧张起来。   包厢内一度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方婷宜虽然没听见大家的起哄声,却能感觉到十几道灼热的视线死死地盯住她,惊羡、暧昧、交赞,种种眼神让她不自觉紧握了在身侧的拳头。   隔着大大的棉花糖,方婷宜清晰地看见若白放大的俊脸,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白皙的肤色上,是她的错觉吗?这时候的若白似乎也格外柔和。   一口一口被咬掉的棉花糖,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若白的气息扑到她的脸上,她只听见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咚咚咚”快速跳动。   愈发觉得空气稀薄起来,脸上的灼热也愈发明显,她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要烧起来。看着已经快到没有的棉花糖,方婷宜继续将脑袋凑过去,不料亦枫的手突然一顿,往下移了移。   她来不及反应,只感觉到唇瓣上一软,男性的气息灌进她的鼻尖。   方婷宜脑袋一懵,耳边听见众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待到嘴唇上的触感消失,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和若白,吻上了?   “喔。”   “喔……”   “喔!”   察觉到若白冰冷的视线,胡亦枫一缩头,无辜地笑道:“拿了这么久,手有点酸,抖了一下。”干净无害的笑容还真的挑不出一点做作的模样。   绝对是故意的,方婷宜气极,眼睛狠狠剜了他一眼,却收到少年无辜的眨眼,内心一阵无言,信你才有鬼,练元武道的手酸,你还能不能再编个不像样的借口。   她余光眼尖地瞄到一直“黑手”伸到亦枫的腰侧,狠狠下去,还旋转了一个角度。   亦枫轻吸了一口冷气,碍于若白的冷眼并不敢叫出声来,只好默默忍受痛楚。这个范晓莹,真是活腻了,之后再收拾她。   方婷宜弯起嘴角,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嗯,这棉花糖还挺甜的。但脑海里又想起刚才那个吻,笑容一僵,不敢再去看若白。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若白抬手看了看手表,八点四十五,是不早了。   众人纷纷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点到即止的道理,他们还是懂得的。   出了店门,外面的月色皎洁如水。松柏的弟子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往前走去。几个路口上,在家住的人相互道别。   “若白师兄,我今晚回家住,先走一步了。”   若白对着晓莹点点头。   一边的胡亦枫立马往前跨一步,“我送她回家。”   “谁要你送!”范晓莹口气有些冲,挽着萍萍的胳膊,“我和萍萍家住得近,我们一起回去好了。”   方婷宜知道晓莹为了刚才庆祝会上的事情心里有些堵,她也明白小女孩儿的心思。帅气隽秀的大师兄,像天一样为他们遮风挡雨,在小小的姑娘心中,就没有大师兄做不到的事,怎么可能不产生好感呢?   只是晓莹这时候还不明白,这种好感是是一时的惊艳和依赖,她自以为的喜欢并不是真的喜欢。   她看到亦枫投递过来带着恳求的眼神,抬了抬下巴。小样,这时候知道求我了。   几人站在原地呈胶着状态,方婷宜最终还是决定卖胡亦枫一个面子,“天黑了,你和萍萍两个女孩子走在路上不安全,还是让亦枫送你们回去吧。”   “就不!”小姑娘也恼了,气呼呼地说:“我们有功夫傍身!”   “就你这花拳绣腿,还是算了吧。”亦枫不屑地补上一句。   “百草都一个人走的。”   “你该跟百草比,她可是赢了林凤的人。就你,连金敏珠都赢不了。”   “胡亦枫你!”   方婷宜暗自摇了摇头,虽然知道他们俩的相处模式,但她还是觉得胡少年任重而道远,追小姑娘还真不能这样追。当然,她不说破就是了,谁让亦枫玩心重,一心想要看若白和她的好戏。他想要等待晓莹情窦初开,怕是还有的等,好在他们年纪也还小。   “就让亦枫送你们回去。”若白的话成功让吵闹的几个人闭上了嘴,“还有哪些人今晚回家的?都亲自送师妹们回去。”   “是。”   弟子们纷纷结伴离开,只剩下一些人七七八八走在前面。   远处的范晓莹不知和亦枫说了什么,又小跑着回来,在婷宜面前停住脚步,目光在她和若白之前扫来扫去,最终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说:“虽然我很喜欢婷宜前辈你,但是我现在不会放弃的。”   话音刚落,晓莹就转身离开。   不会放弃,不会放弃什么?若白吗?   方婷宜笑了笑,感叹若白的魅力还真巨大。   “走吧。”若白无视她别有深意的笑容,率先迈开了步子。   方婷宜后退了半步走在若白身边。   若白穿着白色条纹的T恤,下身是黑色休闲裤和黑色运动鞋,整个人如同绝色的月下清荷,揽起月色踩着清风的韵脚,徐徐绽放,骨秀神清。方婷宜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松柏,很多年前的夏夜,她也曾和若白一起漫步在月光之下,倒映着两道并肩的黑色的影子。   似乎若白比她更适合月光,方婷宜这样想道。   清艳的画面,让她一时间,有些痴了。   “抱歉。”若白突然开口。   方婷宜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几秒之后才明白他说的是那个吻。她尴尬地撩起一缕头发捋到耳背,“没什么。”   当然不可能没什么,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她都没跟男性同胞亲过,好吧,除了小时候被爸爸外公他们亲过脸蛋,连哥哥都没碰过她。   虽然方婷宜的心理年龄远不止十几岁,也经历过生死,但是随着这一世的事情越来越朝好的方向发展,她的心情也松软了下来。   就算是做游戏,可对方是若白,怎么想怎么别扭。   空气莫名地灼热了起来,方婷宜不敢再去看若白,眼神胡乱地看着四周,看到熟悉的几家小店,便说:“我住在梅玲那儿,就在前面,我先走了,明天见。”然后逃也似的一路小跑往前去。   “婷宜师姐这算是,逃跑?”   “就是逃跑,人家是害羞了。”   “我要是女孩子我也害羞。”   “毕竟那什么,是吧?多不好意思啊……”   “也对,我偷偷观察过了,婷宜前辈都脸红了……”   “你们——”若白盯着前面的师弟们,寂静的道路上只听见一边车辆驶过的声音,以及若白清晰的声线,“活腻了。”   几个少年身子一抖,默默结束了话题,挺直着后背往前走去。   若白的目光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窈窕背影,在后方轻笑出声。   没有阳光的照射,只是在清冷的月色下,冰雪融化,一度明媚无方。   方婷宜直到进门的时候脑袋还恍恍惚惚,棉花糖之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婷宜师姐,你还好吧,怎么脸这么红啊?”   她双手手心捂住脸颊,又翻着手背贴住脸,向梅玲问道:“很红吗?”   梅玲点头,“是有一点红。师姐你怎么了?”   得到了梅玲的肯定,方婷宜重重地往床上倒去,完了完了,大家也肯定看到了她脸红的模样了。许是碍于若白的威严吧,但这种默契十足的、谁都不打趣她而又心知肚明的状况,远远比起哄更加让人羞赧。   梅玲看着师姐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联想到她进门后的不自然,眼睛里燃起八卦之火,也扑到了婷宜床上,问她:“今天晚上你们不是去庆祝了吗?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方婷宜否认道。   梅玲不以为意,“瞧师姐您一副面若桃花的模样,莫不是红鸾星闪烁,有好事发生?”   看梅玲挤眉弄眼,她心里的烦躁又放大了几分,单手一记敲在她脑门上,将话题转移开,“几天之后决赛,你们定好名单了吗?”   “廷皓师兄,申波……”梅玲静静地看着婷宜,“还有我。”   “你?”方婷宜从床上坐起,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但随即一想,也合乎情理。贤武男弟子的水平层次向来颇高,倒是女弟子的功力平平。从前有她在,更加显示出其他师妹们的平庸,现在她走了,贤武女弟子的缺口必须有人补上。   梅玲的实力她是了解的,基本功稳健,近日来在技巧上也突飞猛进。   如果说百草打败林凤是在技术上的攻破,那么对上梅玲,又会怎么样?   梅玲自信地笑笑:“师姐,无论是秀琴还是那个什么百草,我都会赢的。”   方婷宜摸了摸她的头。“嗯,你好好加油,她们都不弱,松柏很强。”   看着梅玲一脸满足的样子,方婷宜难免又想到了另外一场对决,若白,哥哥,他们这次,又要对上了。   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谁输谁赢,按理说,哥哥是不会输的,他已经是站在了顶峰的人,可私心讲,她希望哥哥输,只要哥哥输,只要哥哥输一次,她直觉所有的事就能解决了。   她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在他们离开岸阳之前。   哥哥单枪匹马闯入松柏,跟他对战的,是在初原哥哥那里耗光了所有体力的松柏。   一个满腔愤恨和怒火,一个全身心的疲惫和落寞,输赢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一目了然。   他们都不知道她就躲在一边的窗户下,在初原哥哥那里吃了闭门羹的方婷宜,就躲在那里看着兄弟相残的戏码上演。   若白不断地被踢倒在地,他成了哥哥宣泄情绪的出气筒。   方婷宜永远也忘不了那残忍的一幕,哥哥硬生生地,将那一年松柏获得的道馆挑战赛的冠军奖杯,踢碎了。   碎了,一同破碎的,还有他和若白的友谊。   还有他们这些人的纠葛。   从此以后,一个远走他乡,成了国际上的方廷皓,一个挑起责任,默默守护松柏这一方天地。   方婷宜擦拭眼角溢出来的泪水,盖上被子躺下。   只是她不知道,今夜内心不平静的人,不止她一个。   若白站在大树后面,默默看着初原将手放在百草的头上,那眼神里的温柔让他英眉一蹙。这样的神情,他从来没有在初原看婷宜的时候见过。   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无非是一些鼓励加油的话语,小姑娘开心地红着一张脸。几分钟之后,朝着她的初原师兄挥了挥手,高兴得一路小跑离开了。   待百草离开后,喻初原朝着无人的方向开口,“出来吧,若白。”从那个方向走出来一个人影,就是若白。   喻初原笑道:“我听百草说了,恭喜,今天赢了坚石,晋级决赛。”   若白点头无言。   喻初原继续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晚上巡夜这种事情就不要自己做了,交给门卫和保安不是很好?你去休息吧。”   “习惯了。”   听着师弟淡淡的话语,初原心里泛起一阵心疼,想说点什么,又怕他不高兴,只好岔开话题,“百草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还得出来你也很满意她。”他眼里涌起不一样的光芒,正好被若白捕个正着。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若白说,“你……你很喜欢百草?”   喻初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点点头,“很可爱的女孩子,不是吗?”   若白神色晦明不辨,只是看着地上的草坪,脑海里突然闪过婷宜娇俏的音容面貌,也闪过廷皓帅气挺拔的身影。算了,他只要管好松柏就是了,其他人的事,他掺和什么。   “先走了。”   “若……”喻初原睁睁地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   晚风微凉,只留下一声重重的叹息。   ☆、 第二十二章 拥抱   “……百草的经验还是太少了。”坐在长凳上的婷宜低头分析着百草的数据,这是若白叫给她,无奈她理工科向来不怎么样,一遇到数字也是呈晕乎的状态,根本没有概念,只有配合实地的查看才能明白。   “经验可以慢慢积累,下一场对梅玲,是个很好的机会。”若白注视着场上百草和秀琴的对练说道。   方婷宜点头,“梅玲基本功扎实,好在百草在场上胜在猛烈,这一两天安排秀琴和她对练,技巧方面也可以提高不少。”   人心都是偏着长,方婷宜对待梅玲,终究是和别的人不一样,只是她现在越来越无法做到对戚百草而已相向,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有些无措。   “在想什么?”若白问。   “没什么。”婷宜整理好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对若白说:“那你呢,需要怎么练,我能帮你什么吗?”   “不用,你管好百草就行。”   “百草有秀琴看着,她是大师姐,在这种时候,她的作用比我的大。”   “那亦枫……”   方婷宜打断若白的话,“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亦枫虽然平时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明面上看着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但你们做了这么久师兄弟,他是什么的人你还不了解吗?他知道你的对贤武的执着,他不会懈怠的。”   练习场上,胡亦枫一记漂亮的横踢连续扫过四个师弟,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衬得他那张俊脸愈发精致漂亮,好看的饺子辫也在空气中划过无与伦比的张扬弧度。   相比亦枫,方婷宜更担心若白。他在松柏的实力毋庸置疑,虽然依他的性格这些年也肯定松懈下自己的练习,可是毕竟没有高手对招,也没法见证他的进步。在整个岸阳,除了喻初原和方廷皓,再也找不出来第三个可以跟现在的若白对上一场的人,可偏偏下一场决赛,若白对上的就是哥哥。   “要不……”方婷宜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去找喻师伯,他……”   “不必麻烦他老人家了。”若白转过头看着她,“师父近年来渐渐淡出元武道界,他现在在体育大学也很忙。”   不仅是没了大师兄,就连师父也不在。这些年,若白独自一个人撑着松柏,过得有多辛苦。   “喻师伯目光如炬,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大赛在即,就算没有技术上的指点,你们坐在一起说说话不也很好吗?”   “我说了,不必。”低沉磁性的男生一字一句地说。   方婷宜看他那样坚持,也就乖乖闭上嘴巴不说话。若白已经习惯了坚强,习惯了将自己的软弱牢牢锁在内心深处,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她看着若白起身走到了场内,看着他与亦枫对练,看着他指点百草,内心五味杂陈,她想为他做点什么,哪怕是一点点。   午后毒辣的阳光被层层乌云遮住,即将到来的风暴雨也使周遭的温度降下不少。   方婷宜来到久违的小木屋,看着从小木屋跑进跑出的百草,好像那个女孩儿有使不完的生命力,明明训练那么累,一个午休的时间,居然还跑到这里来干体力活。   “婷宜师姐?”百草显然也发现了她,正捧着两盆多肉植物冲她打招呼。   “不去宿舍睡一觉,在这里干嘛呢?”方婷宜问道。   戚百草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下午好像要下大雨,担心初原师兄这里的植物,所以就过来帮忙,把这些东西都搬进屋里。”   方婷宜低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植物,小的盆栽也就算了,中等盆形也不再少数,更何况还有很多缸那么大的。她说:“初原哥哥呢?也太没风度了吧,自己在屋里坐着玩,你居然让你一个女孩子搬这些。”   方婷宜原先也只是过来碰碰运气,并不知道初原在不在,毕竟医学生非常忙,她还想着若是他不在松柏,她还要去大学里找他。现在看门窗都开着,屋内灯也亮着,想必初原哥哥一定在里面。   “不是不是。”百草慌张地摇头,“师兄在写论文,而且是我主动来帮他的,也是我自己不让他帮忙的。初原师兄要当医生的人,手受伤就不好了。”   方婷宜听了这话,噗嗤一笑,双手从她手里强行拿过那两盆多肉,“他医学生的手金贵,你元武道选手的手就可以不伤心了?搬搬这些小的也就算了,那些大的千万别动手,就交给初原哥哥吧,好歹他也曾辉煌一时,没你想得这么弱。”   百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婷宜:“师姐是来找初原师兄的?”   “嗯,找他谈点事。”她托了托手里的盆栽,“这两盆我就帮你拿进去了。记住,大的别拿,你要是因为这个受伤,若白一定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师姐。”百草乖乖点点头。   方婷宜莞尔,走进了屋子,毫不意外地看到初原哥哥已经沏好了茶,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她在台阶上放在多肉,笑着走到沙发边坐下,抬头就看到书桌上打开的笔记本和一堆书籍。   “百草自告奋勇帮忙,态度又强硬,我也只好由着她。只是她这样进进出出,我还是没法安静写东西。”他本就是习武的人,门口俩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婷宜呷了一口花茶,淡淡地说:“百草她心肠很实在。”   喻初原笑道:“不说她了,你特地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猜猜看?”婷宜眨了眨眼。她许久没来了,之前一直在前院待着,就是偶尔散散步逛到这周围,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并没有进来。   “为了松柏对战贤武的事吧。”初原嘴角噙着笑容,不同于方廷皓的英气逼人,也不同于胡亦枫的不羁洒脱,整个人看起来温柔极了,如同一股春风,和煦到能够化开你的心。   方婷宜睁大了眼睛,“初原哥哥你居然知道?”   喻初原当然知道。   他知道婷宜的近况,知道她进入松柏,知道她协助若白,知道她帮百草训练,知道她有意无意地躲开他的这间小木屋。他到底年长了她几岁,对于她的细微转变,他还是注意到了。或是因为廷皓,或是因为她自己意识到了那份懵懂的感觉分明就是仰望和迷恋,但是无论因为哪种原因,他都感到高兴。他更愿意作为一个哥哥去呵护她、宠溺她。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方婷宜咬了咬下唇,然后对他说:“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些不妥当,但是初原哥哥,我希望你能和若白比一场。”   喻初原拿瓷杯的手一顿,随即把杯子放下,碰出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你不再碰元武道了,所以哥哥的战书你从来不接。但是初原哥哥,就在看你和若白一起长大,看在从前的情谊,看在他这些年为了松柏做了这么多事,你跟他比一场,你帮帮他。好吗?”   喻初原看着婷宜渴求的眼神,半晌之后叹气:“能改变什么?能改变什么呢,婷宜?”   拒绝的态度分明,方婷宜有些失望。外头天空空中已经传来隆隆雷声,百草还专心致志、旁若无人地上下忙活,空气中弥漫着过多的水汽。婷宜突然有些胸闷,毫无道理的胸闷。   “是你不想,还是你不敢?”她盯着喻初原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若白是怎么过的,他有什么错,要承受你和哥哥之间的战争。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初中生,是你们硬生生地逼迫他一夜之间成长,那本不该是他的责任,也不该是他要担的后果。”   方婷宜有些难过地偏过头,却在旁边的书架上发现一张合照,青葱岁月时,三个好兄弟的合照。这张照片她也见过的,被哥哥压在他房间的一个收纳箱里。   她指着那张照片对他说:“你看到了,那是若白,那是以前的若白,爱笑,灿烂地笑。可是——”婷宜有些苦涩,“他应该很久没有笑过了。”   “婷宜。”喻初原想要抬手去摸婷宜的头,却被她脑袋一歪夺过,他放下手臂,叹了一口气:“就算我答应好了,若白也不屑。”   听了这话,方婷宜心里重新燃起希望,“只要你答应,我会去说服若白。”   “不必了,我不答应。”   突如其来的男声一下子惊扰到了屋子里的两人,他们连忙起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挺拔身影,以及在他身后露出半截身子的百草。   是若白。   “对不起啊,初原师兄,婷宜师姐,是若白师兄不让我叫你们。”百草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的几人。   因为好奇婷宜师姐想要说什么,她表面上看似在搬东西,其实耳朵一直牢牢竖起,他们谈话的内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谁知道一转身就看见了若白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还用眼神威胁她不要说话。   “若白。”婷宜走到他身边,硬着头皮迎上他不善的目光,“既然你听见了,那正好,初原哥哥答应我的请求,你跟他比一场吧。”   “方婷宜。”若白连名带姓地叫她,“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别再来管我的事。还有你——”若白又将目光移向喻初原,“离松柏的事务远一点,我说过了。”   说完这话,若白转身就走,凛冽骇然的目光吓得百草贴在门上不敢动。   “若白!”   方婷宜追着他的步伐也出了门。   百草有些不知所措,懦懦地问初原:“初原师兄,若白师兄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的样子,就让婷宜师姐一个人去,没事吗?”   喻初原敛住眼神里的担忧,安慰百草说:“放心吧,没事的。就快要下雨了,平日里也没发现我养的花草这么多,我们一起搬吧。”   “谢谢初原师兄。”   喻初原失笑,这个傻姑娘,“明明你帮我搬,你反倒谢起我来了。”   百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风雨欲来,比困难更可怕的,是情感。   “若白……若白,你等等我!顾若白,你给我站住。”方婷宜一路小跑着,最后终于一把扯住他的手臂,生生地将人拽住。   “放手。”若白冷声道。   “不放。”方婷宜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手上也加重了力道,“我为了松柏,也为了你。以现在这样的水平,打不赢哥哥的!你知不知道?”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需要他喻初原的帮忙!”若白反过来抓住婷宜的手臂。   “为什么不需要?至少你可以再上一层楼。”   “当初那么艰难他有出来过吗?”若白俯下身体盯着婷宜的眼睛,她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血丝。   “他没有。”若白淡淡地说,“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没有出来过。他眼睁睁地看着松柏这么艰难,看着我这么艰难,可他一直躲着,就这么看着。”   若白松开婷宜的手,“你别再管了,我不需要。”说着转身就走。   方婷宜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若白的背影,她突然快步上前,从后面圈住他的腰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成功止住了若白的步伐。   “若白……”婷宜的声音低低地从他身后传来,还夹杂着天空中的响雷。   “若白,你别这样。”婷宜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衣服,能感到他后背的温度,“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们都离开了你,这么多年,你就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可是现在我回来了,我就在松柏,我就在你身边。我们一起长大,我们都经历了那些事。就让我帮帮你,就让我帮帮你,好吗?”   没有听见若白的回答,方婷宜又收紧了双臂,企图从力量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心,“不要拒绝大家的靠近,好吗?”   若白阴沉着一张脸,眉宇间的冷淡还没有化开,他双手搭上婷宜环住他腰身的手,用力扯下后转过身,见到的,是已经红了眼眶的脸。心里终究有些不忍,若白说:“要下雨了,进屋吧。”   明显不想回答她的话,婷宜不死心,看着他说:“就算是伤害,我也赖在松柏不走了。”   若白被她眼睛里坚定的光芒看得有些想躲,只好甩下一句,“随你。”   方婷宜有些气恼地转过身,她突然不想再看到若白的背影了。盯着脚下的草地,有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怎么就闹成这副样子了呢?她是为了松柏好,也是为了若白好,不对吗?   在方婷宜看不见的角落,漂亮的少年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锁屏之前拍下的照片,赫然就是刚才后背拥抱的画面。   “现在死心了吧。”   “哼!”小姑娘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失恋了也不用这样啊,婷宜姐比你漂亮又比你聪明,又和若白青梅竹马,他俩在一起很正常。”   “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   “你!”   ☆、 第二十三章 天才   “若白,这是申波的资料,哥哥给的平板里面没有。”   “若白,我已经把哥哥近几年比赛的视频下了下来,你要不要看看?”   “若白,这些是梅玲平时训练的训练表,是我自己帮她制定的,你看看,对百草有没有帮助?”   “若白,晓莹状态好像不是太好,是不是亦枫又招她了?我想让秀琴跟她谈谈,你觉得好吗?”   “若白,松柏弟子们还有一批都处在青春期,是不是平常除了关心他们的练功进度,也该要照顾一下他们内心?”   “若白,虽然柠姨的训练项目结果要在决赛后才公布,但是我觉得你和亦枫还有秀琴已经在名单上了。而且这次训练营计划面向整个岸阳,招收的弟子应该很多。”   “若白,马上要和哥哥比赛,你紧张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想知道你现在什么想法?”   “若白,你是不是怪我去找初原哥哥了?”   “若白,你说句话呀!”   “若白……   暴雨过后的大学校园格外清爽宜人,一花一草在经历一下午的风雨之后洗去了铅华与尘埃,更加娇俏。   天边是漫天晚霞,逢魔时刻,方婷宜怀抱着书本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沿途的大好黄昏美景都无法美化她糟糕的心情。一整个下午,若白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果然,自己多管闲事,又让他生气了。   但心情糟糕的同时她又有点安慰。   初原哥哥已经答应了比赛,那他就一定会完成这个诺言,不管若白愿不愿意跟他对招。   这样也好,了了若白多年来梗刺在心里的意愿,虽然原因一时半会儿初原哥哥还是不愿意说,但是两人的关系应该能够稍稍融化一些。   很快就要和哥哥比赛了,他是世界冠军,实力不容置疑。   她曾记得上一世若白输了,恐怕这次还是很难改变结果。   但是她的本意是,有了初原哥哥在前,若白应对哥哥的时候也能有几分从容,她清楚若白作为教练的实力,分析、重演、对策,这些是他的强项,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强项。那么遇上哥哥的时候,结果,会不会好一点?   爱因斯坦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而那百分之一的灵感远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重要得多。”   世人通常断章取义地只知道前半句话。   有时候,现实和理想总是相去甚远,方婷宜会想,究竟是前半句话错了,还是后半句话错了,究竟是爱因斯坦错了,还是将其奉为权威的人们错了,究竟是天才错了,还是平凡的普通人错了。   答案她无从知晓。   若白对天才一词向来抱有微词,方婷宜知道。   她心疼他。若白也有天分,但他更有努力,这是哥哥远远达不到的。   所以她深切地记得,不出两年,当他们俩再次对上的时候,哥哥就已经不是若白的对手了。   不自觉来到外语学院,看着外院的同学进进出出。婷宜走到偌大的宣传栏面前,若白的照片也是同样的淡漠,如同冰雪一般隽俏而低调。   她细读着若白荣获的奖项,橱窗的玻璃上倒映着她的倩影。   “把握未定,宜绝迹尘嚣,使此心不见可欲而不乱,以澄悟吾静体。操持既坚,又当混迹风尘,使此心见可欲而亦不乱,以养吾圆机。”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前几天古代文学的课堂上老师引用的《菜根谭》的话语。   若白的强大,和旁人完全不同。   松柏道馆的后花园一角,用木栅栏围成了好几个简单的淋浴房,方便男学员们冲凉。   当然,自从范晓莹同学发现自家大师兄夏天的时候也有在这里淋浴的习惯之后,内心的小恶魔就常常蠢蠢欲动,时不时来这里蹲点偷看。   愿望是美好的,只是后果也是惨烈的,抛开胡亦枫的调侃不讲,几百个的蛙跳往往让她第二天双腿打颤,直都直不起来。   这一次,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倾泻而下,还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胡亦枫以为又是范晓莹那个姑娘,连忙穿上衣服,想要和若白师兄一起逮人。   结果刚一跨出浴室门,一阵劲风霹雳而来,长年学习元武道的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身体立马侧向一边,然而手上的脸盆却当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胡亦枫看清来人,温润隽秀,黑夜灯火之下更添一份魅力。   “初原师兄?”他吃惊地喊道。   跟在亦枫后面的若白也脚步一顿,对上喻初原深邃的眼眸。在他还来不及思考喻初原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对方猛烈的下劈向他袭来。   “我去,怎么还打上了?”胡亦枫二丈摸不着头脑,扯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眼睛却丝毫没有放过两位师兄的一招一式。   啧啧,这么难得的场面,让他给碰上了。多少年没见过初原师兄出手了,他和若白的对战也久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若白堪堪受住初原的进攻,倒退几步后站在原地。“你做什么?”他问道。   喻初原没有回答,只是正色着脸,冲着若白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抬腿、横踢、侧踢、下劈……每一个动作都从他的血液里喷薄出来。   他看着眼前容颜早已棱角分明的师弟,阴沉着一张脸,眼睛里暗藏怒气和不解。   不,若白不应该是这样的。   若白是爱笑的,常常咧着嘴。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腼腆地躲在爸爸身后冲着自己羞涩地笑。   若白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后来和自己并肩同行,只是现在,光阴弹指一挥间,少年已经成长为傲雪都压不跨的青松。   身体承受住若白的一记反击,喻初原混沌的脑袋清楚了起来,他直直地看着若白,听见对方几乎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   是,他后悔了。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料到了自己会后悔的一天。   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十七岁生日那天,他知道若白亲手煮了寿面,一共四碗。他看见少年稚嫩的脸庞氤氲在热气腾腾的水汽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面凉了,少年的神色也凉了。他就站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却始终没有踏进去。   最后的最后,少年端着四碗寿面离开,关了灯,关了门。   那一刻,他清楚地听见他的心在告诉他:喻初原,你后悔了。   从往事中抽回思绪,喻初原摆开架势,淡淡地开口:“你就打算以这样的状态对战廷皓吗?若白,你赢不了他。”   若白眼色微眯,冷峻的眼色充满着斗志。   花园里,夜来香吐露着芬芳,两个同样出色的男生进行着一场只有一个观众的比赛。   一比零。   二比零。   三比一。   ……   七比三。   胡亦枫默默地计算着分数,灯光照着他的俊脸,眼神中的光芒比漫天繁星更加璀璨。   十三比八。   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初原赢了。   身长玉立的少年静静地看着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师弟,平静地开口:“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夜晚风凉,就不要在这里洗澡了。”   喻初原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只是亦枫却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捕捉到他扬起了嘴角,分明就是满意和欣慰的笑容。   初原是满意的,也是欣慰的。   师弟似有千军万马般攻来的招招式式,见证着他这些年日复一日艰苦卓绝的训练,洒下了多少汗水,就收获了多少实力。   若白他,从来都不比别的人差。   待到初原走远,胡亦枫长腿一跨,蹲下身子看若白,“若白,你还好吗?”   若白平息了一下呼吸,站起身来,“这么多年,我还是赢不了他。你说,我是不是也赢不了了廷皓?”   “不是。”亦枫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看着若白逆着光线的容颜,平静而沉稳,并没有半分不妥。亦枫想要进一步再去辨别他的神色,可对方没有给他机会,直径往淋浴间去了。   “师兄说了,让你别在这里洗澡。”   若白单手撑着浴室门,没有回头,清冷的声线如同晚风吹拂,让亦枫浑身一个激灵,“你哪儿来另一个师兄?”   亦枫哭丧着脸,他也没说错啊,他是叫了初原好几年师兄来着。今晚的事虽然他不清楚原因,但初原师兄这么明显的示好和关心,连他一眼都能看明白,没道理若白装糊涂啊。看样子还是时间太久了,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开的。   他突然又想到今天中午的那一幕,若白和婷宜是从初原师兄那里出来的吧?莫不是这件事和婷宜姐有关?   胡亦枫觉得自己真相了,他越来越觉得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正在渐渐明朗起来。   若白回到宿舍的时候,亦枫已经四叉八仰地躺在床上陷入了深度睡眠的状态。他看了一眼空调的温度,走到他床边,为他轻轻地盖上了被子又小心地掖了掖边角。   看着少年熟睡的俊脸,若白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那个时候,那个人,也是和他现在一样照顾师弟妹们。也许,那个人做得更好。   他曾经是他的信仰,他迈出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能够跟他比肩。这中间有多难,他就付出了多少。   可他也是人,也会有喜怒哀乐,也会感觉到累。   亦枫翻了个身,将大腿露在外面,若白看着失笑,果然还是个孩子,睡相这么差。   他希望有人能够跟他一起分担松柏的责任,可他等了这么多年,没有等到初原师兄回来。等了这么多年,亦枫终于长大,可他永远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跟在他后面,他时而也会停下脚步,可是无论怎么样,亦枫都没有向前迈出这么半步的距离。   罢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为人处世的态度,他不该强求这么多。   关了灯,若白上床,在黑暗中手机屏幕的亮度分外明显。   “若白,你别生我气,好吗?”   是婷宜发来的短信。   若白皱了皱眉,想起白天发生的事,一阵杂乱涌上心头。   他很清楚婷宜的好意,只是本能地不想要这种好意。   为什么?   他答不上来。   大抵是一个人太久了,有人突然闯入他的世界,揭开他心中的伤疤,他感到痛了。   “我没有生气。早点休息。”   盯着屏幕想了良久,他又把编辑好的回复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之后锁屏,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亦枫均匀沉稳的呼吸声,还有若白低不可闻的叹息。      ☆、 第二十四章 决赛   “……申波注重数据和分析,但是他人脑运算得再快也没有你身体反应快。”   “你也许会觉得你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他预算到了,但是你记住,相信你的身体直觉。”   “还有,别一开始就吊儿郎当的样子,千万不能大意,知道吗?”   方婷宜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若白对亦枫进行赛前指点,清冷淡漠的话语带上明显的温柔与宽慰,让她不禁想到了曾经的初原哥哥也是这般对待若白,只是物换星移,几度秋后,被对待者换成了对待者。   “婷宜师姐,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百草担忧地问。   婷宜摇头,扯出了一个笑容,“没什么,这几天晚上没睡好。”   若白的事情一直压在她心头,晚上睡眠都很浅,恍恍惚中眼前又是年少时光,又是上世回忆,又是当下现实。庄周晓梦,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处在梦中?   “比赛有信心吗?梅玲可是很强的。”   “当然。我一定会赢的!”百草郑重地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脸蛋泛着苹果的红色,眼睛里的光芒亮闪闪。   晓莹一把勾过百草的肩膀,晃了晃手里的应援牌,“百草连林凤都胜了,何况区区一个梅玲。百草我看好你哟!”   “别这么说,晓莹。梅玲师姐很强的。”   “好好好,她很强。不过……我们百草更强!”晓莹笑嘻嘻地裂开嘴,喜悦激动之情洋溢在她的笑脸上,几乎要满出来。   方婷宜被她的笑意感染,下意识地勾起嘴角,然而带到缓步过来的身影,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哟,小百草,很精神嘛。”   一身雪白道服的方廷皓浑身充满了凌厉的强势,黑色腰带上用隶书绣出来的金色大字衬得他整个人光芒万丈。   方婷宜认得,那是哥哥赢得世界冠军的道服。   赛场之上,生而为王,也就只有方廷皓。   松柏的弟子们不自觉被这种气场震慑到,竟一致地都没有开口讲话。   廷皓笑了笑:“不是吧百草,才几天没见就又被我帅到了?”   “前辈你在说什么啊……”百草攥着自己的道服,每次遇到方廷皓前辈她都有种无所适从。   看着百草嘟囔着嘴可爱的模样,方廷皓似乎想到什么,伸出手要去摸她的小脑袋,却被对方一把躲开。   哥你不要老是摸我头!   “廷皓前辈你不要摸我头!”   呵,还真是很像,廷皓把目光移到一直坐在座位上的婷宜。胳膊肘往外拐,什么时候摸头这个动作是他喻初原专有的了?   廷皓想起百草也曾乖巧地低着头蹭着喻初原轻柔的抚慰,拳头在身侧握住,加重了几分力道。喻初原,你好样的,招惹了婷宜的同时还跟别人玩暧昧。   他敛起了神色,将身体面向若白,也就在这个时候,婷宜从座位上起身,三步并成两步过来,挡在了若白前面,“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方廷皓气得笑了,“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方婷宜因为若白的事情原本脑子就有些糊,盯着哥哥不悦的目光才明白过来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过了,不自然地开口:“还有十分钟比赛就开始了,哥你来这边好像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廷皓无所谓地说道,“大家都是熟人,赛前过来打个招呼,省得赛后不被人待见,相见还见不到,你说是吧,若白?”   廷皓目视着若白平稳的眼睛,有继续说道:“好几年了,松柏终于再次跟贤武对上,怎么,这么大的事,他没来?”   “哥你来找茬的吧?”婷宜接过话头,“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威风什么呀!”   廷皓捏了捏婷宜的脸,很久没见她了,“你不知道你哥一直很威风吗?”   婷宜不耐地甩开他的手,略带恳求的目光看着他,“哥,算我求你了,你和初原哥哥两个人的事,别牵扯到其他人好吗?”别牵扯到她,别牵扯到若白,别牵扯到松柏。   少年目光如炬,“你觉得我妨碍到你追喻初原了?”廷皓冷笑。   “我没有……”婷宜觉得手肘被人握住,一股力量将她往后面扯。   是若白。   “招呼打完可以走了,比赛要开始了。”若白淡淡地说道,自始至终他都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起伏,像是站在外围,静静地看着几个好友幼稚地折腾。   方廷皓眼里泛起冷峻的光芒,深深地看了若白一眼,“不要太让我失望了,可别像当年那样不还手。”   “不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满意地回答,方廷皓转身,又对着百草说了一句:“小百草加油啊,我看好你。”   “谢、谢谢廷皓前辈。”百草支吾道。   方廷皓走了几步又停在了原地,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传进了几人的耳朵,“若白,婷宜,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的,并不是当年的事。而是,你们所有人都护着他,却认为我一个人在玩着小丑的把戏。”   婷宜身子一僵,原本就微蹙的秀眉又添上一份悲哀。   好几个弟子们面面相觑,对着这几人之间的话多半摸不着头脑。   “比赛就要开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   “是。”   “还有你,比赛要是输了,游戏机没收。”若白成功止住了亦枫欲言的话头。   少年悲惨状,“用不着这么狠吧,师兄。”   婷宜跟着若白坐下,看着他泰然的面容,说:“你别多想。”   若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你多想了。”   是她多想了?   也许是吧。   曾经的事,牵动着她的小心翼翼;曾经的伤痛,带给她更加敏感的神经。   男生之间的友谊,关于性情、关乎尊严、关乎荣耀、关乎信任,这和闺蜜情不一样。方婷宜好像能够懂得,却又好像不懂。   喻初原、方廷皓、顾若白,还有小尾巴一样存在的方婷宜,回不去的年少时光,但是可以翘首以盼未来的锦瑟年华。   方婷宜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两道互攻互防的身影,就如若白所说的,申波能够预测到亦枫每一次的进攻和防守,并且先行一步做出判断和应对,饶是亦枫灵动又劲巧,也被压制得有些狼狈。   “怎么这样啊?二师兄这是要输的节奏啊。”晓莹看着记分牌上的分数渐渐拉开,心里愈发着急,“这可是第一战,这胡亦枫要是输了,后面百草和若白师兄压力很大的。”   “行啦,你消停点,好好看比赛。”看着晓莹激动地双手抖着乱晃,手里的牌子时不时还戳到别人,秀琴出声提醒并且往旁边退了一步,无奈人家根本顾不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就像是要黏在胡亦枫身上一样。   “我不是着急嘛,看得我很揪心啊,难道你们没感觉吗?”   “好了晓莹,亦枫师兄被压制,大家都很焦虑,你安静一点。”百草安慰晓莹,握着她的手。她看向在座位上不动如山的若白师兄和婷宜师姐,他们两个依然面色如常,稳稳妥妥地坐在那里,好像没有人能够打扰的样子,只是看着就能够让人感到安心和信心。   “上半场结束!”   随着裁判的宣判,范晓莹将手里的应援牌往萍萍怀里一塞,一个健步冲上去。上面Q版的大头像梳着拉风的饺子辫,与场上的美男子如出一辙,胖体的卡通字体无一不显示出主人制作的心思。   “你想说什么?”胡亦枫喝了一口水,看着欲言又止的范晓莹,又拿着毛巾擦了擦汗。   范晓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亦枫笑了,“从下场你就冲上来围在我身边,我还以为你又要数落我一番呢。”   “哪有!我范晓莹才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小姑娘鼓起了腮帮子。   “那就好好帮我加油吧,我不会输的。”   “上半场局势都这么明显了,还不会输啊……”范晓莹担忧道,突然又看着胡亦枫的眼睛,“那你可千万别输啊。”   难得看到范晓莹关心的模样,胡亦枫心情大好,又起了坏心:“原来晓莹师妹这么担心我输了,那我要不要……”   “呸呸呸。”晓莹吧唧着嘴,“我那是怕你拖累我们家百草和若白师兄。”她扬起了下巴,一副傲娇的模样成功让一边的师兄弟们笑弯了嘴角。   “放心吧,我不会输的。”胡亦枫将水瓶递给若白,对上他沉静的眼神,四目交汇,双方都点了点头。   方婷宜目视着少年挺拔的身影,转过头对着晓莹说:“你们一起习武练功这么久还不知道他的实力吗?遇强则强。”   小姑娘不屑地撇着嘴,“他永远都是一副睡不醒的邋遢模样,能有什么本事。”   方婷宜只是笑笑,也不戳破她的关心和担忧。   少女事,从来口是心非,偏偏没有一个人会承认。   旁观者清,却只有少女还傻傻地自以为喜欢别人。   “亦枫很强。”婷宜笑着做出评论,从她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一侧沈柠满意的目光以及上扬的嘴角。   “当然。”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眼里,满满都是骄傲和信任。   果然,“十三比八,红胜。”   “赢了,欧耶!”   “松柏赢了!”   “太好了!”   耳边响起一阵欢呼声,俊美的少年踏着掌声而来,摘下红色的头盔,饺子辫诉说着他的大好时光。   “嘿,没想到你还真赢了?”   “我说过我不会输的。”   “切,不就赢了一场比赛吗?骄傲什么呀……”   胡亦枫看着范小姑娘装作不屑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偏头看向自家大师兄。   “做得好。”   对嘛,这才是他想要的话。可恶的范晓莹……胡亦枫又看向她,准确地说是看到了她手上的牌子,上面熟悉的容颜让他不自觉弯起了嘴角,嗯,心里还算舒坦。   “百草,记住我说的话。”婷宜拍着百草的肩膀对她说:“加油。”   “我会的。”百草郑重地点点头。   小小瘦瘦的身影,这是松柏的希望。方婷宜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自己退出元武道的决定,也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自己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而毁掉戚百草。   百草一定能赢,方婷宜肯定。   这样,即使若白输了,松柏也能够拿到冠军。   她不自觉注视着若白的侧颜,冷冽而美好。   百草于他,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希望吧,也是松柏的希望。如果是这样,方婷宜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场上的红色身影,如果是这样,那么戚百草,我愿意放下所有的怨恨与不甘,你只要,只要茁壮地成长,按照若白所想的那样子去成长,这就够了。   比赛的结果饶是方婷宜做好了准备都微微有些惊讶。   她与若白不约而同地对视,她看见他清澈的瞳孔里闪出惊喜的光芒。这棵小草成长的速度比她想得快很多,她似乎能够看到将来参天的模样。戚百草身披中国国旗站在领奖台上,电视机里想起的是雄浑的国歌。   好像,也不错。方婷宜这样想道。   “百草!”晓莹搂着百草怎么都不肯放手,“你也太强了,简直是秒杀啊!我真的太崇拜你了。”   “晓莹,你轻点儿。”   “哦哦,你要不要喝水?或者我给你擦擦汗?”晓莹眨巴着大眼睛,献殷勤的模样让她身后的亦枫看得直摇头。   我赢比赛的时候也没见到你这么开心,亦枫耷拉着嘴角,然而眼睛的光芒难掩他的好心情。   察觉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婷宜掏出手机一看,是梅玲发来的短信。   “对不起,我输了。”   婷宜看到对面低着头的身影,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打着,“没关系,很好的比赛。之后加油就好了。”   低头盯着手机的梅玲突然抬起头,越过一个个人头,看到笑意满满、亭亭玉立的身影,也还以一个笑容。“叮咚。”又有短信,梅玲划开屏幕,上面赫然写着“晚上有蛋糕吃”。再次看向婷宜前辈,对方摇着手机对她笑。   梅玲深吸一口气,转身从申波师兄手里接下一叠厚厚的计划表,“我会好好努力的。”   安慰好梅玲小姑娘,婷宜收起手机。   按照大赛流程,比赛采取三局两胜制,但是决赛无论如何都要打满三场。   这次道馆挑战赛的最后一场,是方廷皓和若白的比赛。   松柏将久违的冠军奖杯收入囊中,一个个喜得不分东西南北,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比赛,才更……嗯,让人心疼。   上一世的方婷宜还坐在贤武的区域,还冷眼旁观松柏的失败,还狠狠地打击了一番戚百草。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贤武的获胜是理所当然,哥哥的获胜也是理所当然。至于松柏,至于若白,又关她什么事儿呢?   只是如今,方婷宜的指甲顶着手心,这样的焦躁,这样的不安,这样的不奈,是因为自己在松柏的原因吗?   她清楚比赛的走向,也清楚比赛的结果。她能改变的已经够多了,只是对于哥哥和若白,她知道,她无能为力。   脑海里回想着的,是初原哥哥打来的电话。   “我和若白比过了。”   “他变强了。”   “但他现在还赢不了廷皓。”   “抱歉啊婷宜,我不能做些什么。”   比赛开始的时候,方婷宜悄悄地起身离开。所有人都在关注岸阳这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决,只有眼尖的亦枫察觉到婷宜捂住心口离开的背影。   只是在亦枫没察觉到的地方,一个挺拔的身影,也正悄悄地注视着这一场比赛。   ☆、 第二十五章 输赢   “十三比十一,蓝胜。”   “二比一,松柏道馆胜。本届岸阳市道馆挑战赛,松柏道馆获得冠军。”   方婷宜背靠着墙,站在黑暗而空旷无人的的走廊里,整个体育场馆响起裁判浑厚的声音。   终于、结束了。   手机响铃突然响起,婷宜接起电话,“喂?”   “喂,婷宜师姐,你在哪儿呢?我们赢了,松柏赢了!”晓莹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还有周围不少弟子们叽叽喳喳兴奋的声音。即使没有见到面,婷宜也能想象到,在松柏的休息区里是怎样一副欢欣雀跃的场面,一定好不热闹。   “我听见了,松柏赢了。”她莞尔一笑,看向走廊尽头明媚的光线,“晓莹,你把电话给亦枫,我有话跟他说。”   “咦?师姐你有什么话跟他说啊……”   “你拿过来吧……喂,婷宜姐?”   “亦枫。”婷宜说道,“若白还好吗?”   “代表松柏领了奖杯,现在在更衣室换衣服,说是让我们先回去。”电话那头的喧闹声渐渐减弱,入耳的是亦枫略带忧心的声线,“婷宜姐,我觉得师兄他……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不大对劲。”   “那你就先领大家回去吧,要开庆祝会什么的也注意点安全,不要太晚了。”婷宜嘱咐道,“若白那边我会看着他……那些事情,其他人不知道,大大咧咧的也没法顾及若白的心情,但你多少了解一点……别担心,若白没你想得这么脆弱。”   电话那头是沉默,半晌,婷宜才重新听见亦枫的声音,“你……为什么没看比赛?”   婷宜没想到亦枫有此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算了,你们的事太糟心,我就不管了,赢了比赛我心情好着呢!婷宜姐,若白就摆脱你了。”亦枫开朗的声音传来。在电话挂断前,方婷宜听到的是他说要请客的消息。   这小子,婷宜无声地笑了。   整了整呼吸,婷宜迈步往选手更衣室走去。   一路上碰到的人,嘴里都念叨着刚才的决赛。   无非就是什么松柏是一匹黑马、出人意料摘得桂冠之类的。   婷宜心中嗤笑,获胜是松柏的实力,哪来的什么黑马。   偶尔还能从三三两两人群中听见“廷皓”、“若白”的字眼,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可无论是内行人还是外行人,他们嘴里的比赛都围绕着“激烈”、“精彩”、“可惜”这些词汇。   这次松柏获胜,多多少少能给若白战败一点安慰吧。   忧心他的状况,婷宜脚下不禁快了几分。   “看来你很担心若白?”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方婷宜止住脚步,转头,在通往选手更衣室的路上,方廷皓已经穿上了便衣,手插口袋靠在墙壁上。   方婷宜说:“贤武的人都走了吧,你不跟柠姨一起走吗?还在这里……你也担心若白?”   廷皓走近婷宜,弯腰俯下身体看着她:“手下败将而已。”   婷宜皱眉,“两分的差距你好意思说啊。这次贤武丢掉了好几年的冠军宝座,看回去外公怎么收拾你。”   闻言,廷皓脸色一黑,随即又展露一个笑颜,“冠军这种东西,没了再拿回来不就行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若白这场比赛。   方廷皓回想起刚才在赛场上的感觉,兴奋到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每一处血液都在颤抖。这些年他征战过很多地方,捧回了很多奖,哪怕是在世青赛上对战闵胜浩,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果然是因为那人是若白的原因吗?一起长大的兄弟,所以才有这样的痛快?   面对若白,方廷皓承认,是他轻敌了。几年不见,功力猛增的人不止他一个。他自以为赢了全世界,自以为除了喻初原外就没人能做他的对手,只是他没想到,从前一块的兄弟,不知不觉也已经成长到可以跟他比肩的水平。   他不是不知道他对若白的伤害,他不是不后悔他对若白的伤害。只是高傲如方廷皓,他也有不愿意低头的时候。   很多事情,一别经年,他也害怕。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找喻初原挑战,可以嚣张跋扈地去松柏挑衅,但是他却害怕若白的冷漠。   从前那个爱笑的少年,居然也会有冰冷着脸的一天。   “我要暂时离开岸阳,晚上的飞机。”廷皓直起身体,正色道。   “去哪里?”婷宜有些惊讶。   “欧洲分公司有个案子,爸让我过去处理。”   婷宜点点头,突然伸出手臂抱住了廷皓,软糯的声音响起:“哥,对不起。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傻丫头。”廷皓拍着她的头,“你还真以为我生气了?”   “哥哥才没有这么小心眼呢。我只是……嗯,哥,我想让你们更好。”   “我知道。”廷皓从口袋掏出什么,对婷宜说,“把手拿出来。”   婷宜乖乖摊出了手掌,任凭廷皓放了什么东西在她的手心,凉凉的。婷宜定睛一看,是一枚一元钱硬币,疑惑地看着自己哥哥。   “把这个交给若白,他会明白的。”廷皓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再见面时,如你所愿,我和若白冰释前嫌。”   “这么神奇啊。”婷宜小声地说道,虽然不明白这个梗,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这枚硬币收进口袋。   “行啦,去看看你的若白哥哥吧,好好陪陪他吧。”   “若白才不是哥哥。”婷宜轻轻地嘟囔道。   廷皓耳尖,听清了她这句话,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刚刚柠姐对他说的话——   “婷宜最近跟那个叫若白的男孩子走得很近?”   “他们出现在一个镜框里就跟一幅画一样。”   “有些时候,女孩子的心思,连她们自己都不清楚。”   “你该学着多关心点婷宜。”   想到这儿,廷皓微眯着眼,目光有些危险,“你跟若白走得很近?”   婷宜有些不解,这算什么问题,“当然,基本上天天见面。哥,你问得很奇怪。”   廷皓努力想要从婷宜的眼睛里找出些什么,可惜只看到自己的影子。一定是刚打完比赛太累了,他想道。   “那我先走了,好好安慰若白。”   “嗯。”   廷皓大步向前走去,他没有看到,在他走过少女的那一刹那,女孩眼睛里泛起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慌乱。   婷宜轻轻地推开门,探进一个头,看到里面若白正在收拾东西,金光闪闪的奖杯静静地放在椅子上,浑身都是光辉。   她大方地走了进去,这一次却没等她开口,对方抢先一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婷宜摇头,“我没走。”我没走,只是躲了起来,不敢看你们的比赛,觉得心里很难受,为什么难受?她回答不上来。   若白三两下就理好了背包,也将奖杯放进盒子装好,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   见到他大步向前走,婷宜急急忙忙地跟上他,“亦枫他们出去玩了,你要跟他们会合吗?”   “不。”   “那你接下来是回松柏吗?”   “嗯。”   婷宜不说话了。单字回答,若百心情不好。她知道。   一路无言。   婷宜就这样默默地跟在若白后面,直到回到松柏,若白将奖杯放置在陈列室的架子上后转身盯着她。   婷宜被若白的冷眼盯得有些发憷,“怎么了,若白?”   “你还不走吗?”   这是下逐客令?   婷宜摇头:“我没什么事了。……比赛赢了,我们也出去庆祝庆祝吧,去哪里玩儿好呢?”她笑盈盈地看着他,双手在身后紧握在一起。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有多么忐忑,她希望若白可以将情绪发泄出来,高兴也好,难过也罢,无论怎样的七情六欲,只要是人,释放出来心情就会好很多。   可是若白不会,他似乎永远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在深处,让人不易察觉。   正是这样的若白,才更让她担忧。   “比赛输了。”若白一字一句说道。   “是赢了。”婷宜皱眉,上前一步靠近他,“是赢了,若白。你带着松柏获得了道馆挑战赛的冠军。”   若白按住她肩膀,“松柏赢了,我输了,你觉得这样的胜利,有意义吗?”   “没意义吗?”婷宜看着他,“若白,你别这样,一场比赛说明不了什么,大家都高兴,没人觉得你输掉比赛会怎么样。你是他们的大师兄,他们敬佩你,仰慕你,信赖你,他们都很高兴在你的带领下再次为松柏拿回失去已久的冠军。”   听着这话,若白冷笑,“前面赢了两场,我的比赛是输是赢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认为我打不过廷皓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也这么认为,是吗?……要是初原在,这个奖杯到手是那么容易的事,可同样的事情我来做,就需要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都差点要放弃。你说,我是不是不如初原?至少,他这个大师兄,比我更加游刃有余。”   看着若白的自嘲,婷宜心里涌起一股心疼,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若白阻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别再跟着我了。”   方婷宜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哥哥交给她的硬币,“这是哥哥要我给你的,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她小心地观察若白的神色,看到他收下那枚硬币,可是眉宇间的冰川依然没有化开,心里不住的失望。   “别再跟着我。”   又是这句话。   终于,方婷宜还是眼睁睁看着若白消失在她的视线中,脚底在原地一动都不动。   沉默了一会儿,方婷宜半耷拉的脑袋重新抬起,往着若白离开的地方追了上去。   ☆、 第二十六章 同眠   方婷宜第一次走进若白住宿的地方,偌大的房间摆放着两张大床,还有沙发、电视、书桌、冰箱、沙袋、木桩,嗯,居然有百来平米。   “我说过……”   “你说过让我别跟着你,我听见了。”婷宜打断若白的话,直径往他的床上一坐,偏头看他,“我听见了,但我没答应。”毫无顾忌若白阴沉下来的面容,婷宜继续说道:“再说了,门没锁,我就当进来参观参观你和亦枫的宿舍。”   若白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说话,根本没有丝毫搭理婷宜的意思。   她也知道若白的性子,虽然吃力不讨好,但至少她安心。   婷宜仔细对比了一下两个床铺,暗自摇头。胡亦枫还真是个大孩子,早起床被子都不叠,换下来的T恤都这么甩在床上,床头柜、枕头边又是耳机、又是游戏机、又是平板电脑,两只拖鞋还呈一种不可思议的距离遥遥相望。   反观若白这边,修长的身体躺在米色床单上,在他身侧的被子叠得跟个豆腐块似的整齐,床头柜除了一个闹钟还有日历。   房间里静悄悄的,这个点大家都没回来。   婷宜看着若白的容颜,轮廓分明的脸颊透露着一丝刚毅,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看不见他脸上的冰雪。   她记得,若白从前将刘海放下来的。那一副阳光少年的模样,很久没见到了。   左手轻轻地伸过去,在触及到他额前的那一刹那被硬生生地擒住。   对上若白略带不满的眼神,婷宜缩了缩脖子,尴尬地笑了笑:“你没睡啊?”   若白放开她的手,睁眼看天花板,金色的夕阳已经将光芒打进屋内。半晌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话语间有些无奈:“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婷宜很无辜:“不想干什么,只是想看着你。”   “你觉得我会做什么让人不放心的事?”   婷宜语塞,手指在大腿上画着圈圈,“其实,我就是怕你什么都不做。”   忽然,婷宜双脚蹭了蹭脱掉鞋子,整个人倒下去躺在了床上,躺在了若白旁边。   少女的气息就在他的身侧若白微微蹙眉,却并没有说什么。   “若白,我们说说话吧。”婷宜说道,“说说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知道你是个闷葫芦,那我就先开始。”   “离开岸阳之后,我和哥哥去了韩国。开始的那么点离别愁绪很快就被那个新的国度给化解了。韩国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满大街都是帅哥美女,可惜我脸盲,记不太住人脸。那里有很多漂亮的衣服,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韩装,偶像剧里的女主角穿得都特别漂亮……”   “你知道李恩秀对吧,我在昌海认识她的,明明比我差不了多少岁,却已经是少女宗师。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眉眼弯弯,还有梨涡。她的中文讲得很好,和我交流完全没有问题。”   “说道中文,最可恶的就是韩语了,根本听不懂好嘛,我又不会说,刚开始的大半年,我完全是处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好几次都缠着哥哥要回国,但是你知道的,结果都是被嫌弃了一顿。”   “后来渐渐习惯了,日子过得还可以,吃喝玩乐加练功,但是总感觉没什么意思。站在街头,人来人往,都是熟悉的亚洲面孔,却不是熟悉的中国人。韩国的泡菜可没意思了,还没有岸阳的榨菜好吃,吃个一次两次还行,长时间还真的受不了。所以之后我天天往中华美食街跑……”   房间里,女孩轻柔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映衬着金色的夕阳余晖慢慢变淡。   “好了,我说得差不多了,该你说了。”   方婷宜侧头去看若白,这期间,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并没有开口。   婷宜知道他没有睡着,便继续开口:“那我来替你说吧,哪里不对,你要给我纠正出来。”   闭上眼睛,三秒、两秒、一秒,婷宜张嘴:“你穿上了黑色的道服,你站在松柏的练功厅里,你带领着松柏的弟妹们晨练,纠正着他们的姿势,指导着他们的技术动作,也开始学着安排他们的训练计划表。”   “亦枫大概是最不让你操心的那一个,可你在他身上也操碎了心。玩心那么重,有时候嘴巴又毒,表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恨不得天天有好戏看。可是你察觉到他的潜力,也察觉到他的天分,像风筝一样一松一紧,但是无论怎样,放风筝的线还是攥在你的手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用蛙跳来惩罚人,莫非是范晓莹那丫头?她可真是个活宝。不过蛙跳真是个好的惩罚措施,既让他们得到了教训,又增加了腿部力量,长时间这么练下来,于元武道也有精进吧。诶,晓莹的进步该不会都是从蛙跳上来的吧?”   “喻师伯去体育大学任教了,你一定没有阻拦。而且你答应他,会好好照顾松柏,照顾松柏的弟子。你仍然坚持每个月给你的师母写信,当然,没有受到一封回信。”   “你不愿意再去小木屋了,觉得离它越远越好,可是很多新来的师弟妹们很喜欢木屋前的那棵大树,常常跑到那里去,你一定很头疼。”   “你初中毕业了,进入高中,三年一晃就过了,你又进入了大学。你的年少时光都耗在了松柏,你肯定翘了很多课……”   女孩低低地诉说着男孩那些年的遭遇,她闭着的双眼,眼前也放佛浮现出了那些花画面。她都能想象,她都想象得到。   如果她在就好了。   她这样想,她也这样说。   “若白,如果我也在就好了。”   迷迷糊糊中,方婷宜唯一清晰的思绪就只有这点。   再也没有听到身边的动静,屋内已经暗沉,若白睁开眼睛,看着女孩静静的睡颜,单手扯过一边的被子,盖上她的身体。   差不多,这就是他的生活。若白想。   他掏出那一枚硬币,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以看到带着青苔的痕迹。   就是那一枚,若白肯定。   岸阳市中心的大广场上有个许愿池,池上的雕塑是用钟乳石雕刻的战神雅典娜的雕像。多年前的那个周末,他们三个疯玩了一整天,路过那个许愿池的时候,是廷皓不屑地指着那个雕塑说:“雅典娜,战神有什么,终有一天,我会比她更强。”   那时候的廷皓背对着阳光,笑容灿烂而耀眼,连日光都及不上他的一分。   初原温柔地笑着说“当然”。   而他,则是掏出一枚硬币,说要不要来许个愿。   他握着硬币,另外两个人握着他的手,三个人在许愿池边站成一排,共同将那枚硬币抛入水中。   “愿岸阳元武道走向世界。”   “愿中国走向世界。”   那一日的天朗,真是明媚到想要流泪。   很多年以后,若白成了松柏的大师兄,从从前的美梦中醒来,那个美梦,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将这枚硬币搁在鼻尖,若白仿佛能闻到许多年前阳光的味道。   没想到他居然把它拿回来了,可许愿池里的硬币千千万万,他方大少又怎么知道是那一枚。   算了,姑且认为就是那个时候的。   睡梦中,婷宜翻了个身,朝向若白。   看着她姣好的睡颜,若白伸出手帮她掖了掖被子。   他好像,并不那么难过了。   其实本来,也并不需要难过什么,不是吗?   一直以来是他执念深深而已。   若白侧身对着婷宜,无意识前最后想到的,是——应该跟她道个歉,还应该跟她道个谢。   开门和开灯几步是同步进行,待胡亦枫看清楚屋内的场景之后,连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我的天,他看到了什么?   和若白一起躺在床上的,是女生吧是女生吧是女生吧?   走进几步看到床边的那双粉蓝色单鞋,有点眼熟,这不是……   亦枫再一次张大了嘴巴,方婷宜,原来是婷宜姐。   他暧昧地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样子,随即苦恼自己的去处时,眼睛对上若白师兄漆黑的眸子。   若白看到亦枫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也没理会他眼睛里暧昧的神色。闹钟在婷宜那一边,若白看过去,原来已经九点多了。   “婷宜,醒醒,婷宜……”   若白拍着婷宜的肩膀,她动了动长长的睫毛,然后迷糊地张开眼,“怎么了?”   “起来吃点东西吧,晚饭没吃。”说着,若白掀开被子起身。   婷宜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却看到几步开外抬头看天花板的亦枫,脱口而出就是:“你怎么回来了?”   听见这话,胡亦枫当即就乐了,立马掐着嗓子说道:“是是是,小的错了,不该这个时候回来,打扰二位了。”   婷宜意识到自己还在若白床上,听了亦枫这不阴不阳的话也有些恼怒,拿起手边的枕头就朝他砸去。   少年一个侧身,敏捷地躲过,嘴上却还不是停,“婷宜姐,你恼羞成怒了吧。放心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一定保密。”   “保什么密啊,本来就没什么!”方婷宜掀开被子拖着鞋。   这时候若白端着蛋糕走过来。   “这不是我的蛋糕吗?”亦枫黑着脸。   婷宜一把接过来,颇有炫耀意味地看着他,“姐姐还没吃晚饭呢,喂了我的五脏庙,不委屈。喏,若白,你也吃。”   若白偏过头,“我不吃甜食。”   “我知道,但你不吃明天起来肯定很饿。”   若白还是摇头,“亦枫柜子里还有饼干。”   “喂,我说你们一个两个的,也太压榨我了吧。”胡亦枫叫苦不迭,扭曲了一张俊脸。虽然嘴上叫着不愿意,但手里却没有停下,乖乖打开柜子,挑了几盒香酥牛奶口味的。   婷宜心满意足地拿着纸巾擦拭着嘴巴,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已经没有车了。   “若白,我今天能睡你这儿吗?”   “你说什么?”若白问道。   “我说……”   “婷宜姐说她今晚能不能谁在你这里?”亦枫打断婷宜的话,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们这是拿我当死的吗?婷宜姐你睡这里,那我睡哪儿?好吧,我知道了,那我就去隔壁挤一挤。我的床就交给你了,若白师兄。”亦枫连珠炮似的碎碎念开启,末了又坏坏一笑:“当然我的床也可能没有用武之地,你俩……嗯,可以跟刚才一样。”   方婷宜扶额,鉴于胡少年的这点坏心眼儿,她决定,在晓莹姑娘的事情上,她袖手旁观了。   胡亦枫速度快得惊人,几个柜子开开合合,就一阵儿风似的没有了人影,只剩下婷宜和若白面面相觑。   觉得空气中有什么味道,方婷宜努力吸了吸鼻子,“有酒味?”她跟若白对视了一眼,“难怪跑这么快……”   “明早蛙跳,一千个。”若白怀抱着胸,下了惩罚。   方婷宜呵呵一笑。房间里又恢复到两个人的状态,空气一下子凝固下来,按理说,跟若白住一间房没什么,没有比跟他一间房更安全的事了。   只是想到亦枫的调侃……方婷宜脸有点发烧,重新躺回若白的床上,拿起手机给梅玲发了一个短信后将头埋在被子里。   被子里的她可以清楚地闻到若白身上清冽的薄荷味道,心怦怦直跳。   方婷宜,你刚才的泰然处之去哪里了?   若白看着床上已经缩成一团的人,有些失笑,“你是要把自己闷死吗?”   婷宜慢吞吞地将被子往下翻开,露出头,支吾道:“我睡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   你都已经在床上了,还能怎么样?若白开口,话语间有些无奈:“睡吧。”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叮嘱道:“下次,别随随便便跟别的男生太接近。”   闻言,方婷宜红了脸,咬着下唇,小声地开口:“你又不是别的人。”   你又不是别的人,我们曾一起长大,我们曾嬉笑玩耍,我们曾一起度过最无忧无虑岁月。   也许时光不再来,但是你还在这里,我也还在这里,我们都还在这里。   若白看着婷宜又拿被子遮住了半个脸,整个人只露出半个脑袋,剩一双眼睛盯着他,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   若白,笑了?   方婷宜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穿得干净素雅的少年站在中间,他的头顶是柔和的月白色的灯光,嘴角扬起,眉宇间多年不变的皑皑冰雪,刹那间融化,如同春风般明媚。   一时间,方婷宜有些痴了。   之后若白递给她一件棉衬衫,她愣愣地进浴室洗漱,又再次回到床上,整个人都出于懵懵的状态。   在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时,婷宜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   所以这不是梦。   原来若白是真的笑了。   也许不可能恢复原来那么爱笑的模样,也没有了以前的腼腆和阳光,可是只要他愿意撤下心房,剩下的所有路,都可以让她来走。   若白还是原来的若白。   这一夜,尽是好梦。   ☆、 第二十七章 心事   方婷宜醒过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没有了人,阳光透过浅色的窗帘碎碎地来到房间内。真是个好天气,她想。   看了一眼亦枫的床位,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婷宜有样学样,从折叠方式到摆放,稳妥帮若白将床铺整理好。   “……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你也放心跟若白前辈一个房间。”   “婷宜前辈,你的心也太宽了吧……”   “前辈,说好的蛋糕呢?蛋糕呢?”   “醒了吗?醒了吗?”   她打开手机,上面新收到的微信几乎全是梅玲发过来的。这个丫头,还真是。   婷宜笑着回复消息:“若白持身周正,收起你的小心思吧。再说,他盛世美颜,该担心被吃豆腐的,可不是我。蛋糕先欠着,乖。”又加了一个表情发上去。   放下手机,她走进浴室换上自己昨天的衣服,看着换下来的若白的衬衫,思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动手给他洗干净。   “咚咚咚——”婷宜刚把白衬衫晾好,便听见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头扎歪辫子的大眼睛女孩儿脆生生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提着白色的快餐盒。   “晓莹?”婷宜笑着打招呼。   “婷宜师姐——”晓莹喊道,将手里的快餐盒往上提了提,“若白师兄让我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顺便让我给你送早餐。”   婷宜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先进来吧。”她也不知道胡亦枫那个大嘴巴说了多少事,但她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若白的房间,多少需要一点解释,看这个小姑娘的样子,多半心里有些难受。   “你们昨天玩得开心吗?”方婷宜一边将餐盒打开,一边寻找着话题。嗯,瘦肉烧麦和豆浆,看起来不错。   “是挺开心的,可惜若白师兄没有一起来。”晓莹双手在膝盖上蹭来蹭去,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一双大眼睛又像个轱辘似的转来转去,时不时瞄了几眼那两张床,又往这四周扫视了好几眼。   方婷宜心里看得直发笑,却不点破,只好嘴上说:“怎么,没来过若白和亦枫他们的宿舍?”   晓莹嘀咕道:“我倒是想啊,这不是大师兄要罚人的嘛……”   “你说什么?”婷宜故作没听清楚的样子,又一口烧麦塞进嘴里。   晓莹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婷宜吃得欢,等到她塞下最后一只烧麦后,对面沙发上的女孩儿终于主动动了动嘴唇,要开口说点什么。   方婷宜静静地等着小姑娘说话,三、二、一,来了。   “婷宜师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晓莹小心翼翼地开口。   方婷宜了然,笑了一下,窗户边拉开了窗帘,瞬间屋内清明了许多,外面阳光明媚,果真是个好天气。她转身看着晓莹,说:“是想问若白的事吧,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你的大师兄。”   “婷宜前辈……”   婷宜一直笑着,觉得这姑娘傻得可爱,同时也率真得可爱,“想听我讲故事吗,晓莹?”   “是从前的故事吗?”   “是从前的故事。”婷宜单手拉开窗户,这间屋子在二楼,从这里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大片茵茵的绿地。   晓莹走到婷宜身边,也静静地站在一边,作聆听状。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初原哥哥,哥哥,若白,还有我。他们三个男孩子关系好得不得了,再加上我一个小尾巴,那段日子真的很美好。可是后来——那一年的事情,也许你们都不太清楚……”   “嗯,初原师兄不再是大师兄了,若白师兄成了大师兄,从那以后,你和廷皓前辈也再也没有来过松柏。”晓莹小声地开口。   婷宜看了她一眼,“我一直以为松柏也就只有亦枫和秀琴他们知道一些,没想到你这个小小丫头也记得清楚。”   晓莹嘟囔着嘴巴:“我才不是小丫头。”   “是妈妈出了事。你还记得吧,你们的师母,初原哥哥的妈妈,她和我妈妈是好朋友,同时也是好对手,那一天她们打了一场比赛,我妈妈受伤了,变成了植物人。”   晓莹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就是一根导火线,其实后来的事情你应该猜得到,初原哥哥学医的初衷也是因为这个,哥哥一直执着于各种冠军奖项也是因为这个。但是这其中,有两个无辜的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若白。”方婷宜拉起晓莹的手,柔声说:“告诉你这些,没想过让你保密,这些事情大家迟早要知道。”   “那……”晓莹眨巴着眼睛,信息量有点大,她现在脑袋糊糊的。   “松柏对若白意义非凡,初原哥哥和哥哥对他来说也不一样。你们这帮孩子总是看上去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我只是不希望有时候你们的无心之言,伤害到他。”   范晓莹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会的,我们都不会的。”   方婷宜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我知道。”   “可是——”晓莹又开口,看上去有点犹豫,“婷宜师姐你……喜欢若白师兄吗?”   婷宜瞳孔微怔,问:“为什么这么问?”   晓莹拿手挠了挠头发,“原本吧,我以为师姐你喜欢初原师兄来着……”   “这又怎么说?”   “还用说嘛。这本来就是大家伙儿心照不宣的事情,你们青梅竹马,小时候的事情在松柏都成了初原师兄的人一样,都成了骨灰级的远古传说。”   婷宜噗嗤一下笑了:“哪有这么夸张。”   “但是我觉得——”晓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要是真喜欢初原师兄,他对百草那么好,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自己对百草也挺好,这不符合小说里的一般规律啊。”   没反应?   自己没有反应吗?   婷宜想到了上一世,也许是当时自己反应太大了,所以后来才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但是照理说,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譬如情感。   只要是相处,只要是人,都会有反应。   就算自己克制和隐忍,不断用理智来轰炸自己的感性。   但是难道在旁人看来,自己没有半点反应吗?   “所以我觉得,大家私下里传的八卦肯定是搞错了,婷宜师姐你并没有喜欢初原师兄。”晓莹继续说道,“你看吧,你喊初原师兄‘初原哥哥’,都带上‘哥哥’两个字了,说明师姐你根本就把初原师兄当哥哥了。我之前还在担心,你和百草会因为这个原因处不好,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方婷宜微敛住神色。   她曾经说过,她不想当妹妹的。   她曾经说过,她已经有哥哥了,不再需要第二个哥哥。   可是如今,听着晓莹这一番话,她也惘然了,不知道作何反应。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她讲的很有道理,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认同了晓莹的话。   方婷宜是喜欢喻初原的吧。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立马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其实你并没有多喜欢喻初原。   她想:若是她真的不喜欢喻初原,那么上一世的悲剧,不就是个笑话吗?   婷宜突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开口岔开道:“那你呢,真的喜欢若白吗?”   小姑娘没想到她有此一问,怔在当场,然后把头低了下去。   方婷宜看着她的反应,笑着说:“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旁观者清。晓莹,我敢保证,你并不喜欢若白。”   晓莹急急忙忙将头抬起来,急于辩驳什么,却被婷宜阻止,“听我把话说完。若白人好,长得也好,在你们眼里,他就是一棵大树,能够为你们遮风挡雨,让你们安然无忧。也许他是严厉了点,可就算他这么严厉,你们都还是不自觉去相信他、依靠他。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原本就是情窦蒙发的时候,可是你确定,这份迷恋和仰慕,就是喜欢吗?”   晓莹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眨巴着眼睛。   就在方婷宜犹豫着要不要说一下亦枫的事情时,对方终于有了反应。   “什么嘛,婷宜师姐一副老太婆的口气,明明没比我大几岁好吗。”范晓莹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若白师兄这朵高岭之花我还是不参与了,辣手摧花这种事情我范晓莹可干不出来。”   婷宜被她这副模样给逗乐了。嘛,还是很通透的小姑娘。   “然而——”范晓莹眼里闪烁着光芒,“婷宜师姐你看出来百草喜欢初原师兄了吧。”   方婷宜点头,戚百草更加单纯和懵懂,心里的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也看出了初原师兄也很喜欢百草?”范晓莹继续追问。   方婷宜仍旧点点头,一早就知道的消息,她还用得着去看吗?   “您不会阻碍他们吧?”   范晓莹用了敬称“您”字,听得方婷宜眉头一皱。阻碍?她的阻碍有什么用吗?到头来不过伤人又伤己,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辈子,她可不想再重新来一次。   “感情的事情,你情我愿,有第三方什么事儿吗?”   听了这话,晓莹开心地拍手,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那什么,师姐,你也赶紧收拾收拾,我先走了。”   小姑娘的辫子一甩一甩,出卖着她的好心情,打开门,晓莹又转过身来看她,“婷宜师姐……若白师兄,我看好你们哟。”   方婷宜一愣,随即想翻个白眼给她,可惜迟了一步,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什么跟什么,有若白什么事儿。   方婷宜摇摇头,有些无奈。   她处理好快餐盒子,抬头就看到一边的书桌上摆放着熟悉的砚台。方婷宜认出来,这是自己买的。   她走过去,一张张宣纸看着,心里赞叹若白的书法功力。   真好看。   方婷宜白皙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那一撇一捺,鼻尖充斥着好闻的墨香味。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幸好,大家还是再相见了。      ☆、 第二十八章 木屋   喻初原居住的木屋其实并不是木质房屋。   一样的钢筋混凝土,一样的现代化小平房,只是为了契合周遭的树木与草木,在屋子外表皮上嵌上了木头,做工精巧,材质上佳,活脱脱与森林的里面的木屋一般无二。   方婷宜是听着童话故事长大的小公主,她曾期待有一天,属于她的王子会跨过重重艰险与阻碍,不远万里来爱她。   然后,她遇到了喻初原。   那个温柔明艳的少年。   她以为,他是她的王子。   方婷宜来到木屋周边的时候,难得地没有看到戚百草的身影。   她的手擦过盆盆植物,最后停在了一盆浅色的满天星上。   清纯而致远。   一如喻初原。   “以前养花不过是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现在忙了起来,反倒没时间去打理它们。”喻初原不知道什么出现在门口。   方婷宜笑了笑:“现在不是有百草来帮你吗?这桩买卖可真是划算,松柏不但多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弟子,还免费收获了一个园艺工匠。”   “进来坐吧。”   方婷宜点头,跟着他走进了木屋。   方婷宜看着喻初原,他们面前隔着一个茶几,沸腾的水冲散着茶叶弥漫开满室的茶香。   她这才注意到两人的位置,微微低头敛了神色。   从前,她一直习惯坐在初原哥哥旁边的,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   如今的她愈发敏感,也想得更多。现在面对面才发现,刚才晓莹的一番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怎么,来找我,却不跟我说点什么?”初原穿着浅色的休闲服背靠在沙发上,嘴角噙着一抹笑容,如同上好的君子兰一般清雅。   很早的时候婷宜就知道初原哥哥长得很帅,容颜精致,气质优雅,无论走到那里,都是一股碧澄碧澄的清泉。尤其是这么些年过去,棱角越发勾勒清楚,整个人更加添了一份成熟稳重的魅力。   唯一有些不协调的,大概就是他右眼角下的泪痣。   轻佻而魅惑,与他的风华不相符合。   但正是由于这样的泪痣存在,才让婷宜觉得,她的初原哥哥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远在天边、盛开的烟火。   “若白的事情,谢谢初原哥哥。”婷宜开口道。   闻言,初原轻轻一笑,“若白是我师弟,我帮他,还用得着你来道谢吗?”   婷宜呷着茶盏里的清茶,这一次,初原哥哥往里面加了枸杞,冲淡了茶叶的苦涩,泛着淡淡的甜丝。   她突然就想到了戚百草,那个似乎有着永远都花不完的力气的姑娘。   白白净净的脸蛋,瘦瘦弱弱的身板,但是眼里从来都不曾失去光芒。   婷宜苦笑着开口:“初原哥哥也太偏心了,我来的时候一直让我和苦茶,给别人的就掺了枸杞。”   “人心从来就是偏着长的,婷宜,别告诉我说,你连这么简单的生物知识都不知道。”   热腾的水蒸气扑腾上来,方婷宜的眼睛刹那间都模糊了视线,只要眼睛一眨,眼泪立马就下来。   “看来初原哥哥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子。”   方婷宜突然觉得很委屈。   没有疼痛,就是觉得难过。   “婷宜,其实大概连你自己都没发现,每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特别拘束……”   “才没有……”方婷宜强忍着泪水反驳,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喻初原。   初原见到她眼泪汪汪的模样,湿漉漉的眼睛让人看了心疼,他心下不忍,伸手从茶几下拆了一包湿巾给她,却见她迟迟不伸手来接,只好将它放在玻璃桌面上搁下。   婷宜倔强又聪明。   他一直都知道。   知道她倔强,所以他从来不想逼迫婷宜认清楚这份感情。   知道她聪明,所以他早早就察觉到了婷宜的改变。   初原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拘束吗?吃饭的时候,你从来不大口吃饭,刻意地细嚼慢咽,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点声音;明明很嫌弃裙子,却还是为了漂亮,放弃了更加活动自在的裤子;练功的时候,使出的永远都是最漂亮、最华丽的招式……婷宜,这不是你。”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爬过树,你也抓过青蛙,你也把自己浑身弄得都是泥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四个人、或者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笑得这么自在,可是一旦轮到我们单独在一起,你总是刻意表现出你最好的模样?”   “也许你会说,是因为喜欢我。”   “但是婷宜,你这样每一步都小心谨慎的喜欢,真的不是迷恋和仰慕吗?”   迷恋。   仰慕。   这两个词,刚才还用来开解晓莹,这么快就回到了自己身上了,方婷宜愣愣地看着初原不说话。   喻初原突然从沙发上起身,长腿一跨来到婷宜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然后两只手环住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方婷宜不明所以,只是静静地任凭他拥抱。   须臾,初原放开她,俯身直视她的眼睛,好看的薄唇吐出一个数字:“七十二。”   “什么?”婷宜问他。   “你刚才的心跳。”初原晃了晃左手手腕上的表,解释道:“成人每分钟的心跳一般在七十到八十之间,女性一般比男性跳动快,青少年也比成年人以及老年人快。可是婷宜,刚才我抱你的时候,你的心跳维持在正常的频率,只有七十二下。”   婷宜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她艰难地开口:“你想说明什么?”   我并不喜欢你?   “你并不喜欢我。”初原伸手摸了摸婷宜的头顶,“感情是不可控制的,但是生理现象不会骗人。”   婷宜怔怔地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伸手就去拿茶几上的茶盏,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准确地将茶水送进了嘴里。   还是有甜味,她尝到了。   她原以为,她会觉得苦。   初原看着婷宜一个人放空的模样,也没有出声打扰,送书架上拿下一本医书走到书桌前坐下。   该说的话,都说了。他明白,她需要时间。   安静的屋里,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方婷宜看着初原挺拔安静的侧影。   这个少年曾经牵动了她年少时所有的心事。   可是就在刚刚,他告诉她,她以为的感情,真的只不过是,她以为。   婷宜无声地苦笑,扭头不再看他。   她想到了很多人,也想到了很多事。   她置身于苏黎世那个冰冷冰冷的别墅,她也置身于松柏热闹的练功厅里。   她牢牢地牵着初原哥哥的手去游乐园玩耍,骑过旋转木马,也在热闹的过山车上喊哑了喉咙。   她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窗帘关着灯,一盘黑暗中只亮着电视机,上面是喻医生喻教授的专题讲座,即使她根本听不懂。   她曾经眨巴着眼睛跟初原哥哥撒娇,央求他去给她开家长会,站在一边的哥哥脸上尽是一副嫌弃的样子。   她也死活不开门,在得知自己瘫痪的消息之后,愣是不肯见上初原哥哥一面,哪怕是一面。   她放佛回到了小时候,缠着初原哥哥教她元武道,故意像站在一边眼巴巴的若白示威。   她又放佛回到了上一世,像个废人一样从轮椅上跌下来,怎么爬都爬不起来,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泪都流不出来,根本没有人来扶。   ……   求而不得。   占有欲的作祟。   自作孽。   方婷宜的脑袋恍恍惚惚,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清明。   “初原哥哥。”婷宜出声喊他。   少年从书本中抬头,转过来看她,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温柔宠溺的光。   四目相对,婷宜笑了。   “从此以后,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做我第二个哥哥好了。”   初原莞尔:“一直都是。”   很多年以前,少年看着粉粉嫩嫩的小女孩儿,伸出自己的手,“你好,我叫喻初原,初一十五的初,草原的原。”   女孩儿将一节白藕似的小手递给她,“初原、哥哥?”   亲情和友情和爱情一样,讲究的是缘分,血缘关系不过是一份托辞。   “道馆挑战赛一结束,沈教练的训练基地就要开始了,没什么打算吗?”在婷宜离开的时候,初原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婷宜不解,“我不是选手,这个训练基地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   初原笑着说:“我推掉了约翰霍普金斯的offer。”   “什么?”婷宜瞳孔张大,她想起来了,这个时候,道馆挑战赛结束,初原哥哥拿到了约翰霍普金斯的offer,然后两人一起去了马里兰,很久之后才回来。   “医学本身就是生命科学,错综复杂又神秘莫测,比起医学上的造诣,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婷宜从初原的神色中看到了坚定与不移,联想到他之前说的基地,心里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只是嘴上依旧不饶:“原来是担心百草被人抢走啊,也对,我哥哥这么帅,百草没道理不喜欢。”   “廷皓幼稚得很,不过是闹小孩子脾气。”初原笑道。   婷宜脑海突然闪现一道倩影,同样清雅的两张脸有五分相似,她顿时乐开了花,“告诉你一个秘密,初原哥哥,我可是没跟任何人说过。”   “什么?”   “李恩秀喜欢方廷皓。”   “你说什么?”   婷宜没有理会初原惊讶的模样,自顾自地开口:“看来初原哥哥想去基地当队医,那我要不要去找柠姨开个后门,问问她还招不招其他人,要不然,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说着,婷宜作势要走,初原从刚才的那一句“李恩秀喜欢方廷皓”的话中回过神,急急忙忙拉住她,“婷宜,你刚刚说……”   “我什么都没说。”婷宜灵活地挣脱他的桎梏,“到时候见咯,初原哥哥。”      ☆、 第二十九章 解决   道馆挑战赛已经过去了好几日,松柏又恢复到从前平静的日子。弟子们该训练的训练,该上学的上学,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婷宜自从放下了一直以来的执念,整个人都处于飘然的状态,大家都觉得婷宜师姐好像更加开朗也更加爱笑了,只当她近来心情好。   “百草,你刚才的滞空,时间好像又延长了。”   “是这样吗,婷宜师姐?”百草挠挠头。   婷宜单手托着下巴,围着百草饶了几个圈,弄得小姑娘有些莫名其妙。   “百草,有考虑过试试三连踢吗?”   “三连踢?”百草喃喃道:“我恐怕不行吧。”   方婷宜突然觉得百草对自己充满怀疑的样子十分碍眼,便双手搭上她的肩,正色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人呢,一定要往前看,也要往高处走。听我的没错,姑娘,你一定可以。”婷宜往周围看了看,瞥到一个俊俏挺拔的影子,招呼道:“亦枫,过来。”   “什么事儿啊,婷宜姐姐。”   婷宜懒得看他一副懒洋洋的、没有睡醒的样子,吩咐说:“你去找个杆子,或者是其他什么的东西,高一点儿,但也不能太高,我想让百草试试三连踢。”   “三连踢?”亦枫故作惊讶地后退了一步,“婷宜姐,您做白日梦呢?”   “怎么说话呢?”婷宜有点不高兴了,“就许你能做到,我们百草就做不到?”   胡亦枫甩了甩辫子,说:“就算能够百草使出三个连环踢,但你确定她脚上的力量跟得上,虽然她的力量确实比一般的女孩子强一点,但是……”   “嘿、嘿、嘿,打住啊。”婷宜看着越来越沮丧的小脑袋瓜,干劲止住亦枫的话头,“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呢。”   “喳,小的得令。”   “滚吧。”婷宜挥了挥手。   亦枫笑得一脸无奈,乖巧地杂物间走去,在路过若白的时候,拿手肘捅了一下对方,成功引来一记冰冷的眼神,不过他也习惯了,说:“婷宜姐最近挺高兴啊,但是脾气也越来越差了,怎么回事儿你知道吗?”   若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亦枫继续说:“难道是最近暑气太重,中暑了?不至于啊……反正她最近挺欢脱,越来越没有女神范儿了。肯定有什么好事发生,你们都到同床共枕的地步了,跟我分享分享呗?”   若白薄唇轻启:“还没跳够?”   亦枫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心有余悸,那天早上,他可是绕着松柏跳了好久的蛙跳,偏若白大师兄还在一边盯着,明明都超过了一千个,师兄都不叫停,他就更不敢停了。   亦枫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根高高的大竹竿和一个酒坛。弟子们看得新奇,围在一边好奇地打量。   待到所有的装备设施完成,婷宜拍了拍百草的肩膀,“试试吧。”   亦枫咧着嘴笑着说,“这可是厨房用来做咸菜的老坛,你要是能够把它踢碎,我还真服了你。”   百草有些犹豫,连续二次旋踢她做的很好,但是三连踢她就不敢保证了,更何况,踢碎花瓶什么的她也可以,可是这个东西……   婷宜双手环胸,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道馆挑战赛由于抽签的关系,并不是每个道馆都有机会对上,虽然沈教练的名单还没出来,但是百草,岸阳有很多出色的选手,之后还有国际性的训练营……”   言尽于此,婷宜满意地看到百草点了点头。   若白走过来站在她身边,问:“怎么突然想要让百草练这个?”   婷宜掏出手机,点开录制视频的APP,说:“以防万一。”   若白侧过头,看到她手机上的画面,微微蹙眉,“你担心沈教练会把百草排除在外?”   婷宜点头,“是有这个顾虑,柠姨有多怨恨我太清楚了,那是她姐姐,长姐如母,也是母亲。百草有一点和光雅不一样,光雅和柠姨血脉相连,但是百草不是。这个——”她晃了晃手机,“算是秘密武器,也算是护身符。”   “谢谢。”   听到感谢的话,婷宜侧头仰视他,说:“谢我做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   亦枫将东西交给师弟们后也走过来寻找个位置看情况,听见婷宜这句话,立刻就说道:“嘶,你们要不要这么酸?”   婷宜白他一眼,又扫了一眼四周,没见到晓莹的人影,难怪呢,感觉今天安静了许多,“晓莹呢?怎么不在?”   亦枫笑笑:“去贤武拿训练基地的邀请函了,她难得主动请缨。”   婷宜点点头,看到百草已经摆开架势,便托着手机,按下了录制的键。   小姑娘第三次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亦枫歪头,“还是不行,要不,别练了?”   婷宜没有说话。   不至于啊,为什么不行呢?   爆发力够,滞空力够,速度够,力量也够。可是第三次出腿到一半就会摔下来。   难道需要点什么刺激?   既然生理条件已经具备,那么就缺心理因素了。但是今天初原哥哥好像不在松柏。   婷宜江郎才尽,只好求助地看向若白,若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从一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直径走过去递给百草。   “这是?”   “黑带考试的报名表,你总不能一直穿着这样的道服练元武道。”若白清冷的声线在训练场响起,对面的小姑娘耷拉着脑袋,默默扯着那张纸不说话。   果然是大师兄,这样的事情都已经做好了吗?   难怪若白会变成这样,为松柏操碎了心,为弟子们操碎了心,能够笑出来才怪。   百草很感动,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   若白说:“做好三连踢,这比你的眼泪管用。”   “是。”百草后退一步,郑重地弯下腰成九十度,对着若白鞠了一个躬。   “哈!”百草大喝一声,助跑、起跳——   “砰”地一声,厚厚的陶片碎了一地。   方婷宜满意地收起了手机。   “哇,百草你好棒啊。”   “三连踢,真的是三连踢!”   萍萍和茵茵他们一下子围了上去,脸上露出崇拜和惊羡的表情。   就在这个时候,范晓莹风风火火地冲进训练厅,在若白面前一个急刹车停住,弯着腰喘着粗气。   胡亦枫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带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免她踩到那些碎掉了陶片,又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后面有老虎追你啊?”   晓莹晃了晃手里一叠邀请函,气喘吁吁地说道:“师、师兄……没……”   若白直径从她手里将东西拿过,一封一封拆开来,然后转头看着走过来的婷宜,目光清冷。   婷宜大概心里有数了,漂亮的选手邀请函,顾若白、胡亦枫、吴秀琴,就连范晓莹的名字也用秀气的簪花小楷写在单独的一张邀请函上,却独独没有表现出色的戚百草。   晓莹终于顺过了气,急急忙忙说:“训练基地居然没有百草的名额!”   此言一出,大家都窃窃私语起来,百草愣愣地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难过和失落显而易见。   “不应该啊,沈教练怎么可能不让百草进?”秀琴皱着眉说道。   “就是!”晓莹圈住百草的肩膀,“我们家百草这么厉害,连林凤都赢了,没道理进不去啊,这个沈柠教练也太没有眼光了吧。”   终于,方婷宜出声道:“别担心,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她对若白说:“我去找贤武一趟,百草的事情我会解决。”   她走到百草身前,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个姑娘未来可是站在顶峰的人,怎么可能被拦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基地外面,“别担心,我帮你去问问。”   “谢谢婷宜师姐。”   若白将手里的邀请函塞给亦枫,说:“我跟你一起去。”   婷宜点头,这样也好,毕竟他是大师兄,松柏的一切由他说了算。   方婷宜熟门熟路地领着若白走进沈柠的办公室,桌后的女子看到来人,也不惊讶,笑着说道:“那个叫‘晓莹’的姑娘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来了,速度还挺快。坐吧,两位。”   桌前就放了两把椅子,似乎主人早就料到了有人会来。   “柠姨。”婷宜率先说明来意,“我和若白,是为了戚百草的事情来的。”   沈柠点点头,表示出一副了然和心知肚明的样子,眼神清明,嘴角含笑,这一时半会儿婷宜倒是不知道她的柠姨是怎么想的了。   沈柠没有看婷宜,只是把目光停留在若白身上。   翩翩浊世佳公子,还真是芝兰玉树。沈柠感叹。   打量的目光太过犀利,又太过放肆,但若白还是一副沉稳而谦卑的样子,时间过去了一会儿,他准备开口,却被沈柠抢了先。   “若白,这份资料,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沈柠从办公桌上拿出一份蓝色的文件夹递出去,若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做。   婷宜往若白身边靠了靠,看清楚最上面的抬头,呵,这是一个选手的资料总结。她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看向沈柠,感情这是一个套啊,就等着若白往里面钻。   沈柠笑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嗯,十分钟,还挺长的。   “大学生活好玩么?”沈柠问道。   婷宜点点头,“也就那样,过了新鲜期,感觉也挺艰难的。”   “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有点瘦了。”   婷宜开心地笑道:“瘦了吗?女孩子夏天瘦点好看嘛,我想穿短裙,想穿吊带,要是长了肉就穿不出去了。”   沈柠无奈地摇摇头:“身上都没多少肉,你们现在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婷宜,你要是再不运动,低血糖可就找上你了。”   “哪有这么严重。”婷宜嘟囔着嘴巴,“我是动得少,但我吃得多。”话音刚落,婷宜注意到若白从文件中微微抬头,似乎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婷宜有些心虚,碰上道馆晚练的时候,快递小哥哥来了一波又一波,都是她和晓莹叫的,各种烧烤和甜点吃得不亦乐乎。晓莹连续几个星期下来,动作缓慢不说,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为此,若白没少给她脸色看。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婷宜和晓莹在夜宵中建立了深切的革命友谊。   四十多平米的办公室里,一清冷一明艳,两道女声愉悦地交谈着,还有若白翻动纸张的声音。   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就到,看到若白合上了文件夹,沈柠也结束了和婷宜的话题,“看完了,就说说对这个选手的看法吧。”   “蛮横有余,技巧不足。”   沈柠的眼睛明显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如果把他交给你训练,你会先让他干什么?”   “太极,或者,书法。”若白简单地说道。   沈柠继续追问:“理由?”   “磨砺心性,心太过浮躁。他的招式很凌厉,属于稳健老练的那种,无论是平常练习还比赛,一旦抓到机会就会穷追不舍。身体灵敏度和直觉感都不错,是自小练习元武道的人,出腿的一招一式都近乎完美……”若白看着沈柠专注的目光,继续说道:“这一点,和廷皓很相像。只是,每一个人的心性都会在他的比赛中展露无遗,他有太强的优越感和自尊感,廷皓也有。但,廷皓有的是骄傲的本钱,他没有。”   沈柠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   “激进又躁动,这样的人,迟早要败。”若白只是平静地下了一句总结,并没有其他的话出来。   婷宜将那份文件拿过来,上面密密麻麻是一些实录,几分几秒的时候进攻,几分几秒的时候使了什么招式,几分几秒的时候防守,得分之后再次得分用了多久,中场休息的时候喝了几次水,擦了多少次毛巾……上面根本没有对手的记录,从这么一堆简单的实录里能看出这个人的性格?婷宜看到沈柠的眼睛越发明亮,果然,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沈柠高兴地收起资料,赞赏之意显而易见。这些天她没干别的,基地名单是早在她看比赛的时候就已经定好的。她始终在意的,就是那一份违和感,翻来覆去把松柏好几年的资料视频从头到尾又看了好几遍。甚至于大半夜打电话去昌海,多少大师级的人物听着她絮絮叨叨说到天明。   不是她的错觉,也不是她的高估,她是真的找到了,找到了可以改变中国元武道的人。   沈柠看着眼前的少男少女,说:“我知道你们为了戚百草来,但是决定就决定,婷宜,你知道的,我认定了的事情,除非有奇迹出现,不然不可能改变。”   婷宜从挎包里拿出手机,递上前去,“我当然知道您的脾气了,这就是奇迹,您看看吧。”   沈柠拿过手机看着屏幕,挑了挑好看的修眉,嗤笑道:“三连踢罢了,算是什么奇迹。”   婷宜莞尔:“我知道我眼光不怎么样,但是您和若白的火眼金睛肯定看得出来,这棵小百草真的是块宝,失去她,您肯定会后悔的。”   沈柠不动声色地将手机还给婷宜,说:“是不是宝我心里清楚。可是婷宜,练习元武道的人,天赋重不重要是其次,刻不刻苦也是其次,人品是最要紧的。打个比方,就比如你们松柏那个叫‘范晓莹’的女孩子,没什么天赋,听说平时训练也一贯躲懒,可我还是把她招进来了,为什么?她心性简单善良,元武道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孩子。”   “百草人品没问题。”婷宜保证。   天底下还有比戚百草更加宁折不弯、死磕到底的实心肠的姑娘了吗?   估计是没有。   反正她方婷宜两辈子加起来都没遇到过。   沈柠淡淡的说:“那样的师父,那样的成长环境。”   若白开口:“沈教练,百草是个善良的孩子,这一点我保证。松柏没有品行不端的弟子。”   正朗如若白,良直如松柏。   婷宜盯着若白好看的侧颜,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下颚清俊的棱角。   “总共四个名额,只有四个。”沈柠不让步,比出一个手势。   婷宜皱眉,她清楚柠姨对白若的期待,但是看她现在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已然跟上一世的情况似乎不太一样。上一世的结果是,百草进了基地,若白也是选手的身份进去。   难道这中间,有哥哥的帮忙?   又或者,若白又跟柠姨说了什么?   婷宜没来得及拉住若白,他却已经开口:“那我退出,您让百草去吧。”   若白的眼神坚定而不迫,没有半点不甘和不情愿。   如果说他接过那份资料的时候还有所不明,那么十分钟过去,当他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时,他心里就已经知道了沈教练的打算。   作为一个元武道选手,如果说不可惜他自己也觉得矫情。   但他是松柏的大师兄,他要为松柏所有弟子负责任。   百草已经不是“难得”一词能够形容的。   他想成就她。   适当的放弃,并没有什么。   方婷宜心里一阵不快,即使她觉得这股不快来得莫名其妙,但她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了。若白的决定合情合理,有担当,有气魄,符合他一向的行事风格,但她就是本能地不愉快,心里堵着什么似的想要发作。   婷宜看向沈柠,只见她丝毫不意外这样的结果,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什么,递给若白。婷宜定睛一看,“国际元武道协会会员资格证”,正中间的名字正是“顾若白”三个字。   “这是?”若白迟疑地开口,并没有接下。   沈柠笑道:“若白,我想请你作为我的助教进入这次基地,你愿意吗?”   若白愣住,开口道:“沈教练……我……”   婷宜拉了拉他的袖子,一把将磁卡拿起来仔细端详,翻过另一面,黑色的黑体加粗英文边上,是元武道“一字马”的标识。   她将这张卡塞进若白的手里,“赶紧收好,这东西可值钱了,省得柠姨反悔。”   沈柠摇头,“我反悔也没用,这东西又不是我给的。”她指了指上头,笑道:“两年,不出两年,若白,之后咱们可就是同事了,我还要跟你说‘请多指教’。”   方婷宜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又不好发作,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对着沈柠说:“柠姨,您还缺人手不?我知道初原哥哥会过来当医生,算是他的实习。您随便让我做什么都行。”   沈柠嗤笑:“就你?要什么没什么,我这基地可不养废人。”   听了这话,就算知道柠姨在开玩笑,但是方婷宜依然不乐意,“我才不是什么废人……”   钢笔在沈柠手上转了几个圈后停下,“知道了,到时候跟松柏的人一起过来吧。”   “是,沈教练威武。”婷宜甜甜地奉承道。   既然事情办妥了,她和若白也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沈柠叫住他们,晃了晃一张熟悉的邀请函,“怎么,东西不要了?”   婷宜几步走过去接下,翻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百草的名字。   她腹诽着,想要挖若白就直说,非得饶这么大一个圈子,仗着是长辈就这么欺负他们这群小辈。   “若白。”沈柠开口叫住若白。   “是,沈教练。”   “就交给你了。”她笑笑。   若白注意到她的眼神往婷宜的方向努了努,里面的深邃和晦明,他不是很懂,但还是温驯地点了点头。   沈柠看着两个年轻人出了门,便起身来到窗户边,没过几分钟,她就看到大楼底下并肩而立的两人。   方才婷宜黯淡下去的光芒她看得一清二楚,这个丫头,还真让人操心。   眼神中一抹深思闪过,很快恢复如初。   岸阳这个地方,钟灵毓秀,尽出可爱的孩子们。   “小刘。”她掏出手机,按下了几个键,“帮我准备一束花,蓝色的桔梗,扫墓用。”   ☆、 第三十章 幸运   “……所以说,百草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吗?实在是太好了,若白师兄威武!”听到这个消息,最先高兴反倒不是当事人本身,而是范晓莹,笑得眉眼弯弯,双手抱拳在原地蹦蹦跳跳。   百草显然想得更多,有些担忧地看着若白,眼里的感动一览无余:“若白师兄……我……”   若白淡淡地开口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别的话就别说了。”   “可是……”百草突然红了眼眶,嘴里呜咽着说不出话来,“我……”   休息室里的氛围一下子僵持住,原本还被百草的好消息愉悦着的众人也突然反应过来这件事情的代价,一个个面色都不太好,面面相觑不说话。   亦枫修长的手指打了打桌面,说:“都干嘛呢,一个个,什么时候大师兄坐下的决定也轮到你们来质疑?”   秀琴面露犹豫的神色,几秒之后,展开一个自信清冷的笑容:“教学相长,若白师兄的助教身份,可比选手的含金量要高。”   “可是——”百草突然站起来,“都是因为我,若白师兄才会失去他应该得到的。不行,我去找沈柠教练,我去跟她说……”   “你去跟她说什么?”婷宜拦住她作势离开的步伐,你清楚地感觉到憋了很久很久的什么东西要突然喷发出来,这种隐忍的情绪让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婷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百草,你不小了,应该懂点事。你虽然是半路才来的松柏,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你也应该知道若白师兄是什么样子的人,对不对?别再横生枝节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按时去参加段位考级,然后自信满满地跟着我们一起去岸阳基地。明白吗?”   百草低着头,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方婷宜知道,这丫头一定在哭。   从小到大都受到了周围人别样的眼光,有流言蜚语,也有恶言相向,她守着小小的一个家,坚信着师父的为人。在那样环境中长大的小女孩儿,居然还能够长成如今的姣好模样,善良、活力、坚韧,这世间再美好的品质似乎都让她一个人占尽了。   曲师父为了她的将来,狠心将她托付给松柏。   百草在这里收获到了元武道,收获了朋友,甚至是喻初原的爱情。   但是若白的关心和爱护,是不同的。   你像一棵松柏一样为我遮风挡雨,你表面对什么东西都不在意,可是却做下了这人世中最好的事情。除了师父,没有人会再像师兄一样对我这么好。   这样卑微而弱小的我,哪里配得上?   百草从一开始默默流泪到后来越来越克制不住,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后面的萍萍和茵茵似乎同样想到了什么,眼底也泛起了泪光。   婷宜皱眉,无奈地说道:“说你几句还哭上了,大家都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不、不是,没、没、没有,我……”百草用手胡乱摸着脸上的眼泪,呜咽地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肿的跟个小桃子一样。晓莹有些不知所措地翻着口袋,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有,一边的秀琴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打开木柜拿出一盒纸巾递给百草,“擦擦吧。”   “谢,呃,谢谢。”   若白沉了一张脸,眉宇间的冰雪依然冷冽,“都出去,蛙跳,一千个。”   “不、不是吧?”亦枫结巴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若白,这又是哪出?   若白的目光落在百草身上,冷冷地开口:“眼泪这么多,那就去运动,让泪水变成汗水蒸发掉。你们这些女生,别再让我看到眼泪。”   若白的语气有些冰冷和严厉,要是放在以往,大家肯定是不情不愿地、乖乖地去执行命令,但是今天,所有弟子难得地、一致地、露出了愿意的神色。   百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走到若白身前,没有鞠躬,只是仰视着若白的脸,“师兄,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若白没有说话,也没有低头看她。   百草说完这句话都大步向外走去,元气满满的步伐听得人心情也愉悦起来。亦枫、秀琴、晓莹、秀达他们,三三两两出门蛙跳去了。   整齐的站列,不整齐的高度,如同凌乱的音符一样。   阳光猛烈,似乎,他们的心,他们的血液更加猛烈。   “你怎么也哭了。”   偌大的休息室里就剩下若白和婷宜两个人。   听着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自己耳畔响起,婷宜有些慌乱去摸自己眼睛,指尖冰凉,触到脸上的肌肤,果然是湿凉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泪流满面。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纸巾,婷宜连忙一把抓过往眼睛上擦拭。   “刚才就想问,你心情不好?一路上回来你话都不说一句。”   婷宜吸了吸鼻子,抬头看若白,少年清俊而冷冽,淡漠而疏远。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为什么难过,为什么胸闷,为什么心堵,“我只是觉得,你对百草、还有其他师弟妹们,都很好。”   “应该的。”若白淡淡地说。   “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的。”   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的。   不到双十的绝色年华,你应该为自己想一想。   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追求什么就去追求,不需要顾及其他,不需要为了别的人、别的事而放弃一些本应该唾手可得的东西。   “你也觉得我不该答应沈教练的条件?”若白问她。   婷宜摇头:“不是的。我很信任柠姨,哥哥也是,她眼光独到、她目光如炬,她年纪轻轻就在国际教练的舞台上占得一席之力,拥有很多元老都没有的话语权。她热爱元武道,同时也热爱元武道选手,所以,她做下的决定肯定是为你好——”   “那不就行了,想这么多干嘛?”若白的手不自觉抚上婷宜的头,触及她的发丝,一片柔软。   方婷宜第一次觉得自己最笨,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现在内心的感受。她静静地看着若白,从他清澈的眼眸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倩影,也清楚地看到自己瞳孔里怜惜的神情,心里突然涌上熟悉的、却又莫名的情绪。   若白淡然,除了严肃,好像没有别的情绪,可就是这一份老成的严肃都好像是天边浮云般,风一吹就散了。   若白坚持,从小到大,没人比得过若白的坚持,这一点,方婷宜很清楚。   若白懂事,他的乖巧,他的懂事,总是叫人不住的心疼,明明,他可以活得不那么懂事的。   若白勇敢,他是松柏的支柱,头顶天,脚立地,似乎永远都不会垮。   方婷宜突然想到了上一世翻阅的体育杂志,上面有评论这样写道:“……他为了百草付出了许多,他的心中,藏着谁都无法触及的梦想……”   “隐忍而温厚,仿佛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怕,所以他让我们深深迷恋……”   “……百草无疑是幸运,有这样一个男人守护她到地老天荒……”   “元武道精神,体育精神,在若白身上得到最好的演绎和诠释……”   “……这对体育界神仙眷侣,就如同很多粉色说的那样,死亡都不能够将他们分开……”   顾若白。   戚百草。   在那么遥远的以后,他们的名字一直被捆绑在一起。   不,也不是很久,快了,很快,这次没有她的阻碍,戚百草这个名字很快就会发光发亮。   还有若白,一切的一切,都顺利地让人难以相信。   若白……   “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若白皱着眉,看到婷宜脸色越来越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   婷宜努力地压下心头的不适,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若白摸上她的额头,宽厚的手掌带着丝丝温度,让婷宜一阵恍惚。   “没有发烧,怎么会出冷汗呢?”若白伸手去握她的手,发现她手里全是冷汗。婷宜今天穿着无袖的娃娃装,露在外面的手臂都泛起了疙瘩。   若白眉头紧锁,眼里充满了焦急,婷宜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没那么难受了,“就是有点不舒服罢了,休息一下就好。”   若白突然弯下腰,一把将婷宜抱起来,“去找初原。”语气坚定,不容反抗。   两人就这么破门而出,外面站成好几排跳蛙跳的男男女女顿时停住了动作,各种姿势都刹那间定住,时间像是被定格了一样。   若白的视线一个个扫过他们,“继续。”   “诶,都继续啊。”亦枫大声说道,笑着看远去的身影。   “婷宜师姐身体不舒服吗?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百草有些担心地说道。她身边的晓莹穿着粗去,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人家有若白师兄操心,你还是担心担心我吧,百草……我真的快不行了……”   胡亦枫嗤笑:“都让你平时少吃点,现在跳不起来了吧,这可才一百个。”   “胡、胡疯子……完了再找你算账。”   夏日明媚,空气中泛着樟树的香味,蝉鸣声声不绝,乱了谁的心跳。   “……是中暑了吗?”看着初原收起听诊器,若白问道。   婷宜扶着靠垫从沙发上坐起,还没等初原说出诊断就开口:“我哪儿这么娇弱,还不到最热的时候,就三十的气温也能让我中暑?”   若白没理会她,看着初原。   喻初原笑着拉过婷宜的手腕把脉,几秒之后说道:“不是中暑,也没有发烧。”   婷宜一副“我就说我没事”的模样看着若白,然而对方还是蹙着眉,一言不发地双手环胸站在沙发边。   初原起身从柜架上拿了一小袋白菊,倒了一些在茶杯中,“脸色确实不好,又在出冷汗,有其他感觉吗?”   “就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沸腾的热水在茶杯中冲散了几朵白菊,清香的味道飘散开来,“什么样的不舒服?”   婷宜从初原手里接过泡好的菊花茶,喝了几口,感觉稍微好一点,便开口说:“就是感觉有点胸闷气短,心里头挺难受的,另外也没什么,室内开了空调,多半就是冷热不调。”   初原看向若白,又将目光拉回到婷宜身上:“郁结于心,你心里有事,一时间涌上心头,心理带动生理的不协调罢了。消极情绪很伤身,你注意点。”   婷宜皱眉点头,原本就是觉得情绪不太好,是若白太小题大做了,她也是从小练习元武道的人,身体向来健康,哪儿这么娇弱,“谢谢初原哥哥,麻烦你了,这袋白菊让我拿回去泡茶喝吧,大夏天的降降火也好。”   若白听到婷宜没什么大碍,也就往沙发上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喝着。   一时间,三个人相顾无言。   “为什么心情不好?”喻初原开口打破沉默,问的是婷宜,眼睛看的却是若白。   婷宜用余光瞥了一眼若白,虽然确是和若白有关,但她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蒙头喝着菊花茶。   喻初原也不恼,抬手看了看腕表:“不愿意说算了,我接下来还有事,就先走了。婷宜你再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方婷宜乖乖点头,旁边的若白出声道:“路过休息室的时候,让他们都停了吧。”一千个蛙跳,估计到太阳落山都完成不了。   初原闻言了然,“你又罚他们了。行,我知道了。”他脸上挂着舒坦的微笑,没有以前的疏离的态度,是个很好的开始,喻初原想道。   他们这群人,就算是再成熟,再懂事,终究敌不过年龄的事实,到底还是年轻人,正是因为还太过年轻,很多事情,口是心非,硬生生想要让理智去战胜情感,到头来只会伤人伤己。   初原虚长若白婷宜他们几岁,两个人之间怎么看都有点怪异的感觉,他倒是隐隐有些了明朗看法,然而一团朦胧的白雾能不能月朗风清,还得看接下来的发展。   喻初原从不多事,即便是对自己的弟妹,一直以来他都希望他们能活出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追逐着某一个人的步伐和影子,那样太累了。   他们应该有独一无二的青春。   这几年的放逐,他后悔了。   好在补偿还不太晚。   那么保驾护航的事情,就让他来做。   喻初原离开之后,他的屋子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婷宜想起方才在休息室里讲的话,觉得那些话的语调有些压抑,也不知道是在向若白解释还是在向自己解释,说:“反正、反正,你有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若白点头,“可以。”   婷宜撇了撇嘴,“答应的还真快,虽然我知道商量也没用,你做的决定能更改就怪了。”   “知道就好。”   “嘶……”方婷宜倒吸一口气,忿忿地吐出,不再说话。   半晌,茶杯已经见底,只剩几朵小花在杯底,似乎是在默默地鼓励,“若白,咱们现在就打个商量吧。”   “什么?”若白放下手里的杯子,正色看她。   “你放心守护他们吧,让我来守护你,你不对自己好一点,那就让我对你好一点吧。”   少女的脸色渐渐泛起光泽,嘴唇上的血色也回来了,衬得她的容颜愈发精致,语气是漫不经心,但若白看到了她眼里的坚定。   反反复复思量着她话里的意思,若白最终点头。   “拉钩。”婷宜展露笑颜,右手勾起一个小拇指。   若白无奈地也伸出了手。   两个小拇指勾着,大拇指牢牢印在一起。   能够重来一次,是多么的幸运。   我还是最好的方婷宜,是多么幸运。   因为是朋友,所以很珍惜。   若白,我会对你好,很好很好。   ☆、 第三十一章 感受   岸阳市元武道训练基地坐落在城东新建的元武道训练馆内,现代化设施装备齐全,最专业的技术指导,最先进的数据分析仪器,最全面的训练计划。   这里汇集了全岸阳最出色的元武道选手,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元武道高手。   面积近四百平米的的训练厅里,日常的体能训练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身着雪白道服的众人三三两两一组,每一小组配备着经验丰富的教练。同时,一声黑色道袍的若白缓步走在选手们中间,背脊挺拔如松柏,周身冷冽的气质让人轻易不敢接近。   远远的长木板登椅上,喻初原和方婷宜并膝坐在,各自看着手里的文件,也时不时交谈几句。   “……所以那天,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心里不舒服?”   婷宜点头,没有说话。   初原无声地笑了,他也是在开幕仪式上听沈柠教练介绍才知道若白的事情,所以后来又询问婷宜事情的前因后果。   润物细无声,也就只有若白才会如此毫不计较地为别人付出。   初原的笑容看得婷宜心里不快,“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不心疼若白吗?”   “心疼。”喻初原敛起笑容,偏头看着婷宜:“只是他已经长大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初原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身影,继续说:“沈教练慧眼,从此以后,若白的人生会有另一番风景。松柏太小了,根本挡不住他的天空。”   方婷宜说:“可那是他最爱的地方。”   初原安慰道:“若白的舞台太大了,将来有全世界等着他。相信我,失去选手这个身份,于他有益而无害。”   有些人生来就干某一件事情的料。   就像曾经的喻初原,他生来就是小李云岳。   也像现在的喻初原,放弃之后重生,他生来就是拿手术刀的人。   每个人做什么,不做什么,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冥冥之中都是注定的。   方婷宜轻哼一声:“百草得到了这个机会,你当然开心了……我就知道你们都没人心疼若白,觉得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那帮小兔崽子感动得稀里哗啦,也就几个小时的事,转眼就忘……还有你,说了这么多大道理,还是觉得若白不可惜……”她略带抱怨的话,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入了初原的耳。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叹了一口气,说:“木已成舟,多想也无益,凡是要往前看,婷宜。你与其有这么多怨念,倒不如加快你的动作,这一页你已经停了有半个小时了。”   方婷宜听着这话,放在文件上的两只手一僵,面露苦色:“我哪有若白的能力啊,就连申波也比我强这么多,柠姨居然让我整合队员们每一天的进步状况,岸阳这些熟面孔也就算了,还有这么多不认识的人,他们的资料也太详细了吧,根本就看不过来……”   初原笑着从她手里拿过几叠纸,修长又好看的手指划过这白纸黑字,“资料当然是越详细越好……而且是你自己跟沈教练求的后门,既然来了就好好干活。”   方婷宜撇着嘴,又往旁边强塞几叠纸给初原,“初原哥哥,您能者多劳,帮我多分担分担点呗?”   忽略掉婷宜扑闪扑闪的长睫毛,喻初原无奈道:“知道了,小公主。当心待会儿若白过来看到你这副懒洋洋的模样,他又要说你。”   婷宜哼哼唧唧地说:“我又不是胡亦枫那小子……”   “但你也惯会多懒的,跟他和晓莹一个性子。”喻初原一针见血地指出,手里的钢笔却没停下。   婷宜歪头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漂亮字体,又看看自己膝盖上干净的纸张,一阵叹气,但是嘴巴上还不饶:“不过说真的,初原哥哥,作为喜欢百草同学的人,你做的还不如若白呢,那天人小姑娘可是感动得嚎啕大哭,简直把若白当亲人了。”   初原轻松地说道:“若白是大师兄,长兄如父,还就是亲人。”   婷宜被他这话一梗,看不出来初原哥哥还挺自信。   她现在心里很复杂。   虽说她现在放下对戚百草的执念,也放下了对喻初原的执念,而且这一世的轨迹已然被她改变。但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婷宜不可能当做是南柯一梦,真实存在的,就是真实存在。   百草年纪小,男女之情原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而且她觉得,初原哥哥的从容淡雅未必就比得过若白的默默付出。   若白……   想到他的对若白的付出,婷宜好像觉得那股不适感又上来了。   这是、为什么?   方婷宜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逼迫自己不要想东想西的。她单手捅了捅身边的初原,又朝他摊出另一只手,命令道:“拿钱来。”   初原疑惑:“什么钱?”   方婷宜没好气地说:“当然是百草报告黑带考试的钱,上千呢,你好意思让若白出这个钱?”   喻初原失笑,拿手轻拍了一下她的掌心,“知道了,这个钱我出。另外——”他远远地看着那个正训练刻苦的小姑娘,笑着说:“百草最近长身体了,她那件道服该换了。”   方婷宜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初原翻了翻手里的纸张,脑袋里似乎又想到什么,问婷宜道:“有件事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清楚。”   “什么?”   “你那天说,恩秀喜欢廷皓,真的吗?”   方婷宜咧嘴一笑,心中想着,到底是亲哥,这么关心妹妹,但是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我就给你分享一个小八卦,你还较起真来了,你是关心恩秀还是关心哥哥啊。我以前在韩国的时候听恩秀说过,你们认识?”   初原笑着点了点头,有些事情他也不好说破,只道:“恩秀曾经来过岸阳,那时候认识的。”   婷宜默默地点点头,余光突然瞥到那个挺拔的黑色身影往这边过来。少年逆光而来,眉目英挺,连方婷宜自己都没有察觉,她此刻的眼神里亮晶晶的,是什么?不知道,大概是星星吧。   “若白。”她开心地叫道,冲着他挥了挥手。   若白走近几步,看清两人的状态,眉心一蹙,说道:“你又在偷懒?”   方婷宜缩了缩脖子,无辜地睁着眼睛说:“这不叫偷懒,叫做合理利用资源。反正初原哥哥又不忙,我对这种东西实在是看不下去。”她的手指狠狠戳着那一堆资料,看着若白的脸色不太好,又补充几句:“我本身就是来打个酱油,幸好体育大学放假放得早,现在松柏有喻师伯,你们都不在松柏,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聊。反正柠姨也没真心指望我做点什么……”   婷宜的声音越说越小,若白的面色虽然没有越来越沉,但肃穆清俊的样子一直未变。   就在婷宜以为他又要说她几句的时候,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婷宜愣愣地抬头看若白,“做什么?”   若白漠然开口:“这些资料我明天就要用。”   言下之意是你拖后腿了。   婷宜忿忿地在纸上用指甲划拉着什么,却看到身边的初原将他手里的文件全部塞给若白,“这些就交给你了,我去看看大家的状况。”   “也好。”若白点头。   两人四目交汇,错身而过,若白在刚才初原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翻看着手里的东西,表情专注而严肃,一丝不苟的样子让婷宜腹诽他的刻板而无趣。   “感觉你和初原哥哥最近关系缓和了?你原谅他了呀?”   若白翻纸张的手一顿,回答道:“没有。”   婷宜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若白表示抗拒的方式从来就是沉默不说话,现在愿意说出“没有”两个字,就说明两人的关系确实比以前好多了。也是,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闹得僵,整个训练基地的氛围肯定怪怪的。   “本来哥哥这几天就要回来了,但是好像又被什么事情给扣住了。他给我发短信说让我问你和初原哥哥好。”   若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啊,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哥哥给你的那个硬币有什么故事呢?”   若白没有看她,依旧专注地看着那些资料,回答道:“没什么,跟你没关系。”   “切,不说就不说。”婷宜撇着嘴,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对了,基地给你多少工资?”   “五千。”   “五千?这么多?一个月?”方婷宜张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虽然她知道方氏向来出手阔绰,这次的项目也是方氏集团赞助,但是没想到一个助教都给这么高的工资,难怪柠姨浑身上下都是低调奢华的名牌。   “不,周结。”若白纠正道。   “周……”婷宜没说下去,自顾自嘟囔道:“合着我就是免费劳工……亏我还帮你向初原哥哥讨钱来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婷宜摆摆手,“你看你的文件吧。”   她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训练场的练习热火朝天,只不过隔了不到五十米的路,她和若白这边就静悄悄的,差别可真大。   就在她以为要在这样的氛围中度过一下午的时间时,若白终于主动抬起头跟她说话,“既然你这么没事干,刚好有件事可以让你做。”   “什么?”方婷宜一脸警惕,她可不想又惹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任务,那她还不如做这个活呢。   若白解释说:“期末开始快到了,有几门课你需要重点补习一下。”   婷宜点头:“也是,平时训练这么忙,也没见他们把心思花在学习上,范晓莹那丫头的成绩肯定特别惨不忍睹吧,不过亦枫是个聪明的,尤其是女生不擅长的理工科,秀琴成绩还可以,百草的话,大概同样理科不太行,就让初原哥哥帮她补呗……其他的人就算了,我就帮我们家梅玲补补英语就行。”婷宜扒拉着手指头,“也没我什么特别的事儿啊?”   若白听着婷宜的分析,忍不住抬头看她:“我没让你帮他们补习。”   “那你跟我说什么?”婷宜疑惑地看着他。   若白说:“我说的是你。”   “我?”   “你们学院思想政治课的挂科率从来都是岸大第一,高达百分之九十。”   婷宜扶额,突然想到一个星期以后自己也是要开始期末考试的人,别的课都好说,平时成绩和期末成绩五五开,唯独毛概和马原之类的思想政治课程……她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无力感,扭头看若白:“所以你要帮我补习吗?”   若白摇头,淡漠地看着她。   “那你说什么!”   “我的书都划好了范围,你自己去看吧。”   婷宜长叹一口气,除了心塞还是心塞,原本好好的心情全被搅和了。她原本不明白这段对话的意义在哪里,看着若白泰然清冷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明白,果然,他还是看不惯自己不努力不刻苦的样子,还是要教训自己。   她的视线扫过训练场,凭借良好的视力,她一眼就发现了正跟申波搭档对练的百草。就算看不清她的面容,想也知道肯定是郑重对待的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样子。   若白,大概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吧,做人做事,和他一般无二的用心。   ☆、 第三十二章 吃食   期末考试周终于在一片哀鸿遍野中到来。   走在路上,目光所及之处的同学们,谁不是盯着两乌黑的大眼圈,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即便到了考场,多半是人手一杯咖啡。   对于方婷宜这种十多年不曾有考试经历的人来说,其强度实在堪比一场马拉松。   毛概,全称□□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这是方婷宜所有课程考试的最后一门。听见监考老师开口提醒时间到了,婷宜堪堪收住笔,扫了一眼下面空白的论述题,长叹一口气,括号内的数字是“25”。   眼睁睁地看着没写完的卷子被老师拿走,她现在终于明白人文学院那么高的挂科率是怎么来的了,若白并没有诓她。   作为一门开卷考的课程,题量巨大不说,偏又书上找不到,那么问题来了,向来以文史哲著名的人文学院的同学,瞎扯的能力总是有的吧,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不及格?果然是前面的时政题太变态了吧?   不过方婷宜现在也没力气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收拾完桌上的东西便拖着惫懒的身体离开了考场。   “那不是外面的若白学长吗?好帅啊……”   “那就是顾若白?终于见到了真人!”   “……不公平不公平,咱们人文怎么就没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啊……好可惜……”   考试结束的时间是五点半,夏日昼长夜短,婷宜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年浑身披着金色的霞衣,单手扶着单车,书包斜背,宛若从校园偶像剧中走出来的最好的男主。   “若白!”婷宜高兴地几步跳下台阶,一下子蹦到若白面前。   若白扫了一眼她的脚,说:“穿着高跟鞋还从台阶上跳下来,也不怕崴了脚。”   婷宜动了动脚腕,“我功力深厚,七厘米的鞋跟,还到不到崴脚的程度。”她拿手放到头顶比划了一下两人的高度,“现在我到你下巴了。真讨厌,你小时候明明只比我高半个头的。”   若白盯着她手里粉红色的毛概书,询问道:“考得怎么样?”   闻言,婷宜立马垮下了脸,苦兮兮地说道:“别提了,最后一题根本没时间下笔。”   若白摇头,抬眼看了眼前人文学院的院训,“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整个建筑就是充满古典和书香气,确是和旁边的马克思主义学院的风格格格不入。他看出了婷宜脸上挂着的疲惫,也决定不再这件事上再多说些什么,只好从她怀里拿过书本和一堆资料。   “怎么不背书包?”   “书包多伤形象啊,我可是女神,当然还是捧在手里更有大学生样啊。”   若白无奈地将手里的东西放进他自己的书包,拉好拉链之后将包递给她,“上来吧。”   婷宜乖乖地将他的黑色帆布包抱在怀里,轻巧地跳上单车后座。她没想到若白会来接她,不过幸好穿着的是衣裤搭配的小洋装,也就不存在走光这码事儿了。   “咱们去哪里?”方婷宜单手环住若白的腰身,习武之人,就算外表看着精瘦,但实际上还是很有料的,跟着薄薄的衣料,她的手臂能清楚地感受到男生紧致劲瘦的腰腹身材。   晚风中,若白清冷的声线透过浓密的金色余晖传入方婷宜的耳朵里,“晚上洛塘河沿岸有灯会,大家都在。”   “咦,今天就是五月初十了吗?”   “上个星期才过端午,你忘了?”   婷宜笑了笑,考试周弄得她都分不清楚日子,环住若白的手紧了紧,“好多年都没有在五月初十逛过岸阳的灯会了,真好,连农历都在帮我,以前这个时候还是在上课……对了,这几天我都没有去基地,晓莹百草她们放暑假了吗?”   “高中三天前就已经放了。”若白说道,又补充一句:“一帮人玩疯了,也就沈教练心疼他们,总共给他们放了五天假。”   婷宜点点头,安静地坐在后座,难得和若白有这样的静好的画面。   “你今天怎么想到来人文了?你的考试不是上午就结束了么?”   “机械工程院有个国际项目,刚好今天下午洽谈,朋友让我过去当翻译。”   翻译啊,“总不会是英语吧?”婷宜有些好奇,自从知道若白的语言天赋之后,她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观。明明现在是那样不爱说话的人,然而岸阳大学的高考志愿单上,只要列出来的语言,没有若白不会的。   也难怪若白在岸大的知名程度那么高,不仅仅是元武道了,就连学习也是,真的是高手中的高手。   “不是。”若白回答,“葡萄牙语。”   “就知道……这也太不公平了,我光是英语和韩语就学的那么辛苦,你居然还会那么多小语种……”婷宜赌气似的晃了晃下脚,车身顿时歪了歪。   “别闹。”若白呵斥她。   婷宜在后座默默吐了一下舌头,再也没做多余的事。   单车、少年、少女,还有微风嬉闹的长长柔发。   当若白和婷宜越过重重人群来到众人约好的地点时,只看到初原和百草正含笑看着他们。   婷宜看了看四周问道:“不是说大家都在这里吗?其他人呢?”   百草腼腆地笑了笑,“晓莹嚷嚷着肚子饿,初原师兄就让大家先散开来玩了,我们在这里等婷宜师姐你和若白师兄。”   婷宜点头,一眼就看到百草马尾辫上的发饰,亮晶晶的草莓,在流光璀璨的灯火之下愈发闪烁。   就是那个发圈,婷宜认得。   她曾自以为是的占有欲,她曾自以为是的信心。   原来兜了这么大的圈子,该来的终究会回来。   婷宜笑盈盈地对她说:“草莓发圈很好看,很适合你。”   “谢谢。”百草不好意思地拿手去抚摸头上的发饰,看着初原的眼神充满的特有的少女的欣悦。   婷宜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空气当中闻到了丝丝甜蜜的气息,她拉起若白的手:“那么百草、初原哥哥,我和若白就不碍眼了,你们好好玩吧。”   说着也不等若白反应,直径拉上他往反方向走去。   人生只不过是一场盛大的遇见。   同时,人生也是一场盛大的错过。   “我要这个!”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不要加辣!”   “……也不要加香草!”   若白冰冷着一张俊脸一个摊位一个摊位付钱,眼看着婷宜又要吃下一大碗鸭血粉丝汤,他连忙抬起手臂阻止,“你吃了多少了,当心不消化。”   婷宜不开心,“我都多少年没吃过这些小吃了,好不容易赶上这次灯会,你就不能让我吃个够啊?”   若白指了指他们刚才过来的方向,帐篷、灯火、火焰、热气,又示意她向前看去,“看到了吗?你已经吃了快三分之二条街了,而且两边一个摊位都没放过。”   方婷宜顺着他的力道将碗往上端了端,递到他嘴边:“你也太挑了吧,甜的不吃,辣的不吃,腥的也不吃,刚才那串鱿鱼味道那么好你都不尝尝。那就试试这个,味道很鲜的。”   若白偏过头,从第一个摊位开始,婷宜在满足她自己的口腹之欲的同时也一直在给他塞东西,半条街下来,他也吃了个八分饱,“你真的不能再吃了,晚上一定睡不着。”   婷宜固执地将鸭血粉丝汤端在手里:“那你喝一半。”   若白皱眉,看着眼前的一大碗撒着葱花的红绿白交错的东西,终究就着碗口低下了头。   婷宜踮起脚尖,心满意足地看着若白喝汤,单手托着碗底,另一只手搅动着调羹将粗粉丝和肺心喂到他嘴里。   “怎么样?好吃吧。”婷宜笑眯眯地看着若白和剩下一点的碗底,也不介意,三两下就把碗底吃得干干净净。   将塑料瓷碗递给老板娘,又转战下一摊位,若白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抓住,脸色有些阴冷:“我说了,你真的不能再吃了。”   “若白……你也太小看女生的战斗力了,不吃东西待会儿哪里来的力气玩啊?”   “你已经吃的够多了,晚上少吃点。”   看着若白一本正经数落自己的模样,方婷宜其实也没有真的恼怒,反倒是倔强的脾气上来,她故作惊讶地看向若白身后,“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言,若白转过头,与此同时,手上的劲道一松。   人跑了。   若白苦笑,看着人流里显眼的姑娘,无奈地跨步跟了上去。   “……老板,一笼灌汤蟹黄包。”   “老板,谢谢,我们不需要。”   婷宜跺脚,拽着若白的胳膊,“这是最后一个摊位了,你让我完成吃完一条街的梦想好不好?”   若白盯着她,身后是皎洁的半月,少年眉目间的冰雪搀着皎皎月光,似乎格外清冷。婷宜缩了缩脖子,看到摊位里边热气腾腾的蒸笼以及老板大树期待和蔼的笑容,她软软地说道:“你就让我吃呗……”   “不可以。”若白冷冷地说道。   婷宜耷拉下嘴角,默了一会儿,抬头冲老板道:“老板你不用理他,一笼灌汤蟹黄包。”   “好勒,姑娘,你稍等。”   若白环起双手,“你要是消化不良别来找我。”   婷宜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嗯嗯,我不找你,我找喻大夫,初原哥哥那里有消食片。”   若白气极反笑,眼神里泛起点危险的神色,“你当心撑着。”说完,转身往前面走去。   方婷宜巴巴地看着若白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肚子。完了,若白真的生气了。   “姑娘,你的蟹黄包。”   婷宜地上钱,接过那一盒热气腾腾的蟹黄包,神色莫名。   老板乐呵呵地跟她说道:“男朋友也是为你好,小姑娘快去跟他道个歉。”   婷宜解释道:“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我懂,我懂……”   婷宜也没理会老板暧昧爽朗的笑容,从摊上拿了两根吸管就追上前去。   若白走得很慢,似乎故意在等她的样子。旁边就是洛塘河,河水波澜粼粼,映着碎碎的月光,漂亮的河灯随波浮动,几步之外的若白突然止步转身。   流光十色的灯光之下,少年眉眼如画,尽让周遭的一切都失了色。   “喏。”婷宜将包子往眼前一递,“我知道你除了早餐之外不喜欢这些小吃,更别谈那种烧烤烟熏的东西了,但是这里只有这些。这个包子又大又好吃,就劳烦若白师兄、若白学长替我吃了吧。   若白沉默地看她,少女神色自若,漂亮的容颜在黑夜中明艳胜过百里灯火,只是那长长的睫毛不自觉抖动,出卖了她的小心谨慎和忐忑不安。   这一份翼翼,美好得、似乎、想让他小心收藏。   就在婷宜以为若白不会接下的时候,手上突然一空,对方打开食盒,拿着吸管和吸油纸吃了起来。   婷宜眉眼间染上笑意,安静地看着少年雅致的动作。   周边人来人往,有父母家人,有朋友发小,也有夫妻情侣,喧嚣与骚动都丝毫入不了他们的世界。   末了,若白将剩下的一个包子递到婷宜面前,小姑娘眼睛一亮,有些不可思议,“给我的?”   若白说:“记得跟初原拿消食片。”   “若白你最好了!”   方婷宜真切地感受到,现在的自己真的回到了十七岁。   肆无忌惮地吃、肆无忌惮地喝、肆无忌惮地玩、肆无忌惮地乐。   若白的淡漠和强硬,若白的包容和妥协,她以为今晚的种种是美梦般的奢侈,这时候的方婷宜并没有想到,在未来不久的以后,全部成了真实。   ☆、 第三十三章 祝愿   “……婷宜,人那么多,你慢点走。”   五月初十,岸阳灯会,洛塘河两岸人山人海。   看着婷宜越走越开,若白脚底下的步伐也频繁起来,双手不断隔开周边的人。   听到若白的话,方婷宜转身,几步之外,若白高挑挺拔的身影分外明显,依然清冷的一张脸,眉心也蹙着。   你有没有过这样一个朋友,无论你在哪里,他会跨过山和大海,也跨过人山人海,与你相遇。   记忆穿过时间隧道,方婷宜想到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   记忆中的岸阳灯会,也是像今天这么热闹,也有像今天这么多的人。   他们几个小孩子,三两下就窜入人群,身量不高,很快就湮没在人群中。小时候的哥哥很爱热闹,大概是方家的环境太过孤单,他向往点点光明、缀缀烟火,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那时候的初原哥哥也是爱玩的年龄,被摊贩上的各种漂亮花灯吸引而别不开眼。   小小的方婷宜是在大人们长长的腿边才发现自己跟大家伙儿走散了,然而一转头,见到的是温柔而又腼腆的若白。   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吧,虽然之后年年都来,方婷宜再也没有跟大家走失过,但是当初回眸那一瞬间的安心,依然陪伴着她渡过时间长河。   少年的身影从短到长,清秀圆润的脸也如刀削般冷冽。   少女的头发从短到长,细腻小巧的脸愈发明艳娇俏。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穿过人流,若白来到婷宜面前,见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看,问道。   婷宜突然笑起来,“在等你啊。走快点,河灯都要被挑完了。”   若白淡然道:“吃那么多还跑这么快,也不怕不消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任由婷宜拉着他的手腕往人群中挤。   烟花已经在黑夜里绽放,黯淡了越升越高的月亮。   “……果然看来看去还是莲花灯简单又好看,你说呢,若白?”方婷宜在河灯贩售处挑来挑去,最后选定一个粉白色的莲花型的河灯。   若白看了一眼婷宜手中几乎挡去她上半个身体的花灯,说:“佛莲……怎么不挑个其他的?”   “咦?这是佛莲吗?”婷宜问道,“我还以为是一般的莲花呢,不过也没事,许愿的时候就靠佛祖保佑了,而且这个最大。”   若白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有上了年纪的奶奶婆婆才会挑佛莲,你又不信佛,还是换一个好了。”   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方婷宜想,以前我不信佛,可是现在不得不信。   缘来如此,我怎么能够错过。   若白的眼睛扫过平台上各式各样的河灯,随便拿起一个花色蝴蝶递给婷宜,“这个小,也容易放。”   婷宜看到他的手里,撇了撇嘴:“你的眼光可真够差的,这么少女的东西哪里适合我?我不管,我就要这个,这个好看。”   若白坚持:“这个太大了,一会儿很危险,你当心掉下去。”   “反正有你在,我怕什么?”婷宜嘟囔着嘴,拿手指戳了戳那只花蝴蝶灯,“这个分明适合晓莹她们,一点都不懂我。”   “你知道每年灯会有多少人一头栽到洛塘河里吗?”若白淡漠,放下花蝴蝶河灯,从婷宜手里接过那一座大大的佛莲,掂了掂分量,确是有点重。岸阳几乎人人习武,大家伙儿身手都了得,饶是这样,每年放河灯都会出事。   有的人脚底打滑,有的人一个重心不稳,有的人则是人群相互推推搡搡中不小心掉下去。   “多少人?”婷宜问道。   若白默然,缓缓开口:“前年灯会,亦枫喝了好几口河水才上来。”   婷宜瞳孔微怔,几秒之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一定他跟晓莹在打闹,就他那身手还会掉下河里,真是丢我们松柏的脸。”   看到若白深峻的眼神,婷宜继续说道:“哎呀,你放心好了,放个河灯而已,我很久都没干过这件事了,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小小心愿。”她指着那个一眼相中的莲花灯说道,“这个够大,缺了几年的一次补回来。”   若白看见婷宜一脸的坚持,心中无奈,罢了,一会儿看着点她就是了,这一次就满足她的小任□□。   “那就走吧,去晚了人太多,就下不了河了。”   婷宜喜滋滋跟在若白身边,“就是因为那些老奶奶老婆婆都会选这样的河灯,你难道不觉得这些老人许愿每次都心想事成吗?”   “与其许愿,倒不如做好每一件事。”   “切……”婷宜撇着嘴,“一会儿我才不会给你许愿。”   若白淡淡地说:“谢谢,用不着。”   岸阳灯会求的便是心安,老人们说,这比佛庙灵验。   所以我相信,刹那便是永恒,好不容易能够重新来过,我想给所有人美好的祝愿。   婷宜和若白小心地来到下塘的岸阶处,婷宜伸手就从若白怀里拿过河灯,对他说:“你拉着我点,我可不会游泳。”   方婷宜不会游泳。   同时,她也怕水。   倒不是曾经差点溺亡在水里,只是被方廷皓忽悠过,一个小小的荷花池,满池的淤泥,虽然最后被若白捞出来,但那股繁重的淤泥味一直让她对水敬而远之。   若白皱着眉,拿手臂隔开周围人的触碰,另一只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夏日水位时涨时退,他们现在站的那一层台阶依稀可以看得见青苔的痕迹,老旧的青石板河阶总让人想起江南烟雨濛濛。   若白心想,那只河灯的重量约莫三斤,婷宜也就九十斤左右,如果她脚底打滑一头栽下去,自己能够拉得住她。   感受到腰身上传来有力的力量,婷宜嘴角弯弯,拨动花灯里的电池开关,借着河边的灯光弯下身体,小心地将河灯投入水面,泛起一阵小小的浪花和圈圈涟漪。   双手合十。   家人安好。   朋友安好。   自己安好。   看着河灯远远地顺着河水远去,承载着美好的祝愿,即使知道明天一早就会有环卫工人在下游清扫,但方婷宜依然选择相信——心诚则灵。   她转过身,若白就在他身后,对上少年清俊的脸庞,笑盈盈地说:“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刚才也帮你许愿了。”   若白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看到小小的岸阶上不断有人涌上来,又有安保人员在指挥,他便对婷宜说:“河灯也放了,走吧。”   “嗯,也好。”   两个隔过人群,只是这个时候的洛塘河边,无论你从那个方向走,都是在逆流而行。好不容易靠到一棵树边,婷宜轻呼了一口气:“人也太多了……你们每年都来人挤人吗?”   若白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句,“没有,我也是从那以后第一次来。”   婷宜真想给自己一嘴巴,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那、那以后我们一起来啊,就算人那么多,也是蛮热闹的。”   若白静静地看着婷宜,少女眼神里满是安慰。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好。”   以前一个人没有关系的,若白。   你以前可以看着亦枫晓莹他们高高兴兴地出门去玩,而你却一个人留在松柏。   没有关系的,以后每一年的五月初十,我都可以陪你来放河灯。   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方婷宜知道,若白最是讨厌一个人的。   以前他跟哥哥吵架闹矛盾,最终妥协打破冷战的人一定是若白。   他撑不住的,撑不住清风冷月里的那一份寂寞和孤独。   “……啊,又没打中……”方婷宜挫败地放下手里的已然空空如也的飞镖篮,侧头对若白说:“若白,你说是不是我不练元武道太久了,现在连这么大的气球都打不中。”   若白看了一眼五米开外的一墙气球,淡淡地说道:“的确,你身手差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程度连晓莹都比不上。”   两人站在夜市区的游戏街,方婷宜在席卷了好几个摊位之后,一眼看中了一只灰色毛绒大熊,兴致冲冲地拉着双手挂满东西的若白跑到投掷飞镖的游戏摊位。   五米,不是很远。   游戏气球,也不小。   十块钱二十个飞镖,全中是头奖,也就是婷宜相中的那只熊。   婷宜花了二十块钱,四十次,扔中了三次。   “小姑娘,还来吗”大概是看出了婷宜对奖品的执念,老板笑嘻嘻地说道。   方婷宜轻哼了一声,然而摆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若白。   若白默然,四目相对,终究是若白先开口:“东西自己拿着。”   “Yes!若白你真好!”婷宜立马从若白手里接过之前的胜利品,好几个袋子,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贵在精致小巧,她就是看中这些东西的简单可爱。   “老板,再来二十个。”方婷宜自信地朝老板叫道,那只熊,她势在必得。   若白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一小篮飞镖,目光沉沉,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只铁制的飞镖,抬手、投掷,“啪”地一声,气球应声而破。   “啪!”   “啪!”   “啪!”   一连串的声音接连想起,与此同时,对面墙壁上五颜六色的气球一个又一个消失,只剩下孤零零的橡胶碎片。   当若白最后一只飞镖投出,婷宜开心地叫起来,“若白你真棒!我的熊……”   老板摇摇头,笑着从高高的柜台上取下用透明塑料袋套好的玩偶熊,递给婷宜。若白看了一下,嗯,确实大,大概有一米八,只比他矮了五公分。   “小姑娘,你男朋友挺厉害,这一个晚上,也就你们从我这里拿到了奖品。”   方婷宜喜滋滋地接过大熊,突如其来的沉重和庞大让她没来得及听清老板的话,只当是夸奖若白的话,抱好那只熊后便歪出脑袋对老板说:“那当然了,若白很厉害的!”   “是,是……”老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男朋友。   站在一旁的若白不知道婷宜方才有没有听清楚这三个字。   他心中一动,看向小姑娘的目光闪过一丝深切,随即又恢复到以往的清冷。   “还是把东西给我吧。”没等婷宜反应,若白便从她手里接过几个礼品袋。现在也就只有婷宜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其他几个人年年来,游戏街都被他们攻略完全,尤其是亦枫那小子,几年来,每次都大包小包拿回松柏给师妹们送东西。   婷宜,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 第三十四章 融化   若白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快到大家约好的时间,便和婷宜迈步往集合地点走去。   眼看着那个广场雕塑就在前面,方婷宜突然停住。   “怎么了?”若白也停下看她。   “若白——”婷宜看着他,说:“谢谢你今晚陪我,给你个拥抱吧。”说着,没等若白反应过来,婷宜便上前想要拥住他,可是无奈中间隔着只大熊,婷宜努力想要伸出手去够,可她的手却不足够长,却只能勉勉强强碰到他的衣料。   若白无奈,张开拎着好几个纸袋的双手抱住一人一熊,长臂有力,轻松地挽住他们。   两人一熊,以一种三明治式的怪异方式抱在一起,引得人来人往纷纷注视。   “谢谢你,若白。”软糯的声音从厚厚的大熊后面传来。   若白莞尔,低沉的声音淹没在喧嚣与繁华中,但是女孩还是真切地听见。   “谢谢你,婷宜。”   谢谢你的回来,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的靠近,谢谢你无论如何都没有放弃我。   婷宜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一点一滴,他都知道。   之前的冷漠与伤害,只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一种的方式。   他的心曾经伤痕累累,经受了一个又一个人离他而去。   婷宜就像是一道光,任何在黑暗中的人都想要牢牢抓住不放。只是,冰冷已久的心想要渐渐融化,他只是本能地排斥温暖的靠近。   毕竟,融化也很疼。   如果说,他一开始以为婷宜的种种关心和靠近是为了初原,那么同样是很早以前,他就发现,不是为初原,而是为他。   习惯是很怕的东西。   在不知不觉间,有些东西就会占据你整个心灵。   喻初原曾经是顾若白的信仰,这份信仰就是一种习惯,习惯追随他,习惯仰慕他,习惯在他的光芒下生活。直到有一天,信仰消失了,那份习惯必须改变,这种改变逼迫他一夜之间经历种种创伤和折磨,突然长大。   方廷皓曾经是顾若白的手足,他们一起习武,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他们了解彼此每一个习惯和每一种心性,这同样是一种习惯。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朋友,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只要看见他的笑容,也能够笑上一整天,曾经,方廷皓至于顾若白,就是这样的存在。可是那一天,他眼里心里的方廷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他冷漠,他跋扈,他没有方廷皓的明媚,他比方廷皓更加傲气。这样的改变,也逼迫着若白改变着他的习惯。   十五岁的顾若白没有想到,从前他自以为感情不甚亲厚的青梅,他兄弟的妹妹,在很久很久以后,他见到了一个又一个活泼开朗又有点娇俏任性的师妹们,他竟然觉得,想念那样一个记忆中的小姑娘,这竟也成了奢侈。   如果说喻初原和方廷皓是他顾若白生命中挥不去的阳光,那么方婷宜是他从未注意过的梦中照射床头的月光。   婷宜回来,他是高兴的。   只是这份高兴在面对廷皓的回归时,削弱了几分。   印象中的婷宜总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刁蛮又任性,所有人围着她,绕着她,满足着她所有的无理取闹。   可是,他再次见到的婷宜,贴心又懂事。   就如同一直以来小心看护的花朵,突然之间吐蕊绽放,娇艳欲滴的容颜让花匠猛然间不知所措。   若白,在岸阳碧蓝的天空下对着心中巨大的梦想情深深了十几年,他未必期待着什么别的绽放。   婷宜是师妹,对,也不对。她放弃了他最热爱的梦想。   婷宜是妹妹,对,也不对。她是廷皓的妹妹。   婷宜是朋友,对,也不对。隔了好几个春秋,他变了,她也变了。   所以,婷宜是什么?   顾若白这样问自己。   答案,却是——不知道。   婷宜的娇瘦和玩偶的软绵,两种不同的触感在若白身前传来。   抛开种种杂乱无章的思绪,若白想: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   “咳咳——”一阵咳嗽声打断两人的相拥,抬眼望去,初原拉着脸蛋红扑扑的百草就站在几米开外。   小百草拉扯着初原的手,眼神闪躲有些不敢看两位师兄师姐,似是撞破什么似的不好意思。   婷宜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好笑地看着百草的反应,明明应该尴尬的是她和若白,怎么反倒这个小姑娘先害羞起来。   “初原哥哥,百草。”   “若白师兄,婷宜师姐。”百草向他们打着招呼。   若白点点头,算是应了。   方婷宜将目光锁定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才短短的几个小时,就有了不同寻常的突破。看来初原哥哥在不优柔寡断的情况下,效率还是蛮高的。   终究,哥哥是没机会了。   若白,她看向身边的俊朗少年,似乎又感应般,对方也同样回过头。   若白也没机会了。   可是,那样清澈如星夜的瞳仁里,除了她自己的身影,她看不见半分失落和忧愁。   “时间快到了,走吧。”若白说道。   一行四人来到广场雕塑下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好多人。范晓莹眼尖,一下子就看到抱着巨熊的婷宜,“婷宜师姐,这么大的熊你都赢回来了?哇塞,若白师兄手里的这些,该不会都是你的战利品吧?”   婷宜用力把大灰熊往上一托,回答道:“后面一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前一个呢?”   “我没那么大本事,这只熊是你若白师兄帮我赢的。”   隔着塑料袋,范晓莹摸了摸它的熊掌,满脸歆羡地说道:“真好,我也想要来着。”   胡亦枫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说:“范晓莹,你过河拆桥,这么大的娃娃你家里不是堆了好几个?”每次五月初十来这边,都跟抢劫似的,去年那些商贩老板一见他们俩就苦着一张脸。   “猪,老虎,兔子……”晓莹扒拉着手指,“根本没有熊,果然这种大娃娃还是要熊娃娃才好看。”   亦枫说:“是你今天说要放那些老板们一马。”   范晓莹转头,双手叉腰,“我也没说什么不是?你话怎么这么多,我不就夸赞一下婷宜师姐么?”   亦枫语塞,堵着一口气在胸口。还是他的错?   梅玲贴心地走过来对婷宜说:“婷宜前辈,是不是很重,我帮你拿吧。”   婷宜摇摇头,紧了紧胳膊,“没事,这点重量你婷宜前辈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好吗?”虽然手臂确实有点酸,但是,就是不想放手啊。   她对着梅玲朝若白努了努嘴,“喏,若白手里的全是我的战利品,里面还有给你的礼物。”   梅玲眼睛一亮,伸出双手从若白手里接过几个袋子,两只手扒拉着:“……啊,这个挂件是一套的,我刚好还缺了这个造型的……还有发带和发饰啊,前辈你眼光真不错,这些比精品店里的精致……”   “行了,好好拿着,回去之后再翻。”   梅玲笑着点头称是。   另一边范晓莹以她敏锐的嗅觉发誓,她决定闻到了与众不同的粉红色泡泡味,小脑袋瓜凑到百草面前,贼兮兮地问:“百草百草,你跟初原师兄去干什么了?”   百草受惊似的赶紧甩开初原的手,动作之大让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成功惹来晓莹一阵又一阵鬼畜的笑声。   “放了河灯,也吃了东西,然后随便逛了逛……”   “哦……这样啊……”再接再厉,目光瞄到她的刘海,“发圈的来历我是知道的,初原师兄犒劳你结束期末考试,那这个发卡的,也是草莓的,莫不是也是初原师兄送的?”   百草涨着脸,不敢去看晓莹暧昧调笑的眼神,支吾道:“是若白师兄说我刘海太长影响练习的……”   晓莹立马接过话头:“所以初原师兄送你发卡让你别刘海是吗?”   “是。”喻初原笑着开口,承认了晓莹的问题。   眼看着百草的脸越来越红,婷宜适时地开口:“行了,大家疯了一个晚上,既然人都齐了,就都早点回去吧。”   范晓莹乖巧地点点头,但是手里挽住百草的动作依然没有放开,一边的茵茵也饶有兴趣,凑上来嘀嘀咕咕和两人讲些什么。   五月初十的灯会年年有,大家伙儿几乎是年年来,除了吃吃东西、放放河灯,另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兴趣,除了婷宜玩得心满意足、战果颇丰,其他人基本上都是两手空空,除了几根流光璀璨的荧光棒,那是烟火表演大会的东西。看来对他们来说,还是年年不同的节目表演更加有兴趣。   “初原。”若白开口。   “怎么?”   “你有消食片么?”   初原点点头,“有,在百草包里,知道这些小姑娘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吃能喝的机会,就带着出门了。”   一边的百草听见了,赶紧避开晓莹的拷问,急急忙忙拉开自己的背包,掏了一会儿拿出一板药片递给若白,“若白师兄,消食片。”   若白接过,对着躲在大灰熊后面的婷宜说道:“回去之后记得吃。”   婷宜撇了撇嘴,他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啊,“运动了这么久,早消化得差不多了。”   “你忘记你吃了多少东西?”   方婷宜心虚,那玩偶挡住脸不敢再去看若白,任由他将药片放进她的挎包里。   “梅玲。”   “是,若白前辈。”   若白对梅玲说:“回去之后一定要盯着她把消食片吃了。”   梅玲看着若白,眨了眨眼睛,又回过头看着婷宜,然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清脆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格外饱满,“是,保证完成任务。”一口白牙在黑夜之中也格外明显。   如果不是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你是不是还要来个军礼。婷宜腹诽,但是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心思细腻如若白。   方婷宜有多感动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在那么长远的岁月里,有谁关心过她吃食是否消化的问题?   月光之下,几个年轻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 第三十五章 真实   方婷宜走进休息室的时候,正好看见几个姑娘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些什么。见到婷宜进来,纷纷跟她打招呼。   “休息时间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范晓莹指了指百草,笑着说:“婷宜师姐,你看。”   顺着她的目光,方婷宜将视线落在人群中间的百草上,怀里捧着一件雪白的新道服,“MIZUNO,初原哥哥送你的?”   百草点了点头。   婷宜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百草,穿在身上的道服微微有些泛黄,不觉间小姑娘也长身体了,双手双脚都露在外面一截,原来的旧道服,显然有些小了。   “百草,这个牌子的服装质量很好,赶紧去试试吧,别辜负初原师兄的一番心意。”晓莹捅了捅百草,对着她眨眨眼。   看出了百草脸上犹豫之色,婷宜开口:“怎么了,百草?MIZUNO是初原哥哥惯用的牌子,怎么,你不喜欢吗?”摩挲着柔软上乘的布料,黑色的腰带上用粉红色的绣线绣着“戚百草”三个字。   粉红色。   送礼物的人很是用心。   “也不是……”百草弱弱地开口,“新道服很漂亮,很好看,我很喜欢,可是……就因为它太好了,我担心穿上之后不习惯……我还是喜欢身上这件旧的。”   “你是不是傻?”晓莹狠狠戳着百草的脑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道服穿着穿着不就久了吗?”   “是啊百草。”萍萍也开口道,“你身上这件是该换了,你长高不少,旧道服也不合身啊。”   一帮师姐妹们围着百草劝解,没有注意到婷宜莫测的脸色。   百草喜欢身上的旧衣服。   婷宜理解,那是她第一件道服,意义总是不一样的。   但是婷宜也记得,这件道服,是若白买给百草的。   若白……   方婷宜觉得自己心凉凉的。   她看着被众人调笑得不好意思的百草。这些姑娘们,都是单纯可爱的人,就为了这区区一件道服,就有这么多话可以说,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个意思,却还是要说。   方婷宜站在人群外,她想努力回想起上一世有关于道服的后续发展。   想不起来了。   百草穿上初原哥哥的礼物了吗?   还是百草继续穿着身上的旧道服?   若白有管这么小的事吗?   百草不是喜欢初原哥哥吗?   不、不对,她喜欢的其实是若白。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训练。”突然响起的低沉磁性的声音吓得众人一跳。   “若白师兄。”   “若白师兄。”   “若白前辈。”   “若白师兄我们马上就去!”   方婷宜浑噩地从纷繁的思绪中醒过神来,几个小姑娘们慌乱地陆续出了门,百草也惶惶地将雪白道服放在凳子上匆匆离开。她抬眼看去,若白环抱着胸,挺拔地站在门口,冰冷的脸,凛冽的气势,很有威慑力,难怪这帮丫头都这么怕他。   “她们都走了,你这个助教怎么还不去?”婷宜打起精神跟若白问好。训练基地的日常已经逐渐走上了正轨,各项事务也在柠姨和若白的搭档下有序进行着。   若白是天生的教练。   这几天,她已经听见好多基地内的老教练这么说了。   尽管若白年轻,但是对元武道的见解丝毫不亚于老一辈的人。原本还有其他地方的元武道选手对若白表示不服的,明里暗里各种挑衅和反抗,只不过,若白是高手中的高手,在元武道的发源地岸阳都几乎无人能出其右,更何况是其他地方。   很快,便没有人再质疑若白的能力。   休息室里只剩下婷宜一个人,若白直径走了进来,说:“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婷宜摸了摸脸颊,抬头看若白清俊的容颜,“没什么,最晚追剧追太晚了,凌晨才睡。”   “下次注意点。”   “是是是,若白师兄。”婷宜勉强地笑笑,余光又看到那件衣服,便从凳子上拿起来,“这是初原哥哥给百草买的新道服,她珍惜着不敢穿,我还是给她送过去好了。”说着她偷偷去看若白的脸色,没什么变化。   若白淡淡地扫过一眼,说:“新道服不习惯,会影响训练,旧衣服改改长就行了。”   方婷宜觉得心里凉凉的感觉又出来了,扯着笑容,“好歹是初原哥哥的一番心意,而且他们俩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若白从她手里拿过衣服,“你昨晚没睡好的话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婷宜笑着点头,直到看见若白拿着百草的道服离开,弯起的嘴角再也扬不起来,浑身就像是脱了力似的跌坐在凳子上。   “……影响训练。”   “旧衣服改改长就行了……”   是若白帮百草改的道服吗?   若白会干裁缝的活吗?   会吧,依稀记得若白帮她缝过布娃娃。   是的,布娃娃,被她弄坏的布娃娃……初原哥哥哄她都没用……是若白,若白补好了它。   给戚百草默默改道服,也若白的做事风格。   给她买道服,给她报名段位考试,给她争取基地训练名额……   方婷宜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她是希望这一世和戚百草冰释前嫌的,可是刚刚有那么一瞬间,那股强烈的恨意好像又上来了。为什么?她没有喜欢初原哥哥,那只是她的占有欲和迷恋心态在作祟,不是吗?   她一方面觉得初原哥哥和戚百草在一起挺好,另一方面她又经历过真实,在一起的,明明是若白和戚百草。   方婷宜突然不知道什么是真实。   两世,都是真实吗?   “若白。”喻初原叫住若白,目光却停在了他手里的道服上面。   看出了初原的疑虑,若白解释道:“她们急着训练,婷宜本来要给百草送来,但我看她脸色不好就让她在休息室里休息了。   初原点点头,问:“怎么又脸色不好?最近也没见那丫头做什么活。”   “说是晚上追剧到凌晨,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睡眠的重要性。”   初原笑了,“还是小女孩儿嘛。”   若白侧头看了看场内的训练,有条不紊,当然,除了个别人员偷工减料。他将手里的道服递过去,“你送的,你拿给百草吧。”   ……道服只要舒适贴身就好,太好的东西,会影响训练。   “他们俩的事你就别插手了。”   耳边响起婷宜的话,若白还是决定将嘴边的话咽回去。   百草毕竟是松柏的弟子,他希望这个好苗子在元武道的路上越走越远,希望她能够心无旁骛地学习元武道,但是感情的事,外人也插不上嘴。   “怎么,你还想说什么?”看见若白欲言又止的样子,初原轻声问道。   “你……做什么我不管,不要影响到松柏弟子的训练。”   初原盯着手中的道服看了半天,有看了看若白正色的俊脸,嘴角弯弯,“……行,我知道了。”   若白点点头,作势要走,却再次被初原叫住。   “这是百草段位考试的报名费。”初原将一个信封塞到若白手里。   若白皱眉,“我是大师……”   初原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是大师兄,但我不想让百草觉得有愧于你,而且,这也是我该做的。”   若白见他坚持,便也没拒绝,利落地收下信封。   “这还是婷宜提醒我的。”   若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见他继续补充道:“说起来,婷宜还挺鼓励我追百草的,到底还是女孩子懂女孩子。”   很多人都以为方婷宜喜欢喻初原,就连廷皓也不例外。若白是最清楚他们几个人的关系的。原本就无中生有的事情,他不希望若白误会。   但是看现在若白对待婷宜的态度,对待他和百草的态度,显然好像没误会。   若白孤疑:“你想说什么?”   初原单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没什么,只是站在兄长的立场有点话想跟你说。婷宜的脾气你也知道,倔强又骄傲;你的脾气,大家也知道,同样倔强又骄傲。反正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有些事也不是像小时候那样吵吵闹闹就能解决。”   若白蹙眉,不理解初原的话,说:“我跟婷宜没有吵吵闹闹。”   初原点点头,若白现在这副性子也不是能吵闹的起来的人,“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若白刚迈出一步,就浑身僵住,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转头。   什么时候,跟初原这么亲近了?他居然都没有发现?   站在兄长的立场,婷宜的兄长,还是他若白的兄长?   但是无论是哪一个,好像都说得通,他,好像都不排斥。   若白稳稳当当地继续往训练场上走去,几个惫懒的弟子看到他就是浑身一个激灵。   “申波,出腿速度还要再快……”   “亦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能不能认真点?”   “你的精准度太差,去拿几个罐子来。”   “叶娇我让你绑的沙袋呢,谁让你换成零点五千克的?”   夏日蝉鸣声声绕耳,训练场的众人却无一有懒意。      ☆、 第三十六章 疑虑   “……好,上午的训练结束,大家休息一下吧。”   随着冯教练的一声令下,训练场上的少年少女一下子哄散开来,目标——毛巾加矿泉水。   方婷宜百无聊赖地托着腮,眼神没有焦距地扫过重重身影,可是无论怎么看,就是没有那个挺若松柏的人。   “哎。”方婷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梅玲大老远就看见方婷宜一个人坐在场边,垂头丧气,还有点懊恼的样子。她不放心,拿着一瓶矿泉水就往婷宜那里走去。   “怎么了,婷宜前辈?看上去这么没有精神的样子,喝点水吧。”   婷宜侧头,是梅玲。她接过他手里的矿泉水,正好是有些口渴,试图拧开,但是瓶盖就是纹丝不动,几次旋拧下来手掌的皮肤泛红。婷宜烦躁地将水瓶放在一边。   “发这么大火,谁招你了?”梅玲弯腰俯身拿起那瓶水,轻轻拧开后递给婷宜。   婷宜接过水喝了一口,看着梅玲,欲言又止,半晌,犹豫地开口:“梅玲,最近都是冯教练带着你们训练吗?”   梅玲点点头,在方婷宜身边坐下,“几位教练轮流啊,前辈你不是一直在场边看着我们训练吗?”   是一直在场边,那是因为在其他地方看不见若白啊,只好到训练场上来。   然而在这里,也没有若白的身影。   看着方婷宜晦明不辨的神色,梅玲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只是,好像很久没有见到若白前辈了。其他的教练好是好,经验也丰富,但是感觉大家伙儿还是更习惯若白前辈的指导。”   梅玲和方婷宜住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她总感觉,每次婷宜前辈有些什么情绪波动,原因只有一个,好像就因为若白前辈,不是他这个人,就是他的相关事。   她觉得婷宜很关心若白前辈。   非比寻常的关心。   方婷宜揉了揉眉心,喃喃道:“是这样啊。”没有见到若白,这就是她心情莫名烦躁的原因。   现在已经是暑假,元武道训练基地的训练计划也已经走上了规律。只是最近一个星期,方婷宜再也没有在训练场上见到若白,按道理,她每天和梅玲一起来基地训练馆,晚上又一起回住处,除了白天的时候她有时候在档案室和机房,其他的时间都跟道员们在一起。饶是这样,她也没见到过若白。   但是她今早的时候问过保安,若白明明每天都有来。   发了短信,发了微信,又打过电话。   她跟若白之间没有矛盾吧,也没有争吵吧,这一段时间一直都是相安无事,那么若白为什么没有回复她。   她直觉不太好。   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或者,正在发生。   并且,事关若白。   “这几天你们真的没有见到过若白吗?”婷宜问梅玲。   对方点点头,“若白前辈都没有来场上,但是好像其他教练手上的训练计划是前辈制定的,晓莹说那是前辈的字。”   难道柠姨给他安排了什么别的任务?   “不过——”梅玲又开口,“我见百草晓莹她们都在好好训练,应该也没什么事。虽然百草也会念叨着怎么没看见若白师兄,但大家都只是当沈柠教练给他布置了什么别的任务。”   梅玲继续道:“婷宜前辈,你就别担心了。松柏那些人肯定天天都见到若白前辈的。百草还说,若白前辈交代她要好好训练,别把心思放在别的东西上面。所以百草现在训练挺认真的。”   话是这样说没错。   方婷宜一方面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一方面又无法将那股不安压下去。   见不到若白,她就是不放心。   “你好好休息。”方婷宜嘱咐了梅玲一句,便起身往松柏弟子那一堆走去。   “婷宜师姐。”   “婷宜师姐好。”   “婷宜师姐好。”   方婷宜朝他们点了点头,问道:“最近怎么没见若白啊?”   百草真正地回答:“若白师兄大概是在做别的什么事,看他最近的脸色不太好……”小姑娘面色有些沉重,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高兴地展露出一个笑脸,一双眼睛如同小鹿般激灵而富有光彩,“婷宜师姐,昨天的练习赛我打败了叶娇师姐,今天早上若白师兄还夸我来着。”   方婷宜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做得很好。”百草见过若白了,那他就应该没什么事。但是“面色不好”又是为什么?太累了吗?   百草听了婷宜的夸奖,有些腼腆和害羞,“若白师兄也是这么夸我的。”   “你呀!”范晓莹那手指戳了戳百草的脑袋,“忘记若白师兄怎么说了吗?‘不能骄躁’,一句夸奖,瞧你高兴的。”   百草不服:“那可是若白师兄的夸赞,我难得有一次,晓莹,你就让我高兴一下嘛。”   婷宜没有理会两个小姑娘的小小吵闹,对秀琴点了点头之后,便朝胡亦枫勾勾手指,“亦枫,过来。”   “怎么了,婷宜姐?”   少年的身量长得很快,好像也没有几天,便觉得一下子又高出了好多。只是这时候的方婷宜没有心思关注其他的人和事,直接开门见山,“你知道最近若白在干什么吗?”   胡亦枫弯起嘴角,笑得邪邪的,“原来是找若白啊……”他将尾音拖得老长,末了还带着颤音。   婷宜撇了撇嘴,“问你话呢,最近若白在干什么?”   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说:“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胡亦枫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耳边响起若白清冷的声线,“一千个蛙跳”,那可是一千个,不是开玩笑的。亦枫抖了抖小小的心肝,若白从来不开玩笑,所以他就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方婷宜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是你真不知道,还是你知道却不想说?”   胡亦枫摇了摇头,“我是真不知道,姐。你有事就直接给若白大电话不就行了么。”   “他要是接我电话我还会来找你?”婷宜愠色,“你不说我可就动手了?”   亦枫摆了摆手,无赖道:“你打我我也不知道。”   见到他这副样子,方婷宜气极,眼看伸手要打向少年的胸口,对方身子一歪,准确无误地捉住她的手臂,“不是吧,婷宜姐,你来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根本没用力好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若白最近在干嘛?怎么在这里都见不到他的人影。”方婷宜讪讪地松开手。   她总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感觉心里堵堵的,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是天气炎热,上升的温度让她精神状态不太好。   胡亦枫面露犹豫之色,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看得婷宜又是一阵气恼,“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你们俩住一起,别告诉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婷宜姐……”   “亦枫。”初原的声音突然□□来,胡亦枫轻松一口气,“那什么,初原师兄,你跟婷宜姐说吧。”少年说着便溜了。   方婷宜转过身看着来人,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是若白出什么事了吗?”   喻初原摇头,“你想得太多了,要是他出事,松柏不还得翻天。”   婷宜蹙眉,眼光一一扫过松柏的四个人,晓莹眉眼弯弯正跟百草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的样子跟平时没有半点区别;百草很认真地在听闺蜜的话,眉宇间没有半点忧愁,一副开朗和满足的模样;秀琴依然是清灵的好样子,正含笑跟林凤说着什么;至于亦枫,刚才的吞吞吐吐显然有什么瞒着她,但是一张俊脸又没有愁绪,反倒张扬明媚。   确实,好像,没什么地方不同。   “是组委会给若白别的什么任务了吗?我问过保安,若白每天都是准时到的,但是却没有在这里看到他人。”   喻初原摇头,“只是平常的任务而已,虽然他们这些人的日常训练都是其他教练在负责,但用的都是若白的计划表。”   婷宜说:“我听梅玲说了。”她直直地看向喻初原,一字一句问道:“所以,若白呢?”   所以,若白呢?   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若白呢?   喻初原默然,看着婷宜认真的眼神,有想起若白的嘱咐,最终还是开口:“若白没事,是顾叔叔出事了。”   方婷宜轻呼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咯噔”一下,忙问:“他爸爸出什么事?”   喻初原回答道:“在市立医院动手术,不是很严重的病,若白这几天一直医院基地两边跑,做的都是一些手头上的工作,没到场上来,所以你见不到他。”   方婷宜低头不说话。   顾叔叔生病了。   若白只告诉了初原和亦枫。   其他人看上去都不知道。   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她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初原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婷宜的头发,“别担心,若白就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才不告诉你们的。叔叔已经动完手术了,正在修养,一个星期以后就可以出院了。”   方婷宜点点头,抬头问他:“初原哥哥,你知道顾叔叔的病房地址吗?”   ☆、 第三十七章 照顾   方婷宜走进302病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尽头床位上的一对中年夫妇。那位阿姨,眉目间和若白有七八分相似,隽秀又精致,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婷宜紧了紧手中的花束和果篮,走进他们,“请问,是顾叔叔和阿姨吗?”   顾母从凳子上站起来,看着眼前漂亮的女孩子,有些疑虑:“你是……”   婷宜笑笑:“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婷宜,是若白的师妹,听说叔叔住院,来探望一下。”   “是若白的师妹啊。”顾母脸上堆起笑意,连忙接过婷宜手里的东西,嗔怪道:“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顾父躺在病床上,动完手术之后看起来有些削瘦,但好在气色看上去不错,“小姑娘是若白的师妹啊?”   “是。”婷宜乖巧地点点头,见他要起身,连忙和顾母一起将病床摇高。   “看上去有些眼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呀?”   婷宜回答道:“叔叔应该是在松柏见过我,只是那时候我还小。”   她是见过若白父母的。   小的时候。   小时候的若白,身体还没有现在这般健硕,顾父顾母将若白送来松柏之后也不是很放心,隔一个礼拜总是要来看看他。   婷宜记忆中的叔叔阿姨,温润而雅致,虽然衣着朴素,但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她当时就感叹,难怪若白生得这么好,原来是有这么好看的爸爸妈妈。   顾母搬了一个凳子给婷宜,笑着说:“若白说,他的那些师弟师妹们都在训练基地训练,这几天,我们也只见到过亦枫和他初原师兄。”   婷宜说:“我不是训练的选手,在基地做点文字工作,正好有时间,所以来看看叔叔。叔叔现在身体好点了吗?”   顾父含笑点点头,眼神清明而和蔼,看上去状态很不错,一点也没有生病之人应有的羸弱和病态,“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人老了,身体就差了,倒是让若白担心了。”   提到若白,方婷宜从进病房开始就没看到他,回头望了望房门口,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顾母看到婷宜的动作,好心解释说:“若白去水房打水去了,你来之前他刚走不久。”   婷宜了然,对顾父说:“叔叔你现在能吃点什么,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肺脏功能病理变化。   婷宜虽然不是医盲,但是专业的知识也了解不深。初原宽慰她说不是太多的毛病,动了手术,下了药,而且用不了了多久叔叔就能出院了。那么,应该不是很严重吧。   见两位长辈没有反对,婷宜便从自己带来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细细削了起来。   顾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你刚才说你叫‘婷宜’是吧?”   “是。”   “我想起来了,你有个哥哥叫‘廷皓’?”   婷宜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回答顾母的话,“阿姨认识我哥哥?”   是认识的,那时候若白和哥哥形影不离,好到几乎穿一条裤子,叔叔阿姨怎么会不认识?   顾母说:“要这么说我就想起来,那时候在松柏能看见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儿,就是你吧?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前两天见到亦枫,那孩子长得我都认不出来。”   婷宜小心地将苹果削成块放在盘子里递给病床上的顾父,说:“是啊,别看亦枫小时候长得憨憨的、很老实,现在都长那么漂亮。”   “婷宜你现在多大了?”   “我十七,上大一,就在岸大。所以,我也是若白的师妹。”   “是吗?”顾母咧着嘴,“这么巧啊,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和万琛不同。妈妈是骄傲的,艳若明珠。从元武道世家长大的人,挤身上层社会的纷繁烟火,然而放眼整个岸阳,都找不出第二个能够明媚如万琛的人。   和喻伯母也不同。与伯母是坚韧的,蒲苇如韧丝、磐石无转移,她的眉宇间总是透着淡淡的忧愁,却没有一丝柔弱。人前人后,她都是傲首挺立。   顾母的眼神很温柔,浑身散发着温和的气息。方婷宜当即想到了《洛神赋》中的诗句,“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若白绝色容颜大多是遗传了顾阿姨。   再看顾叔叔,麦色的健康肤色,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典型的东方男人的国字脸,腹有诗书气自华,浑身带着浓浓的书香墨气。   这两位长辈都是老师,师者,用一个灵魂去碰撞另一个灵魂,大抵如此。   “婷宜?”   听见熟悉的声音,方婷宜下意识回头,果然见到若白拎着两个热水瓶回来,她起身打招呼,“若白。”   若白在床柜边放下热水瓶,看向婷宜,“你怎么会在这里?”明明已经叮嘱过初原和亦枫,不必告诉大家。   婷宜看着若白,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神情疲惫,应该是这些天医院基地两边跑累的,“这几天没有在基地看到你,给你发短信打电话,你都没有回,问了初原哥哥,这才知道叔叔的事,所以就来了。”   若白蹙眉,他短信微信都看到了,婷宜来电的时候他也看到,初原学医,亦枫又和自己住一起,这两个人不必瞒,他只是本能地,不想让周围人担心。   婷宜斟酌地开口:“这几天就要开始对抗赛了,安排赛事你一定很忙,反正我在基地也是可有可无,我可以帮着阿姨一起照顾叔叔。”   顾母从位子上起身,柔声道:“这怎么好意思,你既是若白的师妹又是学妹,我们怎么好麻烦让你来照顾他爸爸。”   婷宜转过身对着两位长辈说道:“没事的,给叔叔读读报纸、念念书本,削削水果、打打饭,这些我都做得来的,一点都不麻烦……叔叔,我削的苹果好吃吧?”   顾父一愣,随即点点头,笑着说:“好吃,好吃。”   若白在一边没有说话,他知道婷宜的倔强,但更加知道婷宜从小的成长环境,伺候人的工作,她从来没做过。   读报纸、念书、削水果、打饭,婷宜不是做不来,只是她没做过这些事。   他正欲开口拒绝,却被婷宜抢先一步开口:“不过是一个星期,若白,就让我来照顾叔叔吧?”犹豫了一会儿看看若白的脸色,她又补充道:“这里是市立医院,我妈妈也在这里,我还有时间多看看妈妈。”   “怎么,婷宜,你妈妈也在医院里?”   “妈。”若白开口打断自己母亲的话,目光落在婷宜身上,见她泰然自若地转过身,对着自己母亲说:“几年前,我妈受了很重的伤,成了植物人,一直养在医院里,嗯,就在顶楼的病房里。”   顾母有些抱歉地说:“原来是这样。”看向婷宜的目光带着几分怜惜。   “所以——”婷宜重新看着若白说:“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既然是术后恢复,让我照顾叔叔吧,你专心忙好基地的事情就可以了。”   女生眼神坚定,透着不容抗拒的倔强样儿,若白终究妥协,“好。”   “嗯。”婷宜莞尔。   其实若白不知道——过去的婷宜,也是个对长辈礼貌的姑娘,但她绝不会亲手照顾朋友的父母家人,更何况,那时候,她也没有朋友。   同时若白也不知道——现在的婷宜,受过多少冷嘲热讽,受过多少流言蜚语,她曾跌入最黑暗的深渊,所以现在更加珍惜身边的善意。   “那就麻烦你了,婷宜。”   “没什么顾叔叔,若白从小就很照顾我。”婷宜从顾父手中拿过盘子放在床头,准备一会儿去洗。   “你在大学念什么专业?”顾父问道。   “中文系。”   “中文,很好的专业,女孩子读读文学挺好的。”   顾母坐在一边听见这样的话,不由嗤笑,“你一个教理科的老师还会喜欢文学?”顾母对婷宜说:“别理你叔叔,他可是一向看不上文科的伤春悲秋。”   “我怎么就看不上文科了,你把话说清楚……”   “说就说,整天和你们班的同学说什么理科工科的实用,还偷偷说我们班的同学脑筋转得不够快。你说说,你这不是歧视么?”   “上课嘛,闲聊……”   “术业有专攻,平日里也没见你多喜欢看文学方面的书,在这儿跟婷宜说什么呢。婷宜,一会儿等你叔叔睡了,咱俩好好聊聊。”   看见两个长辈轻松地拌嘴,婷宜也开心地笑着,回过头看向若白,只见他同样目光温柔、眉眼带笑。   直到护士过来换完点滴,这一小小的空间内一直都是欢声笑语。   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护士、病人、亲属,尽管医院是一个这样悲伤又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但是,存在即是必然。   婷宜在医院大厅为顾叔叔拿好药,刚一转身就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孙秘书?”   “小姐。”孙秘书对着婷宜半鞠一躬。   “你不是跟哥哥去欧洲了吗?难道哥哥回来了?”   “是。”孙秘书点头,“少爷上午到的岸阳,现在在病房看夫人。”   婷宜琢磨着,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孙秘书,“这样,你帮我把这些送到住院部302病房,交给一对姓顾的夫妇,我想去看看哥哥。”   正说着走到电梯口,“叮”的一声,从里面出来一个俊朗挺拔的身影,婷宜惊讶的神情转而变成喜悦,“哥,欢迎回来。”   “……所以,顾叔叔生病了?”   在门诊部和住院部的空中长廊上,一男一女相携而立。   “不过还好不是很严重的病,还有一个星期叔叔就可以出院了。”   婷宜三言两语交代了这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然而拽着方廷皓的手,左右歪着脑袋来回瞧。   廷皓扬起嘴角,他刚刚才看过妈妈,也和她的整个医疗团队谈了很久,大美女依然躺在病床上没有一丝丝醒过来的迹象,但是小美女——幸好,小美女还是活蹦乱跳的。   “看够了没?你哥我又长帅了吗?”   婷宜乐呵呵地点点头,“当然当然,我哥宇宙第一帅。”   “你呀……”廷皓捏了捏她的鼻子,又掐了掐她的脸,“有些日子没见,倒是长了不少肉,再这么下去,肯定要长一个码。”   婷宜跺脚,双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脸,“讨厌,刚回来就说我胖了……不就是吃太多东西了吗?”   廷皓莞尔:“女孩子还是胖点好看,看来若白把你养的不错。”   闻言,婷宜猛地头看向自己的哥哥,“若白把你养的不错”,什么叫做若白把她养的不错,她面上有些不自然,小心地问:“哥,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你现在是松柏的人,松柏是若白当家,我也该谢谢他这么照顾妹妹。”廷皓笑着说,眼神却盯着婷宜的脸没有放松。   方婷宜轻微地呼了一口气,说:“咱跟若白这么熟,谢来谢去多生疏啊。”   廷皓英眉一挑,“也是,我跟若白谁跟谁,我的妹妹也是他的妹妹,哥哥照顾妹妹天经地义。”   男声刚落,婷宜就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颤,总感觉哥哥话里有话,像是在旁指些什么,可是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又跟平时的哥哥没什么区别。难道是她多想了?一定是她太敏感了。   婷宜呵呵道:“嗯嗯,若白哥哥很照顾我。”   方廷皓没有放过婷宜脸上任何的表情,就是因为看清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深峻,单手插在口袋里握紧了手机,如果那不是合金的金属材质,一定立马被他拿捏变形。   他没有告诉婷宜,他其实是要在后天才会在岸阳落地,好不容易解决了一个大case,想去北欧度个假给自己放松一下,却在昨天收到了初原的彩信——少年少女隔着一只大大的灰色玩偶熊静静相拥,天上的背景是漫天烟火,他们周围人来人往都成了虚影,画面唯美,岁月静好。   “若白和婷宜兄妹俩感情真好。”   这是照片下附上的一句话。   兄妹俩,他们算哪门子兄妹俩?   那个时候,在莱茵河边的顶层豪华酒店里,方廷皓在巨大的落地玻璃面前看着西欧独特的景观,脑袋里莫名想起了曾经沈柠意味深长的眼神和话语。   他居然以为婷宜喜欢喻初原。   原来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若白哥哥”?婷宜可从没喊过若白“哥哥”……   等等……方廷皓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是啊,一直以来他都没发现,婷宜喊初原“哥哥”,却从没喊过若白“哥哥”,虽然初原的年龄是比他们大上个一两岁,但若白也跟他同岁,不是么?   “一会儿我会去看看叔叔阿姨,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如请几个阿姨,再帮叔叔换以间病房?”方廷皓目光微深,话语里有些试探。   “不用了吧?”婷宜有些迟疑地开口,“这样多生分啊,叔叔阿姨都是亲和的人,我来照顾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的。”   果然。   “嗯,好,听你的。”方廷皓摸了摸她的头。   此时的方婷宜没有想到哥哥话里话外的意思,当然她也不知道那个画面被初原哥哥拍下来又发给了哥哥。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若白的父母,她朋友的父母,假手雇佣来的阿姨,用方氏集团的财大气粗包办一切,她总觉得哪里很违和,本能上觉得,这样不好。   ☆、 第三十八章 再战   “呼……”   “再来!”   当申波被方廷皓撂倒第十次的时候,默默的围观群众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我说,廷皓前辈,你吃炸药了?”   方廷皓扫了一眼那个饺子辫少年,说:“需要我指教你一下吗,小亦枫?”   少年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兄弟们将躺在垫子上装死的人抬过来,嘴上说:“不必了不必了,廷皓前辈,您是世界冠军,我们这些小喽啰的哪里配您亲自出手啊。”   胡亦枫不阴不阳的话里没有嘲讽也没有不敬,方廷皓冷哼一声,冷眼看着几个人把申波架着扶到一边。   今天训练基地迎来了方廷皓这一个不速之客,开口就要申波陪他打一场,高手过招,还是世界冠军,虽然岸阳的众人、尤其是贤武的,早知道最后的结果,但是架不住一群外来的摩拳擦掌,何况平日里申波的表现,没有个特级高手也是个一级高手。   但是这几招看下来,大家伙儿算是明白了,从一开始的兴致盎然到现在的兴致缺缺,除了几个话多的女孩子小声地嘀嘀咕咕什么,其他的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   显然这位世界冠军心情不好,想找个地方发泄。   申波也很配合地乱打一通。   没有技巧,没有谋略,什么都没有的比赛,还真是——   一点看头都没有。   “都在这里干什么?不练功啊?”清朗的女声传来,大家纷纷闻言抬眼,一席职业套装的沈柠踏着黑色高跟鞋快步而来,身侧跟着的少年挺拔俊朗,一身黑袍衬得他威严又强势。   众人连忙整好队伍,跨立在一边。   沈柠走到道场中心,目光审视地上下扫着英挺隽秀的少年,“方大少爷,这里可不是贤武,你单枪匹马闯进来,打了我的队员……你想做什么?”   沈柠面色含笑,心里却把方廷皓骂了个遍,她和若白在办公室里商讨着一些训练计划,却接到门口保安的电话,说是有人来砸场子。   她还在想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元武道高手云集的地方砸场子,打开电脑一查监控,居然是方廷皓。   有情绪、心不静,只用蛮力,没过脑子,这几下你来我往看得沈柠面色越来越黑。   虽然这种情况在贤武也是隔三差五就发生,但这毕竟是全国翻范围内的合宿训练。方廷皓这个臭小子,丢脸丢到全国了。   方廷皓侧头,扫过自家柠姐略带怒气的脸,目光落在她身边的若白身上。道馆挑战赛之后的事情,他桩桩件件都找人查了个遍。   你见过青柏开花吗?   没人见过,所以这样的花格外明艳。   大雪都压不跨的松柏就这么开花了,这份的激动和雀跃是方廷皓切切实实感受到的。   “怎么样,若白,来一场?”   若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懂廷皓是要闹哪出。他听妈妈说了,廷皓去病房看过爸爸,陪着两位长辈说了好些话,谈笑风生,竟是一些年少时光。   所以、这又是谁招他了?   若白的沉默在众人眼里看来就是拒绝,百草在队伍里犹豫了一会儿,每次碰上廷皓前辈都不会都什么好事,而且他一直和初原师兄、若白师兄还有整个松柏过不去,她担心再闹出什么矛盾,便跨步走出了队伍来到方廷皓面前。   晓莹就猜这个丫头又要多管闲事,连忙伸手却抓了个空。   “这孩子,又要作死了,大神们的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插手的……”晓莹小声地嘀咕,却在空旷的大厅里被放大了几分,在她身边的秀琴扯了扯她的道服。小姑娘见到自家大师姐不善的神色,缩了缩肩膀,做了个缝上嘴巴的动作。   “廷皓前辈,你怎么又找若白师兄的麻烦?”   方廷皓有趣地看着百草的反应,嗯,眼神里还是很倔强的模样,充满斗志,“哟,小百草,好久不见,都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有些日子没见,有没有想我呀?”   百草说:“廷皓前辈,能不能别找事儿?你都影响到大家训练了……”   “哦。”廷皓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然而却没有再去看百草,“若白,来一场吧。”   若白沉默。   见他没反应,方廷皓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一元硬币,搁在指甲上往空中一弹,清脆的响声过后稳稳接住,“来吗?”   若白叹了一口气说:“那枚硬币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冒牌货?”   廷皓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是冒牌货,上面的青苔可是真的。”   “上千万的硬币,同一年份的有这么多,就算你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找到当初那枚。”   廷皓低低地笑了起来,“物是新物,可人还是旧人。所以,你算是应战了?”   若白蹲下身子紧了紧鞋带,然后起身,“你还是先换身衣服吧。”他扫了一眼廷皓身上的衬衫、西裤和皮鞋。   “衣服在这里。”喻初原拎着一个袋子缓缓走进道场,嘴角带着笑,已经是三伏的季节,却依然春风和煦。   “廷皓,衣服。”   方廷皓看着面前的喻初原,眉眼如画,气质温柔,那含笑的样子,几乎是十几年都没有变过。   手里的硬币再次离手,这一次接到的人却是初原。廷皓从他手里接过衣服和鞋子,说道:“这是什么破衣服,我都多少年没穿这种破烂的玩意儿了。”   棉和纤维三七开,这个牌子的道服中属于初学者的做得十分好,换言之就是童装道服很有名。当初他们几个人接触元武道,谁不是穿的这个牌子的衣服。   廷皓继续不客气道:“切,早跟我打一场不就行了,要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事。”   初原只笑不语,看着面前的两人,即将再一次对战的两人。   他的弟弟们。   一个个,都长成了参天的模样。   手里紧握着那一枚硬币,他仿佛再次嗅到了那一天在喷泉边,那灿烂的、太阳的味道。   “这才叫比赛。申波,你们刚才打得什么东西?”   “哇塞,知道若白是高手,没想居然和方廷皓不相上下。”   “你们不是岸阳的不知道,之前道馆挑战赛的时候,这两个人已经打过一场了……啧啧,比当时的比赛还要精彩……”   初原双手环胸站在场边,上一次这两人的决赛他没有正大光明地出现,这一次站得这么近,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若白凌厉的腿风、廷皓有力的呼吸。   身边的小姑娘抱着拳头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场上,初原见百草这样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别把自己绷得这么紧,这是很好比赛,不仅他们享受,我们这些观众也要好好享受。”   百草点点头,“我知道,初原师兄。但是再一次看,还是很激动……”   初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想听我解说吗?”   “可、可以吗?”   初原很喜欢面对元武道时百草那样闪亮的眼神,无论被逼到何种境地,这个小姑娘都不会轻言放弃,比起他,强很多。   “……廷皓的敏锐度很高,面对千钧般的攻击采取身体的直觉反应……这一击闪躲,就是靠着身体的本能。”   “若白的力量比廷皓强,他将身体的所有力量都灌注到腿上,这一个下劈力道很重,廷皓躲过去了,下个动作应该是横踢,若白得分。”   “来了,这是廷皓对战闵胜浩时使用的双踢,第二踢比第一踢力量集中了四到五倍,得分,又得分。”   “……很少见到若白这样的只攻不守的打法……这个动作已经被廷皓看穿了,得分。”   “快,再快,比起刚才廷皓的上踢速度还要快,这一分是若白的了……”   如果说一开始的百草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比赛场上的两道如猎豹一样的身影,那么此刻,她的眼光不自觉侧头去看身边的人,俊朗无边、仿若神祇,温和的声线吐出准确而又犀利的话语。   观赛群众中也有不少人纷纷侧目看向他们所谓的“队医”的人,有些年纪小的,转了好几下眼珠子越来越觉得他眼熟,几下之后才恍然这个是曾经的青少年元武道的骨灰级传说,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尖叫出声,而年纪大的则是感慨着居然能够见到喻初原解读元武道,刹那间时空倒置,他们也曾看到了过去那个飞扬如清风一般的天才少年。   而像胡亦枫、申波、秀琴这些人,则是在脑海中渐渐浮现那旧日的时光。饶是范晓莹咋咋呼呼,直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要出来,想扯着人说,也被亦枫缅怀的神色怔了好一会儿。   一切的一切,久违了,旧时光。   “十三比十二,若白胜。”   最后的比分呼报,来自沈柠。   话音落后,整个场馆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稀稀拉拉地传出了掌声,最后汇聚成热烈的赞叹声。   在这一片惊羡中,喻初原拿着水和毛巾,朝着赛场上缓步走去。   两个少年躺在赛垫上还喘着粗气,眼神里的满足胜过夏日最明媚的阳光。   喻初原将水递给若白,将毛巾递给廷皓。   然后两个动作相反,将毛巾递给若白,将水递给廷皓。   若白习惯先喝水,他认为恢复身体机能最要紧。   廷皓习惯先擦汗,他无法忍受脸上汗淋淋的感觉。   你们瞧,我记得,一直都记得。   喻初原说:“很精彩的比赛。”   若白和廷皓站起身来,四目对视,没有说话。   最后,是廷皓率先开了口,“若白,对不起。”   对不起,若白。   对不起,我将所有愤怒和不甘发泄到你身上。   对不起,我毁掉了你的骄傲和自尊。   对不起,我离开了你。   对不起,我让你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兄弟。   若白笑了,伸出拳头,“没关系,廷皓。”   廷皓,没关系。   廷皓,我理解你的忿忿和难过。   廷皓,欢迎你回来。   廷皓,我们是好兄弟。   廷皓,你不必自责。   方廷皓同样伸出拳头碰上若白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共同将目光瞄准站在他们面前的初原。   第三只拳头迎了上来。   情谊是一个圆。   过了这么多年,饶了这个大的圈,我们终究回到了原点——   以最好的模样。   ☆、 第三十九章 四人   “……那条彩信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还给我装?”廷皓一把圈住初原的肩膀,“要不是你发过来的那张照片,我能跟若白打上这一架?而且还输了,可真够丢人的……”   初原不以为意,上扬了嘴角,扭头看他,“你和若白迟早要打上这一架的,输给他有什么好丢人的。”   廷皓面色讪讪,摸了摸鼻子,“本来这次回来就是打算跟你们和解的,现在倒好,搞得我好像有多盛气凌人一样……”   “盛气凌人,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风格么,从来都是你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你的份。”   “也是……”廷皓抬了抬傲然的下巴,“等等,你别岔开话题,现在是在说婷宜的事。”   初原晃了晃手中半罐啤酒,仰头喝尽,“你反对?你以前总是提防着婷宜跟我走太近,这几年来,也不许婷宜跟我联系……其实你无意当中也做下了正确的决定,婷宜那时候才多小,十二三岁的年纪,哪里懂得什么是喜欢。”   闻言,方廷皓的眼神在黑夜显得晦明不辨,“你怎么看出来那丫头喜欢若白的?”   初原轻轻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说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我这个做哥哥的做得好。” 初原倒不是故意想找廷皓的麻烦,只是那时听婷宜说了这件事之后,也是一连好几天心中惦记。和恩秀的关系,现在还不是时候,然而索性也不久了。   将心比心,让廷皓尝尝他的滋味,也不是不好。   即便,初原自己也觉得,他这个哥哥,做的也不称职。比起恩秀,婷宜反倒更像是他的妹妹。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兄,甚至于他好像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幸好,什么事,都有可以转圜的余地。   他喻初原有这个自信,能够将所有的弟妹一一找回来。   夜幕下的方廷皓格外隽毅,一双眼眸如同黑曜石般熠熠,散发着惊艳的光芒,俊美得如同古希腊神话中的主神,战神阿瑞斯,只有他才衬得上廷皓。   难怪会获得恩秀的格外青眼。   可是,方家那样的家世……喻初原虽然不反对,但心里是不赞成的,恩秀,应该是属于简单而美好的世界。   “其实,我也不是反对。”廷皓淡淡地说,“我只是觉得,婷宜她年纪还小,她应该看遍这世间的人和风景,然后再来选择她所喜欢的人。若白的确很好,但是婷宜她却……”廷皓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不知道别人的哥哥在得知妹妹有喜欢的人时是什么样的感觉,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好兄弟。   若白的优秀是毋庸置疑的。   婷宜的优秀也是不容辩驳的。   只是,正是因为他和他们两个太过亲密,所以比旁人更加了解他们。   都是那样骄傲的人,但方廷皓担心却不是他们的骄傲,而是他们的软弱。   两个同样内心柔弱的人,相互抱团取暖,诉说着这几年的委屈?这就是若白和婷宜的感情吗?   “你以为你把婷宜照顾得很好,却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些你都清楚吗?”   廷皓撇嘴,伸手拉开一个易拉罐,“你还好意思说我,这些年你怎么照顾若白的?笑都不笑,整天摆个冰块脸给谁看,跟他说话也吐不出几个字。若白以前可不这样的……”   “你强行把婷宜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你自作主张为她坐下选择,那时候她还那么小,她也会怕的。”   “若白还那么小,你怎么就忍心把松柏交给他?就算我和婷宜走了,可是连你都抛弃他,这些年冷眼旁观,看着他这么辛苦,你心里好受?”   “有些时候,金钱的安慰很空虚,婷宜本来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以前在松柏的时候,我们都由着她来,也就若白能够在一旁看着,婷宜居然没有被你养成嚣张跋扈的大小姐,真是奇怪……”   “你的自由放任倒是做得好,若白被你放养得成了现在这个德行……本来我和他兄弟俩好好的,都是被你横插一脚,硬生生毁了……”   初原拍上廷皓的肩膀,回到了刚才的廷皓的话,“你怎么不知道婷宜没有看遍这世间的人和风景?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再美的人和风景都比不上眼前的人,给他们多点信任……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廷皓笑出来,碰了碰初原的啤酒罐,“也是,反正他们两个都还小。”   “说你好像很大似的。”初原嗤笑。   夜晚蝉鸣消减,黑幕中星光点点。   “……还有啊,我和百草的事,你少掺和。”   方廷皓不乐意了,斜眼看向身边的人:“怎么,你许你追小百草,不许我追啊?”   “你少来,鬼才信你真心喜欢百草,你方大少的审美可不是这样的。”   方廷皓冷哼一声,喝了一口酒,说:“不过是看小百草长得可爱性格也可爱,逗逗她而已,你还当真了?”   喻初原轻笑,“晓莹比百草更可爱,你怎么不去逗她?”   廷皓摆了摆手,“算了吧,大冬天被子里被塞冰块的事,我可不想再经受第二遍。”   “咳……咳咳……”初原一口啤酒呛在喉咙里,咳了半天才舒缓过来,英俊的眉目带着丝丝笑意,“你还记得小时候亦枫捉弄你的事,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   “切,那个熊孩子现在倒是长得有模有样,若白修理得倒是不错,但是看着还是讨人厌。”   看着廷皓一副哼哼唧唧的不屑样,初原莞尔:“谁让你以前老是逗他?”   “明明是看他可爱才带着他玩,谁知道他这么皮……”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松柏熟悉的环境,方廷皓的眼前总能够浮现出过去的场景。   他总以为这些年无往不利,总以为他百毒不侵,实际上是心灵筑起铜墙铁壁,里面千疮百孔已结痂,翻开过去的记忆就会痒。   他害怕,他怕痛,担心揭开疤痕会鲜血直流。   方廷皓侧头看喻初原,清逸的容颜一如当年的样子,依然像是一朵空谷幽兰静静盛开在松柏,少了桀骜,少了不驯,医者的风华在他身上渐渐凝聚。   也好,方廷皓这样想,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想要的做的事。   谁也比不过若白的坚持,谁也比不过廷皓的不驯,谁也比不过婷宜的玲珑,当然,谁也比不过初原的清傲。   没什么不好的,方廷皓这样想,兄弟还是兄弟。   夏夜晚风微凉,拉满霓虹灯的大树下,两个英俊少年席地而坐,草地上放满了啤酒的易拉罐,有蛙,有蟋蟀,各种昆虫的叫声声声不绝在这晴朗的黑夜。   方婷宜从出租车上下来时刚好看见若白从马路对面穿过来,高兴地冲他挥了挥手,“若白。”   待他走近,婷宜说:“梅玲都告诉我了,你跟哥哥今天比赛了,恭喜,你赢了。”想起在医院接到的电话,梅玲在那头眉飞色舞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表述,方婷宜就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感。   “婷宜前辈你是没看到,那个画面简直绝了,比起上次决赛的时候还有看头。”   “真想不到这三大男神还能共同出现在赛场上,你是没看到申波的神色,眼镜都挡不住的他眼睛里的光。”   “……你知道最让我笑抽的是什么吗?大岚,就那个东北来的妞儿,她居然真的以为初原师兄是队医,拜托,都多长时间还不知道人家姓‘喻’,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喻初原。”   “要是你在就好了,这一战简直惊天地泣鬼神,不少教练都来围观了……”   “这下你就可以放松了吧,我可是看到亦枫师兄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个笑容,让不少女生都犯花痴。”   “……”   所以这下,他们总不会再有问题了吧?   她曾坚信,只要哥哥输,只要他输了比赛,一切的问题都会解决。   更何况,他是输给了若白。   三个人的关系千丝万缕,现在终于有了头绪。   月光之下,婷宜白皙的脸带着红润的光晕,若白不自觉地被她的笑意感染,嘴角也微微上挑,“你也收到廷皓的短信了?”   “今晚老地方见。” 婷宜笑笑,“怎么,你们兄弟三个聊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没有。”若白说道。   “好啦,快点进去吧,不然他们两个要等急了。”   “嗯。”若白点头,和婷宜一起迈进了松柏的大门。   时间已经接近十点,夜色沉沉,松柏处处弥漫着静谧的氛围。暑期照常训练的弟子们,这个点要不就是在自个儿家里,捧电脑的捧电脑,盯电视的盯电视,玩手机的玩手机;要不就是在宿舍里,打游戏的打游戏,聊天的聊天……总之,假期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从松柏门口到小木屋的路,是方婷宜最熟悉的路。   借着月光,看着地上两道长长的黑影,空气中夜来香的味道熏得婷宜有些微微发晕。   耳畔突然响起若白低沉的嗓音,“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反正都是我该做的。”婷宜以为若白说的是顾叔叔的事。今天晚上,她是看着叔叔挂完最后一瓶点滴,帮着阿姨打完热水后才出的医院。   实际上,照顾病人并不是什么繁重而琐碎的事情。   叔叔阿姨都是很有文化的人,更多时候,方婷宜都是搬着一把椅子坐在一边静静地听,偶尔才附和几句。   他们谈时政,谈民生,谈文学,谈音乐,谈美术。   叔叔阿姨也会拌嘴,如同婷宜刚见时的样子。   他们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婷宜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去看看方家的大美女。   至于其他床位的病人和家属,也都是很友善的人,隔壁的老大爷高龄过百,很是喜欢婷宜这样的小姑娘,塞了好几块糖果给她;对床是一个有先天性病症的小男孩,婷宜教他认字和算术。   瞧,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其实,也挺好。   “还是要谢谢你。”   迎着月色皎皎,若白可以清晰地看到婷宜修长的睫毛打下的阴影。   这一句“谢谢”,不是他第一次说。但是面对婷宜,这两个字是他最想表达的。   他感谢婷宜,感谢她能够回来,感谢她能够陪在她身边,感谢她带回了昔日的兄弟。   “嗯。”婷宜大方地点点头,眼眸中笑意盈盈,“我也要谢谢你。”   姣好的模样让若白一时间呼吸微窒。   当两人走近小木屋的时候,方婷宜有些无奈,“不是吧,啤酒?还喝这么酒?”她踢了踢草坪上几个空空的易拉罐,远处大树底下坐着两个人,赫然就是喻初原和方廷皓。   看他们靠近而坐,显然氛围不错。   “婷宜,若白,你们来了。”初原笑着打招呼,甩手一瓶沉沉的啤酒冲着婷宜而去,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   婷宜刚要反应,眼前出现一只大手稳稳地接住罐子。   廷皓无视初原故意冲他的挑眉,朝着若白说:“过来喝酒,若白。”   若白慢步过去,来到他们身前,看着四周的瓶瓶罐罐,淡淡地说:“我不喝酒。”   方廷皓摆摆手,冷笑道,“一句话,喝还是不喝?”   廷皓眼中的深沉,若白不是很明白,一边的初原也是眉眼带笑地看着他。思索良久,若白决定还是不要破坏气氛了,于是点点头,拉开了手中的易拉罐。   方婷宜默默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三个她最熟悉不过的男生说道:“所以你们喝酒,叫我来干什么?”   廷皓修长的手指指了指灯火明亮的木屋,无言地看着婷宜,如果人能够有翅膀的话,方婷宜一定以为她刚才看到了自家哥哥身后黑色的大翅。   果然是让她来当免费劳工的。   “知道了,我会帮你们煮醒酒汤的。”婷宜看着脚边的易拉罐,忿忿地踢到一边,又嘱咐道:“那你们记得少喝一点。”   走了几步后,婷宜再次回头看着他们,“哥你别仗着平日里应酬多酒量又好就欺负若白,还有初原哥哥。”   还有初原哥哥,呵……   廷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若白,路漫漫其修远兮,谁知道接下来会是怎么样的发展。   ☆、 第四十章 新途   “……第四十六届世界元武道训练营在韩国昌海道馆举行……”   “三十个人,名单已经公示出来,若白,你领队。”   “初原,你也跟着一起去。”   “相关事宜我会让我的助理通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OK,解散。”   沈柠行事的风格向来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今天一早就宣布了关于训练营的相关事宜。   待她走后,一群人一轰到布告栏前,争着挤着去看名单。   胡亦枫拨弄着自己的小辫子,走上来勾着若白的肩膀,说:“原来你这几天天天老晚睡觉是为了这个啊?”   若白冷冷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顾伯伯最近身体好多了吗?”喻初原问道。   若白点点头,“反正是暑假,一直在家里休息,已经没什么事了。”   亦枫懒洋洋地开口:“听说婷宜师姐还是每个星期都跑你家,又是水果又是鲜花的,听说还跟范晓莹那丫头学会了煲汤……你别这么看我,圈子这么小,我没道理不知道。”   阴阳怪气的声音听得若白皱眉,他解释道:“婷宜跟妈妈聊得来。”   从小女孩长成大姑娘过程中最重要的年华里,婷宜没有妈妈在身边照顾。现在遇上一个温和娴雅的长辈,婷宜不自觉想要靠近,这没什么奇怪的。   婷宜只是贪恋那一份母爱,若白这样想。   亦枫眯了眯狭长的凤眼,可劲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眼看着若白又要说出什么罚人的话,初原决定好心地解救了这个师弟,对着他和另一边抱胸的申波说道:“你俩就这么自信,确定自己一定能去?”   申波拿中指推了推眼睛,透亮的镜片闪现出反光:“根据数据分析,被选上的几率,是百分之百。”   胡亦枫笑嘻嘻地咧着嘴,整个人几乎挂在若白身上:“我可是咱们若白师兄从小培养的,没道理会输给其他那些不知所谓的人。”   这时候,晓莹咋咋呼呼跑过来,一双大眼睛惊讶地睁得大大的:“若白师兄,若白师兄,我没看错吧?我也能去韩国?”   亦枫嘴角噙着坏笑,从若白身上起来,单手敲了一下晓莹的脑袋。   “胡亦枫,你干嘛?”   “痛啊?”亦枫无辜道,“那就说明你不是在做梦。”   范晓莹冲着他呲牙,满脸忿忿,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现在没什么比能出国更让她开心的了。晓莹对上若白的时候换上一副笑脸:“谢谢若白师兄,我会好好努力的。”   若白说:“这是按照对抗赛成绩和你们平日里的各项身体素质的数据决定的,你做的还不够。”   晓莹使劲点点她的小脑袋瓜,脸上带出深深的梨涡,“我知道我知道,这也是若白师兄教导得好。”   看见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一脸谄媚,胡亦枫不屑地撇撇嘴,发出轻轻的冷哼声。   初原双手插着裤袋,目光和几步开外看过来的申波对上,戏谑和调笑,看来这已经是明白人众所周知的事了。初原突然有一种年轻真好的感觉,肆无忌惮地去喜欢一个人,同时又是这样的小心翼翼。   他侧头,视线落到远处的布告栏,百草的双手因为兴奋紧紧抓着她的道服,激动而又安静地听着对面秀琴的嘱咐和鼓励。   半短不长的马尾辫上扎着他送的发圈,刘海上别着的发卡亦是他送的。还有身上的那一身雪白的道服,那是他送的新道服,百草最终还是将它穿上了。他来来回回将它用清水洗了好多次,晒完一次熨一次,直到那件衣服褪去了崭新崭新的疏离感,他才再一次将衣服送给百草。   百草念旧,他知道。   就是这么刚刚好,喻初原也同样念旧。   百草的出现,实在是他生命中难得的惊喜。   婷宜被一帮小姑娘缠住的时候,她才刚刚跨进食堂的大门。   梅玲推着她来到一个大餐桌前,上面放满了各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对于基地食堂的饭餐,婷宜给九十。   “婷宜师姐,韩国训练营的名单已经公布出来了,我们下周就走。”   “你给我们讲讲韩国的事呗,大街上真能遇见很多欧巴明星么?”   “是啊是啊,听说在韩国街头遇见明星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方婷宜轻轻一笑,在饭桌前坐下。她刚从若白家里过来,进门刷卡的时候还碰到了柠姨。对于她越来越自由散漫的行事风格,柠姨从一开始还会教训她几句,但是到后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柠姨也了解她。   算算日子,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训练营已经开始了。也是,之前这个时候,她因为跟戚百草比赛打平而被外公抓去封闭训练,因此韩国之行她并没有去。   “真想听?”   “嗯嗯嗯,师姐您给讲讲呗?”晓莹夹了一只大大的香酥鸡腿放进婷宜面前的碗里。   “其实——”婷宜开口,“韩国的景色其实和岸阳差不多,不过街上的女孩子一个两个都穿的很漂亮,韩国料理还没有在岸阳开的石锅拌饭好吃,然而——”   “然而什么?”晓莹问。   婷宜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旁边那桌埋头吃饭的亦枫,笑着说:“韩国帅哥可多了,尤其是昌海。”   晓莹的眼神果不其然一亮,“真的吗?真的吗?”   婷宜点点头:“昌海景色很美,风水又好,真的很养人。所以昌海不但出美女,很多师兄弟们长得都好看,比起韩剧里的男主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不是见过闵胜浩师兄吗?儒雅而谦卑,像他那样如同青竹般的男生,昌海多的是,一抓一大把。”   “哇塞。”范晓莹双手握拳在胸前,眼神一下子放空,花痴的小模样带的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像是苹果一样。她似乎又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垮下来,“昌海啊,那不是又要看到那个不懂礼貌的小屁孩……”   不懂礼貌的小屁孩?   方婷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你是说敏珠啊?”婷宜笑了,“敏珠只是骄傲了一点,当然你也可以说她傲娇,她没什么坏心眼的。”   晓莹看着百草说:“哼,她要是再来挑衅,就让百草再次把她打个落花流水”   百草说:“晓莹你别这么说,金敏珠真的很强,而且她年纪的确比我们都要小。”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曲光雅开了口:“我倒是挺想跟她比赛一场。”   比赛吗?   婷宜抬眼看去,少女清丽秀气,眉目间闪着丝丝兴奋,和沈柠五分相似的脸上露出倔强的神色。如果说,戚百草是富有顽强生命力、怎么打都死不了的韧草,那么曲光雅就是灿烂而又明媚的太阳花。她从小就生活在黑暗中,父辈的枷锁拖垮了她几乎所有的而斗志,然而心若向阳,光雅的成长让婷宜真心很佩服。   毕竟是曲向南的女儿,受到良好的专业训练,得到专业人员的指点,体内源源不断的潜力如同喷泉一样涌出来。   光雅,现在的光雅,这应该是沈柠这十多年来受到的最好的礼物。   在场的人都是知道金一山和曲向南的事的,很默契的没有开口说话,这是光雅和百草的逆鳞,他们都知道。   婷宜打破沉默:“会有机会的,去了昌海,还怕没有机会跟敏珠交手吗?”既然提到敏珠,那么婷宜显然想到了另一个女孩,她看了一眼正和若白交谈着什么初原,继续说道:“敏珠是很好的对手,昌海也不乏其他优秀的师姐师妹们,我倒是有一个人想介绍给你们认识。”   “谁啊?”梅玲问。   “李恩秀。”   “李恩秀?”几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地喊出来,顿时偌大的食堂所有眼光都注视到她们这一桌。   方婷宜嗔怪道:“叫什么?李恩秀不在昌海啊?”   林凤放下手里的筷子,咽了咽嘴巴里的食物,说:“婷宜你认识李恩秀?那个少女宗师李恩秀?”   婷宜点点头:“我在昌海待了好几年,认识恩秀没什么奇怪的吧。”   秀琴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像沈教练一样吗?”   婷宜笑道:“别以为少女宗师四个字就怎样,这只是代表了她在元武道上所取得的成就,实际上,她是个很简单的女孩儿。”   很简单的女孩儿,尤其是在感情上。   一旦认准了,无论怎样都不会改变。   在这一点上,和曾经优柔寡断的初原哥哥一点都不一样。   “像训练营这么大的事,她一定会出场的,到时候你们就能见到了她了。”   百草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白米饭,喃喃道:“如果有机会能够得到她的指点就好了。”   “人家可是少女宗师,会吗,会指点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选手?”   方婷宜肯定道:“会的。”   百草眼睛一亮,“真的吗?”   其他人眼中也带着期待。   “恩秀对岸阳有着莫名的执念,其他人我不敢说,如果是秀琴、晓莹还有百草的话,恩秀说不定还会跟你们打上一场。”   听见婷宜这样说,秀琴有些不可置信。   看出了众人的疑虑,方婷宜只好道:“恩秀对岸阳的执念来源于对松柏的执念,有些事我不好多说,如果有缘分的话,你们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婷宜将话说得这样神乎其神,众人却也没有细细去想,一个个都怀着激动而又期待的心情盼望着这一场旅程。   方婷宜知道的,这一次韩国之旅,能够改变很多事,曲向南的事,初原哥哥的事。   “所以婷宜——”林凤说,“你也跟我一起去吗?”婷宜不是选手,在基地里也没有什么正规的职务,但是她是方氏大小姐,而且刚才听她的语气,似乎也有要去韩国的意图。   婷宜点点头:“一起去。昌海对我来说就是第二个贤武,去见见老朋友也无妨,而且,我欠着恩秀一个人情,这次去韩国,想想看能不能还掉。”   她心里想着,哥哥这个暑假既要参加董事会那些老狐狸设下的培训班,又要同时参与总公司的事务,还要抽空完成大学里的被他四方征战所落下的学业。他有这个空去昌海吗?怎么样才能让哥哥跟恩秀再碰个面呢?   方婷宜陷入了沉思。   ☆、 第四十一章 新篇   几万英尺的高空,窗外下方是层层白云。   方婷宜晕晕乎乎从睡梦中醒来,侧头就看见身边若白低头看杂志的俊颜。   “怎么是你?不是梅玲坐我身边么?”   若白合上杂志,解释道:“梅玲她们几个女生聊天,过来跟我换座位。”   方婷宜点点头,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身体,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睡了半个小时都不到。”   若白递过一瓶矿泉水,旋松了瓶盖,“喝点水吧。”   婷宜清了清嗓子,余光瞄到后面几排,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叽叽喳喳小声地说着什么,每一刻消停的。她拿过水喝了一口,开玩笑似的说:“等到了韩国就有你受的,这一帮人,无论大的小的,都难管着呢。你又不像是闵胜浩,手里拿着一把尺扇……”   若白淡然地接话:“这三十个人里面,谁也没有金敏珠闹腾。”   闻言,婷宜诧异地看了若白一眼,他刚刚,吐槽了吧?婷宜咽下嘴巴里的水,说:“敏珠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她天赋极高,又是那样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加上恩秀宠着,昌海上上下下都没人敢招她。要不是有闵师兄在……其实也多亏了他在。”   “闵胜浩,你跟他很熟吗?”若白已经好几次从她口里听到闵胜浩的名字,自从训练营相关事宜出来之后,就在登机之前,廷皓还嘱咐婷宜见到闵胜浩记得帮他问好。   婷宜摇摇头,“并没有,只是哥哥跟他能说上几句话。不过,那些年在昌海,多多少少也受了他的照顾。”   休息够了的婷宜精神愈发地好,若白话少,于是她滔滔不绝地开始跟他讲起了昌海的轶事。   “昌海的景色美极了,就像是一座公园一样,我刚去的时候,也就那些漂亮的风景在吸引着我。”   “但是久了就没意思了,太大了,这么多弟子都填不满昌海,一点都没有松柏的温馨。”   “如果有机会让松婶儿来一趟昌海就好了,让她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水煮蛋,每次为了让那些蛋白沉淀下来,放了多少盐,咸都咸死了……”   “其实我那时候一直想挖一截竹笋回岸阳的,你知道是哪里的竹笋吗?就是李云岳宗师住的那一片竹林,真的很漂亮,我也是在那里认识恩秀的……”   “……那个时候是我的生日,但是哥哥跟着一帮师兄们闭关练功去了,我想回岸阳来着,但是人还没到机场就被一群保镖带回了昌海。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恩秀……”   提到恩秀,方婷宜稍稍站起身子,四下里寻找喻初原的座位,看到好几排之后他正跟百草认真地说话,于是放心地坐下,朝着若白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过来。   若白不明所以,但还是将头靠了过来。   “你在岸阳见过恩秀吗?”   不知道婷宜为什么有此一问,若白老实地回答:“没有。”   “真的没有吗?一个长的很清秀很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脸颊上带着浅浅的梨涡。”   若白试着调动自己的记忆,他的记忆里确是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婷宜刚才的形容确定不是在说范晓莹那丫头?   看出了若白的茫然,婷宜说:“你不记得也正常,不过也可能你确实没有见过她,虽然那时候你老是和初原哥哥在一起……真的好多年了,原来我也不知道。恩秀去过岸阳,也去过松柏,她认识初原哥哥,那个时候,还是初原哥哥被称作‘小李云岳’的时候。”   小李云岳?   喻初原?   如果是这样,那么若白还真的有记忆。   隐约中是有这么一个女孩儿,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直落落地站在松柏大门口。   “我……似乎见过她……”   婷宜眼睛一亮,“真的吗?”   这一下,若白不再迟疑,而是肯定地点点头,“我见过。”   来找初原的小女孩儿。   来自韩国的小女孩儿。   他记得。   只是后来松柏接连出事,这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他忘在脑后。   现在婷宜提起来,为什么?   “当时恩秀跟我说起的时候,我还觉得可惜,其实原本可以在岸阳就能认识的,可惜那几天我都没有去松柏。”婷宜说道,“不过,该认识的还是会认识。”   说到这儿,婷宜笑意满满地凑到若白耳朵边,“告诉你一个秘密,恩秀喜欢哥哥。”   若白并没有来得及消化这句话,耳边突如其来的气流让他心里一阵发痒,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和婷宜的距离。   “奇怪,你怎么没反应?”婷宜盯着他。   若白放下刚才那阵奇怪的感觉,回过头去想婷宜刚才那句话,嗯,李恩秀喜欢方廷皓,他知道了,所以呢?若白疑惑地看着她。   婷宜撇了撇嘴,敢情就只有她一个人心痒难忍,“你居然一点八卦之心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作为哥哥的好兄弟,对这件事会很感兴趣呢。”   若白不答,这是廷皓自己的事,就像初原和百草,这也是初原自己的事,他不会过多地去干预。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绯闻和八卦都属于女生之间的话题,所以他很难理解,为什么胡亦枫那小子会特别热衷于这档子事。   但是看婷宜,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婷宜叹了一口气,“好可惜,哥哥还是没有来,爸爸也真是的,原本他可以多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儿媳的……”   若白说:“廷皓做事有他自己的计划,你别多管闲事。”   “知道知道,我不是着急么,与其他身边绕着这么多不知所谓的莺莺燕燕,倒不如好好交个女朋友谈个恋爱。我其实一直都没说,之前跟哥哥见面,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他一身的香水味儿,虽然都是名牌,但是那么多味道混合在一起,啧,也太难闻了。”   婷宜只是着急,是真的着急。   这次韩国之行,方廷皓来送机,依旧是吊儿郎当的帅气逼人的样子,叫百草依然是带着宠溺和调笑的“小百草”,然而眼神清明澄澈,方婷宜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是什么都没有的坦然自若。   方廷皓不喜欢戚百草。   这个认知当场就让婷宜心跳如雷。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恩秀有机会了?   那个执拗的女孩子,是不是能够守望她的爱情。   方婷宜还记得恩秀曾经来到苏黎世看望过她绝望而又冰冷的她。   “……婷宜,我不想回头,从我爱上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想过回头。”   “我可以等的,等他忘记百草的那一刻……”   “这二十多年来,元武道是我的生命,或者说,我就是元武道……只有跟它扯上关系的时候,我才能够让父亲看我一眼,母亲才会高兴。可是婷宜……”   “他就像是一道光,那么明媚耀眼的光,我真的真的,好喜欢……”   世界上最强求不得的,就是感情。   方婷宜想,复杂莫过于人心和人性,那么艰难的自我折磨她都挺过来了,从上一辈子的阴影中走出来,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瞎猫碰上死耗子也好,蝴蝶效应也罢,既然哥哥已经不喜欢百草,那凭什么他就不能喜欢上恩秀?   他们年少相遇,他们也相谈甚欢,爱情这种事,说不好。   “在想什么?”看着婷宜发呆的脸,若白问。   婷宜回过神来笑笑:“没什么,就想起恩秀之前说过的话……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找个机会让哥哥来趟昌海。”   若白摇头,“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知道婷宜哪儿来的执念,非要把李恩秀和廷皓绑在一起。之前还说当初李恩秀来岸阳找初原的事,现在又扯到廷皓身上。刚才的对话,逻辑显然有问题,但是婷宜没注意到后来的偏题。   那么她这番话的目的在哪里?到底想讲些什么?   若白看着身边正不断点着头的婷宜,心里叹气,无奈地笑笑,也放任她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从桌上拿起一瓶水喝了几口,殊不知这个动作惊到了大脑正胡思乱想、眼神放空的焦距的婷宜,原本纷繁的思绪因为这个举动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这瓶水,好像是刚才她喝过的吧。   婷宜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就一瓶水而已,从小到大,你和若白同吃一样东西还在少数吗?   想是这样想,然而目光还是不自觉去看他,看那瓶水,看瓶口,看他下咽时滚动的喉结……   “怎么了?”若白问。   婷宜立刻摇摇头,对着手机胡乱地翻起来,手掌微微出汗,接触着屏幕都由着湿滑的触感。手机开着飞行模式,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若白看着她不停地点开几个需要流量的APP,打开又退出,只当她还在为廷皓的事情烦心,便将之前合上的杂志重新翻开了。   他不知道,刚刚方婷宜想起了《诗经》中的话,“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翩如若白。   飞机很快降到了韩国。   全新的国度,周围全是不同民族的人、语言、文字,很多人都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这一点,在某些人身上表现得尤其明显。比如,范晓莹。   “哇塞,这里就是韩国啊,瞧他们嘴巴里的话,分分钟是看韩剧的即视感啊……”   “卡撒哈米哒……KI哟达、以扑达,安宁哈塞幼……”   眼见着范晓莹直扑着一个旅客上前,眼珠子都快黏到人家身上去了,胡亦枫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回来,“范晓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丢脸都丢到国外来了。”   晓莹回瞪,“这不是第一次出国人家内心激动嘛。你吼什么吼……”   “行了。”若白说道,他抬眼,隐约看到机场外有几个穿着统一运动服的人等着,“想蛙跳的就直说。”   晓莹默默地闭上了嘴巴,眼神也没有乱瞟,挽着百草的手跟在大部队后边。   “若白,又见面了。”   “闵师兄。”   来接人的是居然闵胜浩,饶是若白,脸上也有一丝惊讶闪过。这几天国际上的知名运动团队都陆陆续续抵达韩国,身为韩国昌海道馆的大师兄,居然亲自来机场接人。   闵胜浩身上穿着昌海统一的苍青色运动服,手里依然是一把长重的尺扇,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精神而富有魅力,青竹清风,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势。   方婷宜见过很多大师兄,比如从前的喻初原,比如现在的若白,比如哥哥,再比如眼前的闵胜浩。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平静的眼眸底下暗藏着波涛汹涌的斗志。   “闵师兄。”婷宜走上前,笑着跟闵胜浩打招呼,“哥哥托我向你问好。”   “婷宜。”闵胜浩说,“可惜,廷皓,没来,我还打算跟他再战一场。”   婷宜笑着说:“会有机会的。”   “师父吩咐,要好好招待岸阳来的队员们。敏珠从恩秀师姐那里知道你要来,一直很兴奋。”   婷宜说:“恐怕不是我因为我的到来才兴奋的吧。这么久没见,那个小丫头肯定还一直记得在岸阳的比武呢。”   闻言,闵胜浩深峻的目光穿过人群,直径落到队伍最后的戚百草身上。出门前,敏珠还偷偷藏在大巴车最后一排的座位底下,要不是他眼尖,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这个据说是松柏扫地的,一直让敏珠念念不忘的人……   喻初原跨步挡在了百草前面,对上闵胜浩的露骨的、审视的目光。   是喻初原,闵胜浩认得。很久很久之前的神话,远在他和方廷皓之前。而他跟昌海……闵胜浩最终没说什么,将目光收了回来,对着若白伸出了手,“希望你们,在韩国玩得开心。”   若白回握:“一定。”      ☆、 第四十二章 半路   昌海的景色宜人,仿佛是喧哗城市中的一方宁静的乐土。宽阔的水泥马路,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处处带着雅致清秀的气息。   再次走在昌海道馆的道路上,方婷宜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心境,取而代之的,是和身边师妹们一样轻松而新鲜的眼光。   “欧尼——婷宜欧尼——”   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方婷宜下意识往声源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一个轻俏的身影快速往这边奔过来,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穿着道服的弟子。   婷宜清楚地看到闵胜浩微微皱起的眉宇闪过无可奈何,手里下垂的尺扇也向上扬了扬弧度。   她从以前就很好奇这师兄妹两个的相处方式,明明刚认识敏珠的时候她还是个软软糯糯的、有些腼腆和害羞的小女孩,闵师兄也是谦谦有礼、儒雅隽秀的少年,要是真说起来,那个时候最宠敏珠的分明就是闵胜浩。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闵胜浩终日被敏珠的脾气气得跳脚,敏珠几乎日日受罚却依然不改她的牛脾气。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在昌海,倒也是别样的风景。   “欧尼!”   方婷宜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头发长长了,束在脑后精神而又隽俏,露出高洁饱满的额头。许久不见,小巧的巴掌脸上精致的五官长开了不少,显而易见透露出日后的惊艳风华。   “敏珠。”婷宜很高兴地跟她打招呼。   金敏珠抱着婷宜的胳膊甩啊甩,小女孩的娇俏在这清雅的风景中,绽放出一朵盛开的鲜花,“都怪,师兄,不许我去,机场。”   婷宜无奈地笑道:“好啦,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敏珠笑着点点头,而后歪出身子,往身后的队员中看去,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人后松开挽住婷宜的手。   范晓莹一拍脑门,撇着嘴就往百草身前站,嘴里叽叽咕咕说着话,“哎呀我去,又来找麻烦……”   “你,让开。”敏珠双手插着腰说道。   晓莹作势跟她一样的动作,“我说,敏珠小妹妹,这么久没见,你的脾气还是这么臭啊,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你们昌海请来的客人,你把我们堵在这道馆的大马路上,还要来挑衅,实在是有失主人的风范。”   范晓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敏珠神色未变,也不知道这样的语速她听懂了没有,敏珠说:“戚百草,打一场,现在。”   百草从晓莹身后走出来,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坚定的神色里充满了斗志,“敏珠师妹,这样不太好吧。”   “现在,就现在。”金敏珠已经摆开了架势,全然不顾什么地点什么场合。然而百草并没有应战的意思,这是在韩国,还是在昌海,她不能做出什么莽撞的事让若白师兄和初原师兄为难。   一个拉开了双腿,摆开了双臂,一个静静伫立没有说话,在岸阳队进入昌海道馆不到半个小时,两队人马就在道路上维持着尴尬的对峙。   “敏珠小妹妹,你懂不懂礼貌啊?我们刚下飞机,很累的。哪有人一上来就要人跟你打的,哦,你要百草跟你打,她就要跟你打了,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你,走开。”   “嘿——”晓莹语气上扬,“你还看不起我,姐姐是在跟你讲道理懂吗?金敏珠妹妹,女孩子呢,不要太泼辣,要是长成一个母夜叉,将来长大了有谁敢娶你。你现在这样子呢,已经有了形在,所以更加要好好控制,懂不懂?”   金敏珠沉着嘴角,气呼呼地说:“骗子!”   范晓莹纳闷,“我怎么就成了骗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你说,戚百草,松柏扫地的,可是,她明明是松柏的大将。你害我,被人嘲笑,打不过,松柏一个扫地的。”   闻言,范晓莹笑了:“原来是件事啊,来来来,姐姐跟你解释解释啊。百草呢,当时的确是松柏扫地的,可是呢,她打赢了你呀,所以她就正是成为松柏的一员了。说起来,你还是百草的福星呢,虽然你脾气确是够差的。”   “你——”   与范晓莹一直笑语盈盈的状态不同,敏珠虽然会不少汉语,但毕竟说得不流利,很多话都是几个词几个词往外边蹦,碰到晓莹那样的阴阴阳阳的玲珑话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亦枫跳出来,拿食指往晓莹脑门上一弹,“够了你,欺负人家小妹妹做什么,你可比人家大上几岁呢。”   范晓莹不服,哼哼几声,对着胡亦枫就往他腰上掐去,一时间两人闹成一团。   敏珠见对方阵营对她的忽视,心中不甘,叫到:“磨蹭什么,快打!”   看见这样的场面,婷宜叹了一口气,看见闵胜浩隐隐有发作的趋势,为了这个可爱的、却脑子一根筋的小妹妹,她还是决定调和一个这个矛盾。就在方婷宜刚要开口劝解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女声打破了沉静。   “我跟你比。”   是光雅。   曲光雅走到百草身边站立,娉婷的身影带着同样倔强的神情。   敏珠站直身体,看向她:“你是谁?”   光雅淡淡地说:“曲光雅,我是曲向南的女儿。”   闻言,敏珠的眼神变了变,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地听见她气愤的冷哼声,“曲向南的女儿,好,我跟你比。”   敏珠小小的身子上围绕着一股难以泯灭的戾气,锐利的眼神几乎能够把人射穿,然而光雅也没有退步,迎着敏珠的眼神,自有一股不迫的气势。   一边若白皱着眉,之前还在飞机上跟婷宜讲,这三十个人里面没有一个比金敏珠闹腾,现在现实却硬生生打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本来以为沉不住气的是百草,但是她的表现刚让他有点满意,另一个人就撞上来。之前在岸阳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光雅也是一个死不不服输的姑娘。   若白脚步微动,却看到婷宜对他摇了摇头。思忖再三,若白还是站定在了原地,毕竟昌海是东道主,也是金敏珠先过来挑衅,还是交给闵胜浩比较好。   处理的方式也不出婷宜的预料,只见闵胜浩快步走了过来,手上的尺扇抬手就在敏珠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昌海的众位年纪小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个都很默契地两只手抱在脑袋上,齐刷刷的、整齐划一的动作看到岸阳的弟子们一阵发笑。   敏珠抱着头,嘴里韩语连贯地往外蹦,“你干什么师兄,明明她要跟我打的,你干嘛打我?”   闵胜浩板着脸,“他们是昌海的客人,你把人堵在路上,你的礼貌去哪里了?最近让你练的字,都白练了是不是?”   敏珠撅起嘴,小脸蛋皱成一团,看着曲光雅的眼神依然忿忿,她不甘心地在地上连跺了好几下脚,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见到师妹这副样子,闵胜浩清楚她是不会再做什么,心下也有些满意,敏珠能做到这样,算是不容易了。他对着若白鞠了一躬,说道:“敏珠不懂事,很抱歉。”   若白回礼,“没关系,我的队员也有错。”若白凉凉地扫了一眼光雅,接受到那冷峻的目光,光雅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悄悄移动了步伐,躲在百草和晓莹两人身后。   “敏珠,先带着师弟师妹们练功去。”闵胜浩吩咐道。   “我不!”   “你——”   眼见着闵胜浩又要扬手打她,敏珠迅速躲到了婷宜背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她的大师兄。   婷宜笑道:“闵师兄,我一会儿要去找恩秀,让敏珠跟着我吧,我会看好她的。”   见到敏珠躲在婷宜身后对着他做鬼脸,闵胜浩气极,板着一张俊脸,却又不能当场发作,最终,他只好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婷宜。”   “没什么。”   闵胜浩转过身,继续对若白说道:“我还有事要忙,会让一个懂汉语的师弟陪你们。民载——”   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走了过来,对着岸阳一行人鞠了一躬,自我介绍道:“各位前辈好,我是民载,诸位前辈在韩国期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下面我将带几位前辈去宿舍,等前辈们收拾好之后,带你们逛逛昌海。”   若白点点头,对闵胜浩说:“闵师兄有事就去忙吧。”   闵胜浩半鞠了一躬,冷冷地看了一眼一边整整齐齐的师弟师妹们,然后大步从另一个岔口离开。那些小少年小少女们面面相觑,而后同样规矩地跟着大师兄的步伐离开,全然忘记了刚才是跟着他们的敏珠师姐过来的。   金敏珠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依然垮着一张脸,她能够想到,虽然师兄现在不收拾她,但是秋后算账这种事,师兄做的还少吗?   婷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放心,我们马上去找恩秀,有她在,闵师兄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敏珠原本垮下的嘴角瞬间有些上扬,乖巧地点了点头。   婷宜对着众人说:“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我和敏珠去找恩秀,至于宿舍——”她看向民载。   民载说:“婷宜前辈是想住您原先的房间吗?如果是,我马上吩咐人去打扫。”   婷宜思索再三,说:“算了,我跟她们住一起就好了,不用再帮我打扫了。行李就麻烦你了。”   民载鞠躬,笑着说:“应该的,婷宜前辈。”   婷宜朝着几个姑娘挥了挥手:“晚上见。”目光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初原,然后和敏珠一起往另一条路走去。   “恩秀现在在竹林?”   “应该是在房间,欧尼刚刚闭关修炼出来,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原来她在闭关啊,我只发短信说我会来,也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   看着婷宜和金敏珠的身影越走越远,流利的韩语交谈声也渐渐模糊,若白开口说:“我们走吧。”   “是。”   ☆、 第四十三章 恩秀   婷宜和敏珠走进恩秀房间的时候,少女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出神,对面的电视机重播着世青赛决赛的比赛视频。   敏珠响亮的声音一下子让李恩秀回过神来,看清来人,少女露出甜美的笑容,“婷宜,你来了啊。”   婷宜大方地点点头,笑着走过去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敏珠熟门熟路地从冰箱里拿出好几块蛋糕摆放在茶几上,拿起叉子一叉就往嘴里送。这时候她注意到她的恩秀姐姐在看的视频,脸色顿时不开心,“欧尼,你干嘛还要看这个啊?”   恩秀不自然地笑笑,想要开口解释,却才反应过来婷宜在边上,话到嘴边只好成了“没什么,随便翻的,刚好翻到。”说着,她调整一下坐姿,拿起茶几上的遥控板切换了频道。   恩秀的心事,方婷宜知道。   已经过去这么久的比赛视频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画面里有她喜欢的人。   天才就是异类。   而异类,注定是孤独的。   少女宗师,多么霸气而又崇高的称呼。但是方婷宜相信,如果能够让恩秀再一次选择,她一定和她一样,不会再在元武道这条路上踽踽前行。   “你不再练习元武道之后,我还以为我们没有机会见面了,没想到你还会过来。”   婷宜说:“怎么说我也在昌海待了这么多年,既然有这个机会可以过来,我为什么不来?”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将话题引到哥哥身上,“再说了,哥哥的事情,我还没当面谢谢你呢。”   恩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婷宜说的是廷皓颁奖典礼的事情,两人一同看向吃蛋糕正吃得香的小姑娘,嘴巴周围沾满了奶油和巧克力酱,配上清澈而又无害的眼神,实在是可爱极了。敏珠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摘下她张牙舞爪的面具。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恩秀笑着说。   一方面,她不想要廷皓的实力受到质疑,他是王者,天生的王者,任何质疑和争议对他来说都是侮辱。那个少年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啊,就像太阳一样,她怎么舍得让他的胜利披上瑕疵的外衣。   另一方面,颁奖典礼是直播,她可不想让一直宠着的妹妹直落落地出现在世人的眼中,她是姐姐,要保护妹妹。敏珠虽然脾气不好,但毕竟是个善良的人,外面的世界很险恶,也很肮脏,要是敏珠真去捣乱了,媒体还不知道会把她写成什么样子呢。   那个时候,恩秀没有女子比赛的现场看到婷宜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她不清楚婷宜为什么突然不参赛了,眼看着男子组的比赛已经结束了,她心里很慌。   廷皓会生气。   她压住了前来报告的方家的仆人,也派了昌海的弟子去打听消息,硬是没有让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飘进廷皓和其他人的耳朵里。   可是后来婷宜给她发的短信实在让她吃惊了一把。   “恩秀,帮个忙,我担心敏珠会去哥哥的颁奖礼上捣乱。”   虽然不明白婷宜忧从何来,但她还是让人看住了敏珠,正如她所料,小小的丫头居然还真的想搅黄廷皓的颁奖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婷宜……”恩秀斟酌地开口,“我还没有问过你,为什么突然退出元武道?”   方婷宜垂下眼眸,这个问题,现在的她终于可以好好回答,“我并没有那么喜欢元武道。出身在元武道世家,就要学习元武道;因为有天分,所以要学习元武道;因为在乎的人、熟悉的人都在练元武道,所以自己也要学。一直以来就是这些理由支持着我走在元武道的路上,但是恩秀,我真的不喜欢……”   婷宜看着敏珠已经放下了蛋糕,恩秀也是一副聆听的模样,于是她继续说下去:“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过你,我和哥哥之所以会来韩国,实际上是因为妈妈的事。”   “伯母的事?”   “我们妈妈在一次比赛中受伤了,成了植物人,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而跟她比赛的人,就是初原哥哥的妈妈。”   恩秀从沙发上惊起,不可思议地看着婷宜。婷宜拉住她的手,重新将她带到沙发上坐下,“所以啊,哥哥和初原哥哥决裂了,当时他发誓一定要打败他,所以才会到韩国来,赢了一次又一次比赛。”   李恩秀的脸色有些发白,“那、那他们现在……”   婷宜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他们现在已经和好如初了。”   恩秀点点头,一时间思绪有些烦乱,怔怔地出神。电视机放着晚上八点档重播的韩剧,男女主角正在海滩边上上演着分手的戏码。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李恩秀不知作何反应,明明婷宜是这样云淡风轻,像是在诉说着与她不相干的事,但是内容却让她不知所措。   哥哥的妈妈,打伤了廷皓和婷宜的妈妈。   哥哥和廷皓决裂了。   那么一瞬间,恩秀觉得自己的心房塌了一角。   她脑海想起了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少年。   那一天的昌海,阳光正好,竹林里微风阵阵,吹得叶子“沙沙”作响,那个迷路的少年,阳光透过竹叶斑驳陆离地打在他身上,美好地如同古希腊隽美的神祇。   “你好,我是方廷皓。”   “你好,我是李恩秀。”   一面,就那么一面,那个叫方廷皓的少年从此在她心里生了根。   李恩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原本,她的世界里就只有元武道,单纯的、只有元武道。她越是努力,取得的成就越高,母亲就越高兴,外公也越高兴,而父亲,也会对她投以满足而骄傲的眼神。   瞧,他们这个家庭,就是依靠的元武道维系起来,或者说,是靠着恩秀她自己的元武道维系起来。   从什么时候变了呢,大概就是从遇见方廷皓开始。   他来自中国。   他来自岸阳。   恩秀知道岸阳这个城市,她去过,那里很美,那里有她血脉相连的哥哥,也有他父亲破碎的爱情。   她懊恼过,为什么没有在岸阳见到廷皓。   她同时也庆幸过,还是在韩国遇见了他。   喜欢方廷皓这件事,是李恩秀心里的秘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身边没有朋友,只有仰视她的人。她不敢告诉外公,他一定会说“感情会毁掉你的前途”;她不敢告诉母亲,母亲一定会带着那一双难以言说的、充满愁绪和哀伤的眼睛看着她;她亦不敢告诉父亲,她害怕本就见不上多少面的父亲,他们之间话更少了。   方廷皓带给她少女时期所有的爱恋的满足。   你有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少年,他英俊挺拔,他幽默风趣,他明媚骄傲,他儒雅贵气,仿佛天地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尽管,他拿她当朋友。   方廷皓在元武道上天赋十足,同时,他的努力也是十足的。   一旦跟元武道扯上关系,少年就如同一头酷傲的狮子,十成的野性在他身上呼啸。   原来,他是为了他的母亲。   也同时,是为了她的哥哥。   难怪他每拿到一次金牌,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神色不是高兴,而是浓烈、无法化开的哀伤。   难怪每一次婷宜跟他提出要回国的时候,他的神色都是那样的沉郁。   一方面是因为失去母亲的伤痛,另一方面,失去好兄弟的伤痛,也是他难以面对的吧……   婷宜静静地看着恩秀陷入自己的思绪,没有开口说话打扰。   对上敏珠眨巴的大眼睛,她笑了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姑娘不懂为什么气氛如此怪异地急转直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吃着蛋糕,看着电视机里没有什么营养的电视剧。   方婷宜心里是雀跃的,再次见到恩秀之后,她能真切地感知到恩秀对哥哥的喜欢,纯粹的喜欢。她心里也无比庆幸哥哥和初原哥哥已经和解,否则恩秀夹在中间,就如同过去的她一样,有一种像是要被撕裂的感觉,很难过。   初原哥哥对恩秀来说很重要,否则也不会在她还那么小的时候,就一个只身跑到岸阳去找哥哥。出身在一个复杂而又脆弱的家庭里,恩秀的心其实比谁都敏感,所以她不会一方面喜欢初原这个哥哥,另一方面又不跟他过多地接触。   她只是在害怕失去,失去父亲,失去那个尽管实亡但依旧名存的家。   “婷宜……”恩秀开口,问得很认真:“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他?”   “喜欢谁?”敏珠捕捉到最关键的字眼,视线落在自家欧尼的身上,“欧尼喜欢谁,喜欢谁,喜欢谁?”   婷宜点点头,“看出来了。”   其实她并没有看出来,但总不能告诉她,因为自己重活了一次才知道暗恋这件小事的吧?那也太丢人、太迟钝了吧。   之前的她,在李恩秀嘴里听的最多的不是自家哥哥的名字,反倒是初原哥哥,所以她也一直以为恩秀喜欢的人是初原哥哥。剪报平起来的笔记本,各种从报纸上减下来的照片,几个USB里全是初原哥哥的比赛视频……换做是旁人,也会这样的认为的吧?李恩秀喜欢喻初原。   “那么……”恩秀继续说,“你也知道我是谁?”   婷宜继续点头,继续瞎掰,“也看出来了。”   现在看看,其实恩秀和初原哥哥长得有五分相似,尤其是周身的气质,温和而美好,让任何人都忍不住想要亲近。   “看出什么来了……”敏珠歪着脑袋,上下左右地打量,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疑惑。   终于,李恩秀“扑哧”一声笑出来,眼睛里重新溢满了笑意。她从茶几上拆开一包薯片递给敏珠,“我跟你婷宜欧尼讲话,你听得懂就听,听不懂也没关系,之后欧尼会告诉你的。”   敏珠小姑娘犟着嘴,目光来回在两人之前扫视,忿忿地抓起一把薯片就往嘴里塞,然后侧身继续盯着液晶大屏幕看。   “他这次为什么没有来?”   婷宜叹了一口气,“公司的事情太多,爸爸现在基本上处于半隐退的状态,渐渐把事务都交给了哥哥。”   恩秀那手指蜷曲了发丝,“他不会再碰元武道了吧,我是说,他不会再参赛了吧?”   婷宜点点头,“原本爷爷的要求是到哥哥十八岁就为止了,但是因为出了妈妈的事情,所以争取的这一两年也是极限了。”   恩秀的笑容有些苦涩,没了元武道,她恐怕很难再跟他有交集了。   看出了恩秀的心事,婷宜安慰道:“以后的事情还长着呢,凡事要往好的方面讲,他现在忙得跟陀螺一样转,就没有时间去谈恋爱了呀,你会少掉很多的竞争对手的。”   “也是。”恩秀笑道。   在喜欢的人面前,女孩子总是那么不自信。   在方婷宜看来,恩秀根本用不着担心这、担心那。   恩秀很优秀,十分优秀。那些豪门贵族的千金大小姐或是什么名媛淑女,在面对恩秀的时候,也难免自惭形秽,哪怕高傲如方婷宜自己,也曾经在恩秀面前觉得自卑。   “那么,你和初原哥哥怎么样了?”恩秀问道。   方婷宜坦然地说:“就算以前再怎么喜欢初原哥哥,到头来证明,那根本就是我的错觉。”   恩秀拿起一个抱枕环在怀里,“怎么讲。”   “我不喜欢初原哥哥,只是年少不懂事,错把亲情当爱情。”婷宜看着恩秀,说:“这下你要当心了,初原哥哥可是答应我他会是我第二个哥哥。”   恩秀嘴角上扬,“都说了是第二个,所以对他来说,你也是她第二个妹妹,怎么样我都是排在第一的。”   “是是是,你排第一。”   “我给他布置了房间,晚点时候要去看他,很久没见了……”   “你给初原哥哥布置了房间?单独安排的?”婷宜问道。   恩秀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这里是昌海,初原哥哥当然有他自己的房间。”   婷宜扶额,她现在已经能够想到那帮小姑娘会怎么样消化这个事实了,也不知道百草那个单纯到底的姑娘会怎么想。   她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先回去收拾了,便起身跟恩秀告辞,临走之前,笑着指了指敏珠,“她今天又闯祸了,闵师兄生气着呢,估计要事后算账。”   恩秀无奈地点点头,表示了解。   和事佬的角色,她已经越当越有心得了。   ☆、 第四十四章 蝴蝶   方婷宜从恩秀屋子出来就径直往学员宿舍走去,然而刚到一个岔路口就看见若白和一个昌海道馆的弟子往这边走来。   那个人,似乎是叫、沣政?   “若白。”婷宜出声叫住他们。   “婷宜。”   “婷宜前辈。”   婷宜看见若白身上还穿着来时的队服,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运动外套,蓝白相间的颜色衬得他芝兰玉树。   “沣政,好久不见啊。”   俊朗的少年温柔地笑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倒是添了一分青春的气息,“好久不见,婷宜前辈。”   婷宜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沣政回答道:“竹林。”   竹林?   婷宜有些疑惑。   昌海道馆偏西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流动湖泊,名唤“白鹭”,与首尔市外边的河道相连接,周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参天大树,沿岸还是大片的花丛和蒲苇,几乎给以人一望无际的错觉。   以白鹭湖为界,东边是整个昌海的主体,最为繁华与崇高的地方。大大小小的训练场、训练馆、训练厅不一而足,各种各样的活动室、器材室也夹杂在繁复而简约的建筑中间,同样也包括弟子们所住的别墅、排屋、公寓等宿舍。   在白鹭湖的西边地段,那是大片大片苍翠欲滴的竹林,沿着蜿蜒的小道,一进去,就如同进入清风明月般的另一个世界。那是元武道宗师李云岳隐居的地方,也是昌海不少大师们切磋交流的场地。昌海弟子,除了在馆内地位颇高的一帮师兄师姐,又或者是像敏珠、允在这样天赋异禀的弟子,其他的,多半不会踏足那片区域。   沣政带若白去哪里干什么?民载不是在领岸阳队逛道馆么?   看出了婷宜的疑惑,沣政解释道:“师父说,李师伯想见一见若白前辈。”   婷宜嘴巴微怔,求证似的看向若白,对方点点头,沉稳的黑眸里流淌着平静的水波,并没有因此泛起圈圈涟漪。   那可是李云岳!   若白这副作态也太平静了点吧。   “知道是什么事吗?”婷宜问。   沣政摇了摇头,只道:“师父,只让我将前辈领到竹林,然而再将前辈送回宿舍。”   婷宜对若白说:“那你就去吧……”随即她想到什么似的又补充道:“嗯、云岳宗师出自松柏,这个你不知道吧?”   若白有些惊讶,隽毅清冷的面容出现了皲裂。   看若白这样子就知道他不知道,不过也是,那可是初原哥哥出生以前的事情,他们这些小辈哪里有这个机会知道呢。若不是婷宜有重生这个契机,恐怕也得很久之后才知道。   李云岳,那曾经是岸阳的李云岳,也是松柏的李云岳。   只是如今,世人知道他是韩国的李云岳,是昌海的李云岳。   “总不会是坏事,那是个很和蔼的前辈。”婷宜说道。是很和蔼,尤其是对待小辈,但也清冷淡然,这一点,倒是和若白有几分相似,不,应该说是若白和这位元武道前辈的气质有几分相似。   至于初原哥哥,在赛场上模样,就如同恩秀说的,“总给人一种错觉,那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血缘和传承,还真是奇怪。   若白点点头,对婷宜说道:“明天训练营开幕,早点回去休息吧。”又嘱咐道:“那几个闹腾的,你看着点。”   知道若白若有所指,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范晓莹,戚百草,现在似乎还要加一个曲光雅,然而其实,那帮小姑娘不比那群小子安分多少,习武之人,天生带着一股傲气和魄力,有些时候,很难抑制。   婷宜说:“放心吧,我会看着她们的,反正这里是韩国,她们语言不通,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若白侧身对沣政说:“我们走吧。”   沣政对婷宜鞠了一躬,“婷宜前辈,再见。”随即比出一个手势,带着若白往另一边走去。   宗师李云岳啊。   看着若白挺拔的背影,方婷宜有些感叹,若白越走越远了,同时,也越走越高。   这样的际遇,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在这过程中,沈柠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教练协会的那些人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包括金一山、以及昌海大师级的前辈,他们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这时候的方婷宜并没有想到自己。   蝴蝶效应,她才是那只煽动翅膀的小蝴蝶。   宿舍大门没关,像是专门为她留的,婷宜推开门走进宿舍,才刚在玄关换好鞋子,楼梯上就传来“蹬蹬蹬”的步伐,是范晓莹风风火火地奔下来,拉着婷宜的手就带她往楼上走去。   “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儿吗?”   “很急很急,师姐你快点儿。”   婷宜无奈地跟着晓莹步伐走上楼梯,任凭她拉扯着她的手腕。   二楼的客厅很大,“U”型的灰色沙发上坐满了一众已经换好衣服的少女们,个个出落得跟玫瑰花似的,好不养眼。   “哟,人还挺齐,都在等我啊?”婷宜莞尔,被晓莹拉到正中间的位置坐下。   还没等婷宜喘口气,晓莹就噼里啪啦甩出一系列问题,“婷宜师姐,你去见李恩秀回来了?那你知道么,今天分宿舍的时候,初原师兄居然是单独的一幢小别墅啊!”   “那个民载介绍说,还是少女宗师李恩秀亲自布置的,你知道他们俩什么关系吗?房间里居然还有初原师兄的照片呢。哇塞,他们关系也太好了吧,女生亲自给男生布置打扫房间,那得是什么关系啊?”   “你之前说什么李恩秀对岸阳、对松柏有着莫名的执念,这个执念该不会就是初原师兄吧?”   “难道他们是情侣?是男女朋友?”   “到底是不是啊……”   婷宜被晓莹连珠炮似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等到她闭嘴喝水,婷宜淡淡地开口:“想知道?”   晓莹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燃烧着八卦之心。   “那你们呢,你们也想知道?”婷宜扫视了一圈姑娘们,之间她们同样把目光聚焦在婷宜一个人身上,纷纷点头表明自己的好奇心。   婷宜最终还是把目光投放在光雅身边的百草身上,这个小姑娘从刚才起就抱着一个抱枕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手上指甲一直在乱抠,充分表明她了的不安和躁动,“百草,你也好奇吗?”   听见婷宜点到她的名字,百草回过神来,对上婷宜的目光。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初原师兄从来没有跟她讲过李恩秀的事,她也不知道他们居然认识,而且、关系好像还很好。   光雅圈着百草的肩膀,企图给她一点安慰和鼓励,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百草依然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是危机意识,在谈恋爱的女孩子们都会有的感觉。   百草的这副样子,在很久很久以前,方婷宜见过,那是百草在面对她的言语误导和挑衅的时候。那个时候,是婷宜给了百草危机。   所以,是不是也是因为这样,上一世因为婷宜的重重不甘和阻挠,百草最终没有初原走到一起。但是如今,百草的危机感显然不是什么事,那是李恩秀啊,喻初原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婷宜笑了一下,说:“百草,有些事,如果你想知道,就直接去问初原哥哥吧,他会老老实实跟你说的。与其在这里猜测,弄得自己心神不宁,还是开口问清楚比较好。”   “话是这样说没错。”光雅开口,“但是前辈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别在这里吊人胃口,你要是知道就说,不然百草晚上肯定睡不好。”   婷宜无奈,“分明就是你们这些人捕风捉影,故意把这件事放大,这才弄得百草胡思乱想。”   闻言,光雅漂亮的凤眼精光一闪,“所以前辈你的意思是,我们想多了?”   婷宜肯定地点点头,“确实是你们想多了。”   百草不安地看着婷宜,小鹿般的眼神里带着茫然和无措,婷宜心下觉得好笑,叹道果然是年纪还小,便安慰她说:“从本质上来说,恩秀跟我在初原哥哥面前,没什么差别,一样的角色,懂吗?”   “妹妹?”梅玲斟酌地开口。   婷宜打了个响指,赞赏地看向梅玲,“宾果,就是这样,你放心好了,百草。”   林凤在一边托着下巴思索,“初原前辈也太厉害了,和少女宗师的关系居然这么好,他要是不退出元武道,恐怕现在就是另一个宗师吧。”   婷宜心里很赞同林凤的话,初原哥哥的天赋极高,不是简简单单“天才”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就像是天生为了元武道而生一样。然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你最终放弃了某一件事,就只能说明,你不适合,或者说,不契合。   婷宜从沙发上站起来,拍了拍手,“行了,姑娘们,屋子都收拾好了?现在该干嘛干嘛,别以为到了韩国就能偷懒,你们是来参加训练营的,不是来度假的,一会儿晚上,再来一组基础训练,也有助于睡眠。”   秀琴点头称是,其他人也忙附和。唯有晓莹一个人哭着脸,“不是吧,今天刚到韩国,能不能歇一会儿啊……”   婷宜走过去,往晓莹洁白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若白可是吩咐我看好你们,要是给岸阳丢脸,可不是蛙跳这么简单了。”   提到若白,晓莹也顾不得疼痛,连忙说道:“婷宜师姐你知道,云岳宗师要见若白师兄!”晓莹双手握住婷宜的一只手臂,甩啊甩的,面色红润,带着少女的激动和雀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伙儿都惊呆了,你说若白师兄怎么这么厉害呢,名声都传到韩国了,说是金一山大师特意的安排……大家都对若白师兄崇拜得不得了!”   婷宜说:“我知道。”   “你知道?”   婷宜点点头:“在路上遇见了,沣政带着若白往小竹林去。”   “沣政,那个大帅哥叫沣政啊。”   婷宜无语:“大帅哥?也没还好吧,比起亦枫的俊美和精致,沣政就逊色多了。”   听见婷宜这么说,晓莹有些嫌弃地撇着嘴,“分明就是胡亦枫长相太妖孽,是个女孩子站在她身边都会被比下去的好不好,还是那个沣政大帅哥长相养眼,那么好看……师姐……”晓莹甜甜地叫了一声,“你对昌海这么熟,有沣政师兄的电话吗?E-mail也行,或者Facebook?或者MSN?韩国人用什么?也是什么N来着?到底有没有啊?”   婷宜把手从晓莹的爪子下抽走,心里嘲笑亦枫的速度,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你来昌海才第一天,见了多少人?明天开幕式结束以后,训练营才算开始,到时候来自世界各地的选手都一起训练,帅哥不要太多,小心你都挑花了眼。”   晓莹一本正经地点头,若有所思道:“太好了,多看看帅哥心情都会变好,以前总是盯着松柏这些人,审美都要疲劳了好吗。”   林凤不可置否:“我要是整天盯着若白前辈和亦枫,审美一定不会疲劳。”   婷宜无奈地摇摇头,对着秀琴使了眼色。   秀琴走上前,手掌一把拍在晓莹的脑门上,教训道:“你是来训练的还是来范花痴的?有这个空,先来过来压腿,我跟你一组。”   “不是吧,师姐……”晓莹哭丧着脸,“不劳烦师姐了,我还是跟百草一组好了。”   秀琴双手环胸,“百草跟光雅一组,你,过来。”   婷宜看着这小插曲,笑意盈盈,转头对梅玲说:“咱们房间在哪儿?”   梅玲浅笑,“您怎么就知道我们一间呢?”   “不是啊,也成,晓莹,我们一间吧,我带了好些护肤品,在韩国期间,每天给你轮流试,不够我们再出门买。”   “那敢情好啊,婷宜师姐。”晓莹双手合十,十分配合。   梅玲垮下脸,“您老这边请。”   婷宜不由笑出声,一时间,气氛一扫之前的凝重和沉闷。   ☆、 第四十五章 兄嫂   清风袅袅,阳光微醺,方婷宜就是在这样一个好天气里拉着恩秀跑遍了首尔市区大大小小的商厦和专卖店。   “婷宜,够了吧,我们都买了多少了。”恩秀止住婷宜递上来的白色连衣裙,示意她看向一边站着的几个黑衣保镖,每个人手上都拿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盒子,肌肉男与服装袋,怎么看都是一种不协调的反差萌,婷宜也就在这个时候才会表现出千金大小姐的纨绔模样。   婷宜以为恩秀不喜欢这件衣服,转身将裙子挂回,修长的手指继续拨弄架子上新上季的衣服,“今天是训练营的开幕式,我们待在昌海也是无聊,出来逛逛街有什么不好,再说了,你肯定是很久没出来过了,瞧你身上穿的衣服,多半是伯母给你买的吧?”   恩秀无谓地耸了耸肩,任由婷宜拿起衣服在她身前比划,“我穿的最多的就是道服,平时也不出门。”   “你错了,恩秀,女孩子呢,就应该好好打扮自己,等过了十几二十年,就是你想打扮,身体都没那个条件了……这件好,适合你,小姐麻烦这个款式拿件s号。”   “好的。”   恩秀慢步跟在婷宜后边,明亮而雅致的服装店里充满着现代而又时尚的气息,耳边流淌的是西方古典钢琴曲,这样的环境与氛围,于李恩秀来说,无疑是陌生的。然而同时,她并不排斥,反而心底有着淡淡的喜悦,每次和婷宜在一起,她都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平凡的女孩儿,不再是世人捧在高位上的女神。   今天一大早,婷宜就来敲她的门,硬是把她拽到市中心吃早饭,身后还跟着四个黑衣保镖,美其名曰“保护”。恩秀嗤笑,就她们俩这身手,还需要别人来保护?然而很快她就知道婷宜的做法了,进进出出一家又一家的服装店,原来那些保镖是为了给她们拿东西。   “你说要来买衣服,怎么也不给自己买几件,那么多件,我穿的了吗?”   婷宜说:“怎么穿不了,一天穿一件,这还少呢……这个牌子,我记得有经典款,跟这个新款的很像。”   “是的,经典款放在那一片区域,经典款上的排扣是交叉线法缝制,另外衣袖这边的刺绣花纹稍微不一样。”   婷宜思忖:“这个新款还是太轻佻了,给我经典款,就蓝色那个,一样是s号。”   “好的小姐。”   恩秀说道:“也就你买衣服是这样的情况,试都不试,直接叫店员拿。”   婷宜抬了抬下巴:“谁叫本小姐慧眼,只需一眼就可以看出适合你的衣服,放心,回去之后慢慢试,保管你满意。”   看着恩秀清丽精致的容颜,婷宜坏笑道:“你知道哥哥怎么逛商场的吗?”   恩秀歪了歪头,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大概是看都不看,直接让店员把每一个款式每一种颜色都抱起来,然后直接刷卡,在店家的彬彬有礼的殷勤神色中威风凛凛地走出商店吧。”   方婷宜长大了嘴巴,随即笑道:“你还真了解哥哥,他就这样,最没趣了……有一次我让他陪我逛街,那还是一两年前的事,处在尴尬的年龄阶段,并不是所有的衣服都适合,转了好几个地方都不满意。哥哥最没有耐心了,到后来干脆就站在原地不动了,一个电话给韩国分公司的人,让他们把商场里所有新上季的款式和颜色都包起来,啧啧……”   恩秀眉眼弯弯,“男生嘛,总是不耐烦逛街的。”   “你就知道为他说好话。”   婷宜看着店员小姐领着两个纸盒过来,她把视线聚焦到那四个保镖手里,上衣、短裙、裤子、外套、连衣裙还有鞋子,大概就这些吧,确实差不多了。   恩秀长得好看,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她为恩秀挑的衣服,多半是白色的,如同元武道道服雪白的颜色一样,对恩秀来说,那是最衬她的颜色。嗯、风华绝代。   婷宜挽着恩秀的胳膊,肩并肩走出了服装店,漫步在首尔最大的商场里。   今天是周一,最是忙碌的时候,商场里顾客很少,人流稀松,两个容颜姣好的少女手挽着手走在金碧辉煌的商厦里,气质容貌均是上上佳,引来很多人的注视,然而看到她们身后的保镖时,却纷纷移开了目光。   恩秀对逛街买衣服并没有很热衷,她就像是一个活在仙境里的小仙女,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任何和凡尘相关联的事物,都仿佛是对她的一种亵渎。婷宜思索着该挑起什么话题好,最终还是把话题引到了元武道上,“这一次最优营员的选拔,敏珠是势在必得了?”   “那是当然,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丫头,向来都是争强好胜。”   “不过,这次可不一定,岸阳有个女孩,她很强。”   恩秀侧头,看着婷宜说:“我听说了,说是叫戚百草。”   “是。”   “岸阳之行,敏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她不会忘记强者,一旦她超越,那她就再也不会记住弱者。”婷宜一语道破敏珠的骄傲,和恩秀两人四目交汇,默契地笑出声。   “你似乎,很享受没有元武道的生活?”恩秀问婷宜。听了婷宜的解释之后,恩秀也试图去理解婷宜的心情,但是对于她来说,无论发生什么事,要放弃一项追寻十几年的事情来说,还是很困难的。   她很羡慕婷宜,想做什么做什么,活得那样潇洒和恣意。   在李恩秀十几年的生命中,她做过两件事,让她觉得疯狂而痛快,一件,是漂洋过海去岸阳寻找哥哥,那样放肆,惊动了多少长辈;另一件,是喜欢一个叫方廷皓的人,无人知晓,无人关注,默默地藏在心里。   可是无论是哪一件,她都觉得无比畅快。   李恩秀属于元武道的世界。   但同时,她亦属于这个平凡的、大千世界。   “也不能说是没有元武道。”婷宜说,“我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是不和元武道有关的,只怕在今后的很漫长的岁月里,我依然和元武道扯不开关系。但是,我很享受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元武道的感觉,作为一个观众,而不是参与者。”   “其实,我也有想过离开元武道的日子,不是彻底摒弃,而是像你这样。”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对于恩秀说出的、这样的想法,婷宜还是表示认同的。元武道一直像个枷锁一样牢牢束缚住恩秀的手和脚,这项竞技运动与其说让李恩秀飞得更高,倒不如说完完全全遮住了她的天空。   婷宜微笑地看着她:“会有这个机会的。”   恩秀嘴角弯弯,露出浅浅的梨涡,笑着看着眼前漂亮的女孩儿。   认识你们兄妹,实在是太好了。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散步在商场里,也不知道恩秀看到了什么,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婷宜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边柜台里陈列的、好几排、袖扣?   “去看看?”婷宜提议道。   恩秀同意,跨步就往那边走去。婷宜好笑地在后边看她,抬头往这家店的牌子看了看,好吧,是男装。   所以恩秀这是,要给哥哥买礼物吗?   “小姐,麻烦这个让我看一下。”   “好的。”   服务员将一对包装在红色盒子里的袖扣拿出来。   指甲般大小的袖扣,白金的质地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明亮的光泽,上面镶嵌则四排四列方正的黑曜石,如同白昼温柔地拥抱的黑夜。   李恩秀当即就想到了方廷皓,英俊帅气到闪闪发光。   婷宜默默掏出了手机,对着这专注而又温柔的侧影按下按键。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是不是很漂亮?”   方廷皓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很快就回了一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比你漂亮。”   婷宜弯起了嘴角,挪到佳人身边将手机放在她眼前。   恩秀看清了微信上面的汉字,白皙的脸颊升起了两朵红云,“方婷宜!”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李龟年的诗。   幼年时期,恩秀练习汉字书法,曾经临摹到这个帖子。   方廷皓的话如同一剂强劲的兴奋剂,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怦”强烈跳动了起来。   手机的来电铃声响了起来,方婷宜一看,原来是哥哥打电话过来,她并没有继续揶揄恩秀的意思,她也懂得什么是恰到好处,于是挥了挥手机,走到了一遍按下了接听键。   “这么有闲情逸致跟恩秀逛街啊?”   “训练营又我什么事儿,待在昌海也是无聊,就和恩秀出来逛逛。”   “逛逛,逛到了男装店?”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明显的调侃。   “呀,你看到了呀……我在给哥哥你买衣服呢。”   方廷皓冷哼一声,明显的不相信。她不是想着给若白买衣服,要不然,他一定马上飞到韩国,非得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丫头,才多大就给男生买衣服。   婷宜看了一眼那边的恩秀,对电话继续说:“哥,我知道你忙,但你能不能抽空来一趟韩国?”   “知道我忙还让我来韩国,给个理由。”   听这语气,有希望?   婷宜心中一喜,然而一时半会儿找不出什么理由,只能“嗯嗯嗯”地支吾着,总不能说她想撮合他和恩秀吧,绝对会被哥哥打死的,管闲事都管到兄长身上去了。   就在方廷皓准备挂电话时,婷宜突然灵光一闪,急忙补充道:“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就是曲向南师傅的事,你能不能帮着调查一下,亲口问他也好,问问柠姨也行……现在岸阳这么多人都在昌海,百草和光雅也在这里,敏珠那个小丫头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刚到的时候她已经找过麻烦了,训练营的时间这么长,这件事要是不解决,我怕会有麻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最终,婷宜还是听到了干脆利落的声音,“行,这件事交给我了。”   “哥哥万岁!”   “行了,就这几天吧,我会来一趟韩国,等着吧。”   “是,小的遵命。”   挂了电话,婷宜高兴地走到恩秀身边,看了一眼她手里刚拿到的礼盒,“看来你这个礼物可以送出去了,哥哥说他这几天会来韩国。”   恩秀眼睛明显一亮,“真的吗?”   “把‘吗’字去掉,当然是真的。”婷宜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感情这种事很难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的,但是机会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把握。”   恩秀听着婷宜一本正经而又老气横秋的话,笑道:“说的你好像很懂似的。”   “我就懂。”婷宜抬了抬下巴,眼光却不经意间瞟到对面的塑料模特上。   “……你不是、也有喜欢的人了吧?”   ☆、 第四十六章 惊觉   你不是、也有喜欢的人了吧?   方婷宜身形一僵,看向恩秀,“你瞎说什么呢?我不就看中一套男装么。”   一套男装。   黑色竖条的白色立领短袖衬衫,下搭黑色铅笔九分裤,鞋子是黑色皮面白底的板鞋。   人工模特是灰色的材质,黯淡而透着一股深邃。   简约大方,高雅而精致,说不出的好看。   很适合——   呃,若白?   “这是Dior夏季新款,设计主打理念是时尚内敛,结合十八十九世纪欧洲古典风格,两排黑色竖条十分流畅……”   导购员温柔而又清晰的韩语在婷宜耳边响起,她也没仔细听,径直走到那套衣服面前。   触手柔软,面料上佳。   “买给谁啊?总不会是廷皓吧?”   婷宜摇头,“当然不是,哥哥这个公子哥儿的衣服都是私人定制,从欧洲空运过来的,这样雅致而清俊的衣服,不是他的风格。”   恩秀了然,说:“初原哥哥适合温和而成熟的衣风,这黑色的线条带着霸气,不太适宜他现在医生的身份……让我猜猜,不是廷皓,也不是哥哥,那么,是谁?”   婷宜回答:“一个朋友,这次岸阳的领队,你想见的话回去之后就能见到。”   “岸阳的领队?”恩秀说道,“你是说,顾若白?”   婷宜抬眼看向恩秀,“怎么,你认识他?”   “必须认识好嘛,金一山师叔他们几个前辈似乎很看重他教练的潜能,听说世界元武道协会的那些人很看好他这个新秀,这件事情传到父亲耳朵里的时候,他还说这次要见见他。听说他是你们沈柠教练挖掘的,她虽然年轻,但她的教育理念一直以来都是受到国际上的专业肯定的,能够让她推荐出来的人,想必一定很优秀。只不过好可惜,我还没有见过他。”   “若白当然优秀,他是初原哥哥的师弟,也是哥哥的好兄弟。不过你们应该见过的,从前在岸阳,若白说见过你。”   “真的吗?”恩秀努力地调动记忆却一无所获,她记忆中的岸阳,现在能清楚地回忆起来的,就只有初原哥哥和他妈妈两个人,至于其他的,多多少少有些模糊。   听那些长辈们说,应该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烈的人,如果她见过这样的人,就算年纪小,也没理由会忘记。   婷宜开口:“不过他现在有些不一样,没有以前那么爱笑。反正日子还长着呢,你会见到的。”她转身对导购小姐说,“他身高有一八五,偏瘦的身材,鞋子么,大概、应该和哥哥一样的鞋码,四十二,英码七点五。”   “好的,为您包起来。”   婷宜掏出卡递给对方。   “你跟这个若白,什么关系?”恩秀继续追问。   婷宜坦然,“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吧。”   “青梅竹马。”恩秀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就真的只是青梅竹马?”   “要不然是什么?”   恩秀莞尔,“青梅竹马会给他买衣服?”   婷宜面色有些不自然,“我只是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若白而已,仅此而已。”恩秀揶揄的目光让她有些尴尬,她真的真的只是顺眼加顺手。   然而看见恩秀这样猜测,婷宜又有些迟疑,“这样送,是不是不太好?呃、我是说,送男生衣服是不是不太合适?”   恩秀“扑哧”笑出声,单手拨弄着长长的秀发,“你说呢,方大小姐,一不是亲人亲戚,二不是丈夫男友,你就这么直落落地把服装送出手,很难让人不想歪好吗?”   看着婷宜低眉沉默,恩秀清丽的中文话语散开在店里,与舒缓流畅的背景音乐相契合,“我买袖扣,是因为我觉得它们很适合廷皓,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我喜欢他。那么你呢,婷宜?你理所当然地觉得这套衣服适合若白,那么,你喜欢他吗?”   “我喜欢若白?”婷宜咬重了字音,“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们一起长大。”   “有些爱情呢,是一见钟情,浓烈而奔放,有些爱情呢,是细水长流,宁静而致远。”   “我当若白是好朋友。”   “那也不是不可能,也许是你自己没发现呢?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自己是不知道的,当事人总是后知后觉。”   恩秀看着婷宜没有继续说话,婷宜也没有再开口,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店面里的中央空调打着适宜的温度,然而婷宜却觉得自己的手心正在出汗,后背上也是汗涔涔的感觉,最终重要的是,她心跳得厉害,或者说,是慌得厉害。   恩秀的眼睛清澈而又明亮,两个人站得近,方婷宜能清楚从好友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略带无措的表情。   恩秀说的喜欢,她知道,是指男女之间的喜欢。   可是若白是朋友,也是家人,她怎么会对他有这种喜欢呢?   “小姐,您的衣服,卡,以及票据。标签已经帮您剪下放在袋子里。”   婷宜从对方手里接过两个袋子,信用卡和票据胡乱地塞进包里。   “您的男朋友真幸福,欢迎下次光临。”   看着导购员姣好面容,方婷宜重新扬起的、得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一次,她真的笑不出来了。   男朋友。   这一句韩语比起汉语那三个字,更像是一根利箭,准确无误地□□她的心房。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后悔自己会韩语。如果听不懂,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然而方婷宜又问自己,现如今,她听懂了,所以呢,有什么事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若白不是她的男朋友。   但是你想否认吗?你又想承认吗?你有这个心吗?你没这么心吗?方婷宜这样问自己。   思绪百转千回,怎么也找不到最初的那个头。   最终的结果是,方婷宜拉着恩秀的手,逃也似地离开了那家店。   坐在回去的黑色宾利上,恩秀看着婷宜的侧脸,面容有些担忧。   她承认,刚才在那家店里的话,她实际上是带着调侃和调笑的意味在里面,她所料想的婷宜的回答,无非就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然而从婷宜的反应来看——这里面,好像确实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婷宜她,真的喜欢那个叫“若白”的少年吗?   如果是她随口的话让婷宜陷入到复杂的心理状态里,那么,她真的觉得很抱歉。   相比恩秀兜兜转转的担忧,方婷宜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景象,眼神也没有焦距地、始终盯着一个方向看。   她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却在她可承受的痛感范围里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上车开始,她整个身体就好像回到当时在岸阳的那种不舒服的状态,为了百草进训练基地的那件事而引发的、诡异的、莫名的不舒服。   是病了吗?   当然不可能。   耳边反反复复响起恩秀的问题——   “那么,你喜欢他吗?”   “那么,你喜欢他吗?”   “那么,你喜欢他吗?”   顾若白是谁?   从一个软糯得如同玉一般的小男孩,到后来腼腆而又害羞的玩伴,再到后来阳光而英俊潇洒的少年,甚至于是现在清冷如墨的男生……   方婷宜眼前像是在放录影带似的,一点一点放着过去的影像,从初遇,到后来漫长的年少时光——她猛然发现,他们居然认识了这么久。   所以说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是么?   他会爬到果树上为她摘果子,也会在长辈教训的时候为她背黑锅;他曾经牵着她的手走过泥泞的田埂去看海洋般的油菜花田,他也曾经背着昏昏欲睡的她走过漫长的黑夜送她回贤武;他教训过她,在她胡闹而过分任性的时候,他呵斥过她,在她无法无天你触碰他的底线的时候;然而绝大多数的时光,他们都是快乐而又简单的。   开朗的若白,冷漠的若白。   小时候的若白,长大后的若白。   穿白色道服的若白,穿黑色道服的若白。   初原哥哥身后的若白,松柏弟子面前的若白。   哥哥身边的若白,哥哥对立面的若白。   甚至于——   方婷宜身边的顾若白,以及,还是方婷宜身边的顾若白。   “我不喜欢他!”   婷宜突然大叫一声,吓了恩秀一跳,她连忙去扶婷宜的肩膀,却发现她的身体正处在不自觉的颤抖之中,就如同普通人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怎么了,婷宜?”   “我不喜欢他,恩秀,我不喜欢他……”婷宜抓住恩秀的手,语气急切而又强烈,好像急于证明什么似的,引得前面的司机频频从后视镜往后看。   “好好好,你不喜欢他,我知道了。”恩秀安慰道,心里有些担心,她清晰地发现,婷宜的眼神没有焦距,里面充满了慌乱和恐惧,白皙的脸上也没有了血色。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是姐妹间的谈笑,爱恋这样的事,也不是不能说的秘密。   可是,婷宜为什么会这样?   恩秀拿出随身带的手绢轻柔地为婷宜擦去额头上的汗,说:“婷宜,你怎么了?不喜欢就不喜欢,不要再去想了好不好?”   婷宜看着她,吐字清晰,说道:“恩秀,我不喜欢若白。”   恩秀迟疑,随即点点头,笑道:“好,你不喜欢若白,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听了恩秀的话,婷宜仿佛得到了肯定,后背重重地靠在车座的靠背上,眼皮很重,沉沉地睁不开来。   方婷宜现在很难受,胸很闷,呼吸有些急促,心口像是被钝器割伤。她单手去摸索车门上的按键,车窗摇下,温柔的夏风刮在她的脸颊上,吹冷了她身上排出的汗液,□□在外的肌肤泛起疙瘩,不禁让她打个寒颤。   “恩秀,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恩秀面带愁绪,“是我的错,不该跟你开玩笑的。”   婷宜说:“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她自己的问题。   刚才——就像是梦魇了一样。   心情突转急下,是因为若白吗?   ☆、 第四十七章 梦境   “婷宜,真的不用我陪你吗?”   站在宿舍门口,恩秀担心地问道,婷宜的脸色真的很不好,“今天的安排还没有结束,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要不我打个电话给哥哥,让他过来看看你。”   “别。”婷宜说道,“别告诉初原哥哥,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问题想要想清楚。”   恩秀还是不放心,拿手背贴着婷宜的额头,“也没有发烧……”   婷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都说了我没事。”   拗不过婷宜,恩秀最终还是决定让她自己一个人好好休息。   婷宜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倩丽的身影三步一回头,冲她挥了挥了手,等到恩秀的身影转角看不见,她手里两个Dior的袋子倏地落地。   她没有看到,就在恩秀拐过一个弯消失了身影后,她改变了前行的方向,并没有往她自己居住的地方走去,而是踏上另一条道路,去了体育馆。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弯腰从地上拾起衣袋,又从包里掏出宿舍的门卡,插到门口的仪器上。整个动作,几乎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一步一步踏上楼梯,高跟鞋的鞋跟和红木阶梯相互碰撞,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格外的响亮,也同时寂寥。   一步又一步。   方婷宜觉得她正一步一步走向过去。   但同时,又一步一步迈向未来。   眼前阵阵发黑,她努力地扶着周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关节泛着苍凉的白色。等到她好不容易进了房间,看到那张她躺过一个晚上的床,身体再也控制不住,狠狠地砸了过去。装着鞋盒的纸袋落地,砸出更加清脆的撞击声。   方婷宜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戚百草对着若白大声质问“为什么不让她参加道馆挑战赛”,那样激烈而又响亮的声音吸引着正准备出门的她和初原哥哥。   若白替百草穿好护具,指点着她打赢每一场比赛。   她和初原哥哥从国外回来,在岸阳的夜市上,她看见若白和百草并肩走在一起,她挽上初原哥哥的手臂,炫耀似的开口,“若白,百草,好久不见了,你们也来逛啊”,“……既然这样,初原哥哥,那我们就不要打扰若白和百草了,先走吧”……   来到基地,参加那次合训,若白当众拒绝跟她一组训练,“我和戚百草一组”,那样铿锵有力的回答,当她觉得很难堪,但她依然保持得体的微笑,“没关系”。   再一次跟百草对上,也不知道若白跟她说了什么,再次开赛之后,比分一下子就被追上,平分,是平分,她们打平了。   封闭训练这么久,做了这么多的努力,终于拿到了比赛资格,然而若白一回来就去找了柠姨,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最终的结果,她还是跟百草对上了。也就是这一场比赛,她残废了,双腿没有了知觉,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   再然后。   她在医院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在苏黎世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她会看体育新闻,她会看体育杂志,她也会看报纸上的体育板块,甚至于,她上网搜索资料——戚百草,还有,顾若白。   黄金搭档。   患难眷侣。   相互扶持的风雨情侣。   什么的描写都有。   在百草获得第一次奥运会冠军之后,若白求婚。   同年十二月,两人在岸阳完婚。   三年后,他们的女儿芽芽出生。   芽芽,那个叫芽芽的小女孩,她见过的,在哥哥的钱包里,很可爱,可软萌,像极了若白,可是那一双倔强的黑眸,却和百草一模一样。   顾若白和戚百草,依然征战在世界元武道的道路上,收获了一次又一次鲜花和掌声,他们俩的名字,总是被捆绑在一起。   像松柏一样的若白。   像韧草一样的百草。   站在世界巅峰的组合,不败的神话传说。   激起了多少人心中的武侠梦。   视线渐渐模糊,方婷宜无意识地将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她很疼,真的好疼。   “呜呜……好疼啊……”   “怎么了婷宜?”   “膝盖、膝盖摔破了。”   “让你去爬树。”   “可是上面有、有知了……”   “以后我帮你抓好了……上来吧,我背你去消毒上药。”   “……谢谢你,若白……”   若白这么好,知道她放弃了元武道之后,虽然很生气,但也没有不理她太久。方婷宜知道的,若白舍不得不理她太久的。   她以一种近乎死缠打的方式去讨好若白,可是若白也没有嫌弃她。   无论若白说出怎样伤人的冷言冷语,她都没有离他而去,就算是伤害,她也没有离开若白的身边,若白跟她说“谢谢”。   她想尽办法去恢复他们兄弟三个的关系,若白跟她说“谢谢”。   她自告奋勇地去医院照顾叔叔,若白跟她说“谢谢”。   他们会躺在同一张床上讲故事,他们同喝一碗鸭血粉丝汤,他们共喝同一瓶矿泉水。   若白会心疼她,他会温柔地给她上药,见她身体不舒服,抱着她匆匆忙忙去找初原哥哥。   他们也亲吻过,虽然那算不上吻。   若白依然教训她,不让她吃那么多东西,会嘲笑她的功课水平,会讽刺她身手的退步,可是在人海茫茫中,只要方婷宜一回头,身后总是站着顾若白。   方婷宜。   顾若白。   如果、如果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方婷宜是被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房间里暗沉沉的,侧头一看,早上拉开的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上了,身上也不知何时多了一床被子。   伸手揉眼睛,触手之处却是冰凉一片。泪,是泪,满脸的眼泪。婷宜拿手去摸枕头,指尖沾满了冰凉的湿润感。   哭了,原来自己哭了啊。   做着上一世的梦,所以哭了吗?   然而明明她也记得梦中也有这一世的美好,所以,她为了这么美好的梦,也哭了?   答案她无从知晓。   房门被关上了,她可以听见晓莹叽叽喳喳闹腾的声音,就算见不到,方婷宜依然可以想象小姑娘如花的笑脸。   她没有开灯,借着从门缝下传来的光线,她可以看到床头柜上静静地放着两只笔挺的纸袋。   那是买给若白的。   方婷宜突然不想看到它们。   她摸到包,从里面拿出手机,突如其来强烈的光让她的眼睛一阵不适应。屏幕亮度忘记调了,不过她也不在意,闭眼、睁眼、闭眼、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四个人的照片,喻初原、方廷皓、顾若白、方婷宜。拍摄于很多年前,他们去郊外踏青,哥哥掉水里了,初原哥哥和若白把他捞上来,她在一边说风凉话。   拍得挺好。   上面的若白,五官还没有长的很开,但是显然可以看到现在的绝代风采。   婷宜一直珍藏着,从回国开始,这张照片就成了她手机的墙纸,每天都要看好几遍。   暗沉的环境里,手机成了光源。方婷宜找到“设定”的图标,找到“显示”,找到“墙纸”,找到“更换”,随便从相册里找了一张风景照,点击“确定”。   方婷宜突然不想看到顾若白。   她静坐在床边,光着脚,高跟鞋不知道哪儿去了,脚边似乎只有一双拖鞋,伸脚够了够,勾过来穿上。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婷宜重新按键。她点开照相机。切换成自拍模式,画面中的方婷宜,真的,跟鬼一样。   太狼狈了。她跟自己说。   神色倦怠,苍白没有血色,眼睛里的血丝清晰可见,偏头呈现出角度的时候可以看到泪痕,头发也因为睡觉的缘故而凌乱非常。   跟女鬼没什么两样,不过也是个漂亮的女鬼,方婷宜自嘲地挤出一个笑容。   很难看。   她僵硬了嘴角。   借着手机的灯光,她摸索到床另一边的床头柜上,上面摆放着各种化妆用品。   湿巾。   爽肤水。   乳液。   面霜。   粉底。   唇膏。   腮红。   眼影。   梳头。   自始至终,方婷宜依旧没有开灯。   做完了这些事,她松了一口气,将手机锁屏,握在手机,然后起身,开门。   “咦,婷宜师姐,你醒了?梅玲说你在睡觉。”最先看到婷宜的,是范晓莹。   金色的夕阳透过几净的窗户打进来,偌大的客厅里小姑娘们纷纷聚拢在一起。   婷宜说:“和恩秀逛街太累了,回来就睡了一觉。”她对上梅玲的目光,女孩清澈的眼神显然透露出浓浓的担忧。   是梅玲拉的窗帘,是梅玲盖的被子,是梅玲给她脱鞋。所以,她看见了吗?在梦中哭泣的模样,还有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婷宜冲着梅玲展露出一个笑颜,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的安排结束了吗?”   林凤说:“这才刚回来呢。”   婷宜注意到面前茶几上摆放的好几张地图还有笔记本,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晓莹兴致勃勃地回答:“婷宜师姐你也赶紧准备准备,若白师兄说了,今晚给我们放假,民载会带我们出门逛逛,我们在研究旅游攻略呢。”   光雅翻了几张地图,说:“哎呀,不是跟你说了吗,民载已经计划好了,这些事情不用我们操心。”   “切,人家只是避免迷路好吗,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婷宜无奈地摇摇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地图和笔,细心地为大家标上中文和一些注释,边写边说:“你们现在就要走了吗?”   “是的呢,师姐你去不去?”   婷宜摇头,“我刚从市中心回来,逛了一天的街,累都累死了。既然若白难得给你们放一次假,就好好去玩吧,首尔的夜市也很著名,你们会喜欢的。”   秀琴点点头,看着婷宜说道:“那师姐你好好在宿舍里休息吧。”   婷宜将手里的地图递给秀琴,嘱咐道:“安全什么的我也不担心,你们大家别走散就好。其实韩国不少人都会中文,大街上中国人也很多,既然有民载领着你们,也不会有什么事。”   这时候梅玲在婷宜身边坐下,有些不放心,“我还是不去了,婷宜前辈,我……”   婷宜打断她的话,敛起了笑容,摇摇头,“我没事,真的。”   梅玲皱眉。她们听见若白师兄给她们放假的消息,兴高采烈地回来。她一走进房间,就看见婷宜前辈整个人蜷曲成一团缩在床上。   她在哭,婷宜前辈居然在哭。   这个认知让梅玲一下子就愣在那里,第一反应就是连忙关上房门。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地板上掉落两个袋子,她拾起来一看,衣服裤子还有鞋子,居然是男装。婷宜前辈惨白着一张脸,呜咽的抽搐声一阵一阵地传来,好不可怜。   明明没有发烧,却一直在出冷汗,倒是有点低烧的意味。   梅玲很担心,这样虚弱的婷宜前辈,她第一次看见。   “婷宜师姐不舒服吗?”百草小心地询问,“要不要找初原师兄来看看?”   “是呀是呀,师姐你不舒服就说。”   婷宜笑了笑,“我真的没事,就是逛街逛累了而已,你们好好去玩,不要管我了。”   “真的?”梅玲疑惑地看着她,显然不相信。   “真的。”婷宜肯定地点点头。   众人见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她们的婷宜前辈看起来确实挺精神了,脸色也不错。于是她们也放心地去收拾自身,来到韩国这样一个地方,现在又有机会出去逛逛,小姑娘们的心思都扑在了吃喝玩乐上。除了看到婷宜受伤那一面的梅玲,谁都没有看出来,她们眼中向来光彩熠熠的月光女神,在精致美丽妆容下,是怎样的苍白与疲惫。   婷宜看着百草娇小的身影,在房间和客厅两边跑来跑去,欢快的步伐藏着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与欢乐。   回想起那睡梦中的片段,方婷宜眼神中抹上复杂的愁绪,一个人静静地在沙发上坐着,周围是师妹们花蝴蝶一样的裙装翩翩的身姿,还有化妆品的各种香味弥漫在她的鼻尖,耳边的女音灵动而娇俏。   方婷宜仿佛置身于一个人的世界。   这样的状态落在从房间出来的梅玲的眼里,她才舒展的眉头又重新聚拢,动了动嘴唇,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前辈向来自尊又自强。她知道。   众人欢快地挎着包出门,婷宜起身送她们,走下楼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外面就传来晓莹的大嗓门儿,“若白师兄?”   婷宜身形一愣,僵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   门口絮絮地又不知道在说什么话,方婷宜看到姑娘们一个又一个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然后出现的身影,清冷而英俊,镶嵌在门框里,眉眼如画。   ☆、 第四十八章 喜欢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却又怯懦和害怕,那么,只怕是一眼都觉得奢侈。   婷宜愣愣地看着他,快速别开视线。   而门口的若白,却将思绪倒回到半个小时之前。   “初原哥哥!”   “恩秀?”   各支队伍陆陆续续走出了体育馆,门口的少女双手贴在身后,一眼就看到了风姿俊朗的喻初原。   不少眼尖的人,一下子就发现了门口的少女就是李恩秀,纷纷驻足停下脚步,人流的前进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韩国队作为东道主走在最后,金敏珠向来是个急躁的主儿,眼见着队伍听了下来堵在了门口,心下烦躁,拨开人群就挤了出来,一看到是自家欧尼,高兴地蹦过去挽住她的胳膊。   “欧尼欧尼,你是来等我的吗?”   恩秀笑着点了点小丫头小巧的鼻子,“啊尼唷,欧尼是来找岸阳队的。”她送婷宜到宿舍,又让方家的保镖将所有东西送到她的住处后就过来了这里。   敏珠垮下脸,很不高兴,愤愤地看了一眼那群人。   初原笑着走过来,“恩秀,有什么事吗?”   恩秀看一眼这场馆门口的情况,看到从后面走上来的闵胜浩,对着他点了一下头。闵胜浩便开口道:“诸位先回去休息吧,从明天开始就是正式的训练营了。”   见到昌海大师兄这样说,大家也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既然少女宗师是来找中国队的,他们也不至于不会看情况,反正营期还很长,总会见到李恩秀的。   “闵师兄,明天见。”   “那我们先走了,闵师弟。”   看见闵胜浩送走了其他国家队的人,范晓莹赶紧拉着百草的手奔到初原师兄身边,对着李恩秀就是一张甜甜的笑脸。   相比于百草的无措和腼腆,晓莹的笑脸显然更吸引恩秀的目光,她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笑容甜美的、眼睛大大的女孩儿,很可爱,她友好地回了她一个微笑。   初原看出了晓莹那小丫头的小心思,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决定来了昌海,有些事情,他是要做个了断。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跟百草说,但是训练营才刚刚开始,他没能找到这个机会,没想到恩秀再一次跑过来找他。   初原再一次问:“恩秀,你有什么事吗?”   恩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今天跟婷宜出门逛街了,现在刚回来,路过这里就来看看。”   “是吗,那很好,你是该多出去走走。”   恩秀笑着没说话,一双清澈的黑眸只是往初原后面扫去,这个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么,就是他了?   从左到右,李恩秀一个又一个辨认岸阳的队员,终于在视线看到中间的时候停下了。   少年俊美非常,有着中国古典的温润细腻,然而浑身却带着清冽的气质,眉眼间似乎藏尽了北极冰雪。   美人在骨不在皮。   只一眼,李恩秀就确定,这个人就是顾若白。   见到恩秀目不转睛地盯着若白看,初原也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晓莹、百草,还有其他的岸阳队员们,都纷纷将目光聚焦在他们的领队身上。   若白有些不解,刚要开口,不料被对方抢先了一步。   恩秀大方地站到若白面前,笑着说:“你好若白,我是李恩秀。”   若白点头,“你好。”   恩秀说:“你忘记了吗?我们见过的,很多年前,我去过岸阳,去过松柏。”见到真人的时候,李恩秀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配上婷宜的寥寥数语,她想起了当年在松柏那个温润而阳光的少年。   若白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说:“我们见过。”   另一边范晓莹就看不懂李恩秀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她拉了拉百草的衣角,小声地说道:“什么情况啊,她不是来找初原师兄的吗?怎么和若白师兄攀谈上了?她说她去过松柏你听见了没有……我去,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晓莹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实际上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了,除去昌海那些对中文一知半解的人。   恩秀笑笑,对这个小姑娘的话不以为意,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婷宜的事。   “恩秀师姐,你有事的话,我们先走了。”闵胜浩说道。   恩秀点点头,这样也好。   闵胜浩大手一挥,领着昌海一众人离开,只留下民载一个人,又顺手拎着金敏珠的领子,将其拖走。   “师兄,你放开我,我要和欧尼一起……你放开我……”   无奈地看着敏珠被胜浩拉走,恩秀又重新把目光放在若白身上。   怎么说,要怎么跟他开口呢?   话到嘴边,恩秀又有点迟疑。   初原好心地说道:“恩秀,边走边说吧。”   一边的亦枫朝着初原挤眉弄眼,像是要急切地表达些什么,初原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若白说:“之前休息的时候你说你同意了今晚的安排?”   若白凉凉地看了一眼亦枫,对方装模作样地抬头望天,他叹了一口气,宣布道:“晚上放假,你们出去玩吧。”   “欧耶!”   “太好了!”   “谢谢若白师兄!”   大家都欢呼雀跃起来,几个男生当即勾住民载的胳膊,絮絮叨叨地询问起了首尔的状况,女孩子们也高兴地围在一起。   初原摇摇头,跟在他们身后,然而也故意放慢了脚步,留意身后两人的情况。所有人几乎都是很有默契地不去关注若白和恩秀的事情,像是故意说话说那么大声,好让他们有个交谈的机会。   若白原本以为这李恩秀是想跟他交谈关于元武道方面的事,毕竟他昨天才去见了云岳宗师,但是让若白没有想的是,她开口就是“婷宜她……”   “婷宜她怎么了?”若白问。   恩秀敛起了笑容,说:“我们今天去逛街,逛到后来婷宜或许有些累了,神色不太好,她要强,不让我担心,但是我觉得她真的很不舒服。”   若白皱起了眉头,问道:“是生病了吗?”   恩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跟她说让初原哥哥去看看,她也说用不着,休息一下就好了。”恩秀心里叹息,当然是生病了,而且是心病,病因还是跟身边这个人有关。   若白英挺的眉毛越皱越紧,担心之色显而易见,“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若白这样回答李恩秀。   他有点担心婷宜的情况,所以也没有细想,为什么李恩秀要把婷宜的情况告诉给他听?他不是初原,他不会治病,就算告诉他,也没什么用。   若白没有细想,心里揣着什么事,等到他有些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就已经站在了师妹们宿舍大门口。   若白看着几步之外的婷宜,神色也还好。   婷宜避开了若白的视线,说:“人都走了,你不跟他们一起去玩吗?”   若白淡淡地说:“有初原和民载在,我放心。而且……李恩秀说你不太舒服,我不放心,来看看。”   恩秀。   看来她还是不放心。   方婷宜以为她顶多就是让初原哥哥过来给她量个体温、拿合消炎药过来,没想到,她居然跑去找若白。   “我没事,是恩秀她太小题大做了,不就逛着街嘛,能有什么事?”婷宜不敢去看若白的脸,走回到沙发上坐下。   空无一人的别墅里响起关门声,还有男生沉稳有力的步伐。沙发深陷下去,婷宜余光瞥到若白的衣角,身体反射性地往旁边挪去,就好像受到了什么惊讶。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又有些后悔。你躲什么,就好像若白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方婷宜,你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身边的若白将这一举动理解为婷宜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脸色,这也就更加坚定了他要一探究竟的想法。若白两只手抚上婷宜的肩膀,硬生生把她身子掰过来。   婷宜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A字裙,若白的手接触到她□□在外的圆润小巧的肩头,触手的冰凉让他心里一惊。   “身体怎么这么凉,生病了?”   “没有。”婷宜身体受力,歪着脸不去看若白。   “看着我!”若白语气愠怒,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见婷宜依旧犟着脸不肯转头,他单手抚上她的脸,托着她的脑袋让她看向自己。   “你化妆了。”若白说得很肯定,两人的距离很近,他可以清楚地闻到女孩身上的脂粉味,指腹在她的脸上摩挲了几下,仔细一看,浅浅的腮红印在他的手上。难怪气色看上去还不错,原来是化了妆的原因。   若白叹了一口气,拿手背贴上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可是为什么身体这么凉?   婷宜推开若白的手臂,“我说了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你不用管我了。”   “什么叫我不用管你了。”若白有些生气,“多大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既然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出门,化妆出现在大家面前,要强也不是你这样的要法。”   严厉而愠怒的话语,却怎么也抵挡不住浓浓的关心。   方婷宜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而且怎么样都止不住,像是开了闸门泄下的洪水。   若白慌了。   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看见婷宜哭了,而且哭得像个孩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他心中不忍,长臂一揽将女孩搂进了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他的衣服。   被清冽的薄荷味道紧紧包围,那是熟悉的气息。方婷宜感觉到若白宽大的手掌拍着她的后背。   这一份温暖,她很贪恋。   婷宜双臂怀着若白劲瘦的腰身,用了很大的力气。   真的真的,不想放手。   偌大的房子,就只有在沙发上紧紧相拥的男女,还有女孩儿呜咽的啜泣声,渐渐地,转变为无声的流泪。   方婷宜终于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不对劲的原因。   以及,她终于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原来,一直以来,她所不敢面对的,就是喜欢上若白这个事实。   一直拿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欺欺人,一直拿青梅竹马的感情理所当然地跟若白相处。   恩秀的话,让她害怕。   她害怕她的心意。   方婷宜喜欢顾若白。   原来,这竟是事实。   ☆、 第四十九章 相处   “哭够了?”   “嗯。”带着浓厚鼻音的声音从若白怀中响起,婷宜依旧抱着他,将头埋在他胸前不肯出来。若白一只手掌摸上她的脑袋,动作温柔而又安慰。   “既然哭够了,那就来说说怎么一回事。”   “不想说。”   若白叹了一口气,“不想说,那就别说了。”   婷宜松开若白的身体,将身子从他怀中移出来。白色的T恤短袖上,从右肩膀到到胸口被打湿了一大片,上面沾满了粉底和腮红,这件衣服被毁得一塌糊涂。婷宜从若白衣服就可以知道自己现在的脸有多花,连忙用双手挡住脸。   “对不起啊,若白,把你衣服弄脏了。”   若白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不以为意,对她说道:“现在感觉好多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婷宜摇摇头,扒在脸上的手掌分开手指,露出眼睛,“我没事了,感觉好多了。”看着他依然没有舒展开来的眉头,婷宜暗骂自己的矫情与不懂事。   脑子里突然想起床头柜上放着的衣服,婷宜对若白说:“那什么,你跟我上来一下。”说着便立马起身,蹬着楼梯就上了楼。   若白看着婷宜精神的步伐,感觉心里提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嘴角上扬,起身跟了上去。   方婷宜快步冲进了房间,一头栽进卫生间水龙头下,哗啦啦的自来水冲洗着她不久前才化好的妆容。拿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水渍,方婷宜干净美好的素颜出现在面前的镜子里,除了眼睛还有点红红的,脸颊上和嘴唇上的血色都已经回来。她挂完毛巾拿两个手掌拍了拍脸,无声地对着镜子的方婷宜说道,“方婷宜,加油。”   走出卫生间,婷宜看到若白站在门口等她,不知什么时候,夕阳都已经西下,夏天独有的明亮又暗沉的光线打在这件双人房里。   婷宜走到她的床边,拎起矮柜上的袋子,“喏,把衣服换上吧。”   对方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挑了一下眉毛,神色中带着一抹探究。   她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不自然,别过头清了清嗓子,“陪恩秀买衣服,路过一家男装店的时候顺手买了一套。”   若白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眸冷峻而深邃。   方婷宜被这样的气氛弄得浑身不自在,解释说:“真的是顺手,觉得挺适合你的,就买了……反正也你现在衣服也脏了,就换上吧,我也不知道你穿多大的号,裤子和鞋子也穿上试试。”说着,也不等若白说话,干脆把手里的两个大袋子往他胸前一扔就出去了,“砰”地一下带上了门。   若白两只手环着婷宜砸过来的衣袋,轻轻地笑出了声。骨骼分明的手拨开衣袋取出里面的衣服,白色黑条纹的衬衫、黑色的裤子,另一袋子里是鞋盒,里面是一双黑色白底的板鞋。   若白翻着减下来的标签,鞋码七点五,衣服裤子都是M号。   是他的衣码,若白莞尔。   就在他一整套衣服换上去并且系好鞋带之后,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婷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把衣服放我床上吧,是我弄脏的我帮你洗,另外,你换好了就下来吧,我去做饭。”   也没等他回答,若白就听见脚步声渐远。   这丫头,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莫名其妙地给他买衣服,莫名其妙地抱着他大哭一场,莫名其妙地又要帮他洗衣服。   若白脑海里突然想起刚才李恩秀的话。   李恩秀为什么来找他?显然不是婷宜让她来的。   若白揉了揉眉心,心里直觉有什么东西出来,然而却怎么也抓不住。   他决定先暂且放下这个疑问,再观察看看婷宜的状态,像刚才那样的场景,真的让他一时间心里很慌,似乎,还有、心疼?   少女穿着点点碎花的围裙在砧板上切着葱花,厨房柔色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长长的秀发披在她的身后,有那么几缕乖巧而又安静地垂在空中。   若白走下楼后,看到的就是这样静好的画面。   听见脚步声,婷宜知道是若白下来了,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身后说:“昌海的礼仪很周到,怕我们吃不惯食堂的韩国菜,昨天傍晚的时候民载特意给我们送来很多新鲜的食材,本来是说要不要给你们也分一点过去,但是一耽搁就忘了。不过除了你,大概也没有人会做饭吧,亦枫他们也肯定将就着食堂的饭菜算了,民载倒是挺了解你们男生的。”   婷宜切完葱花,旁边放着一些洗净的蔬菜,手边已经没有可供方婷宜清理的食材,她必须转身去身后的冰箱拿。然而婷宜感觉到,若白他就站在厨房的门口。   心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外面清凉的风透过纱窗灌进来。方婷宜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颔首低眉,她打开冰箱的门,目视里面的食材,说:“你想吃什么?就我们两个人的话,炒两个素菜,外加鳕鱼和爆炒鸡丁,再来一个汤,怎么样?”   冰箱冷柜里弥漫着冷气,婷宜双手已经拿好了几个用保鲜膜封着的盒子,可是无奈若白迟迟不开口说话,她只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身上。   “你询问我的意见,都不用看着我吗?”   淡淡的话语充满低沉的磁性,方婷宜心里一怔,手中的力道也加强了,一只手上的最上面的鳕鱼片,保鲜膜已经被她的指甲划破。   方婷宜暗骂自己的没出息,她居然忘了若白的敏锐度,他是元武道高手,也是元武道教练,看穿人的本事是他的特长。   她知道自己的表现与平常大相径庭,蒙蒙梅玲她们、找几个理由搪塞过去还行,但是面对若白,这是绝对不行的。虽然若白说“不想说就别说了”,但婷宜清楚地知道,那不过是若白缓和她心情随口的安慰。他还是会刨根问底,直到她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可是,方婷宜该怎么说?   我喜欢你,所以我哭了?   婷宜稳了稳心绪,转过头,刚好对上若白清俊的眼神。   她白天买的衣服,若白穿上了。   很合身,   俊朗无双,风华隽雅。   和她买衣服当时所想象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忽然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声音也有些发抖,“那么,你想吃什么?”   若白走进厨房,从她的手里拿过食材,又用手肘关上冰箱的门,“拿个东西拿这么久,女孩子别把手放在冷的地方那么久。”   “哦。”婷宜直愣愣地点头。   若白将东西放在砧板上,说:“就你刚才说的菜色,去开火吧,我来洗。”   “好。”婷宜走到门背后拿出新的围裙,示意若白穿上。   若白也不介意同样的小碎花花色的围裙,熟练地系上。   婷宜正要去开火,却被若白一把抓住胳膊,“怎、怎么了?”她有些结巴地说话,眼神有些心虚地乱瞟,就是不敢去看若白的眼睛。   若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发圈,“转过来。”   婷宜依言转身,那是她放在梳妆台上的发圈,原来若白注意到了,她梳洗完后连头发都没绑就进了厨房。   若白的手指穿过婷宜的发丝,帮她梳理头发。婷宜静静地看着地面,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头顶是柔和的节能灯打下灯光来,白净的地板上落下两道贴着的影子。男生个子高高的,一只手臂,大臂和小臂弯成一个角度。透过影子,没有表情也没有神色,但方婷宜能清晰地想象出若白此刻专注而又认真的神态。   “好了。”   头顶传来若白的身影,婷宜小声地说道:“谢谢啊。”   手指按下油烟机的按钮,“轰轰”的响声在这二十平米的厨房内响起来。   终于有了别的声音,方婷宜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刚才一直响在她耳边的,就只有她自己心跳如雷的声音,那样剧烈,她几乎都要以为若白能够清楚地听见。   小室里,油烟味,调料味,饭菜香味,混杂在一起,若白洗净砧板和刀具之后,拿一边挂着的毛巾擦了手,就站在原地看着婷宜做菜的背影。   自始至终,三两道菜都出锅了,婷宜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一个背对着她的姿势。   眼神飘忽,不敢看他,尽量避免正对着他这个人。若白心里得出一个结论:方婷宜在躲他。   难道他这么不受待见?若白问自己。   他做了什么事呢?若白问自己。   婷宜为什么不敢看他?若白问自己。   然而这些问题他都回答不上来。   肉食的香味很快就弥漫在厨房里,婷宜现在做的是,爆炒鸡丁。若白盯着她的动作,没有加辣椒,没有倒醋,只是加了几勺酱油,这样做出来的菜,少了浓郁的香味,少了极佳的口感,也少了鲜艳的色泽。他不吃辣,也不吃酸,婷宜记得他的习惯。   若白就这样看着婷宜的背影。   娇小,而且瘦弱。   露在裙装外面的胳膊纤细而白皙。   突然,“吧嗒”。   是电饭煲跳动的声音。   若白抬眼看过去,饭已经熟了。   然而他将手摸上自己的心房处。刚才,似乎、猛地跳动了一下、他的心?   昌海分配的那一幢宿舍,房间都在二楼,一楼除了一派沙发之外,尽显空旷,只有靠近落地窗户的边上放着一张长方形的餐桌。   婷宜和若白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着婷宜做的饭菜,一言不发。   若白突然放下筷子,看向面前的婷宜,她低着头扒饭,几乎要整张小脸都埋进碗里。时光倒置,若白响起了婷宜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在岸大的食堂里吃饭。同样面对面,同样餐桌上放满了好吃的饭菜,只是那个时候低头吃饭不说话的是他,而想法设法找话题的人,是婷宜。   注意到若白停下了筷子,婷宜微微抬眼,却没有抬头,问他:“我做的不好吃吗?”   若白回答:“没有。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婷宜手里的筷子戳着白米饭,“梅玲挑食,所以会了。”   梅玲不挑食,只要能下口的东西她都吃。   是顾叔叔住院的时候。婷宜翻了很多食谱,学会了煲汤。很快,各式各样的菜,她也学会了。   当然,这个理由她不会告诉若白。   若白将背靠在椅子上,问:“躲我干什么?”   略带审视意味的话,婷宜停止手上的动作,说:“我哪有躲你……”   “看着我的时候目光闪烁,又索性干脆不看我,还说没有在躲我?哭一场就好了,也不是身体不舒服,那么就是心理不舒服。受委屈了?还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总不会是李恩秀让你不高兴了吧?”   “不是恩秀。”婷宜急急忙忙抬头,她放下手里的筷子,两只手从餐桌上移到餐桌下,放在腿上,握成一个拳,似乎要给自己一种支持和力量。   “不是她——”若白开口,“那就是我。”   婷宜咬了咬下嘴唇,没有说话。看着若白的眼睛,反驳的话她说不出口。   见她说不出来话,若白继续道:“所以是因为我?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吗?”若白移开饭碗,手臂搁在餐桌上,身体靠前。   ☆、 第五十章 小偷   若白清冷而温柔。   若白严峻而细腻。   若白一丝不苟而小心翼翼。   面对这样的你,我该怎么表达我的心意呢,若白?   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那是无法磨灭的事情。   不久之后,顾若白是戚百草的男朋友。   不久之后,顾若白是戚百草的丈夫。   不久之后,顾若白是芽芽的爸爸。   方婷宜曾经自信地想道:既然重活一次,那么誓必要改变些什么。   她也的确做到了,她也的确改变了什么:她放弃了元武道,改变因为比赛而瘫痪的未来;她放弃了初原哥哥,也是在他的帮助下,认清了年少无知的心理状态;哥哥没有喜欢上戚百草,所以他不会在那样漫长的岁月里只有名和利陪在他身边……   可是唯独,唯独只有在若白的事情上,方婷宜害怕了,她退缩了,她不敢往前迈出一步。因为那是若白啊,她那样喜欢的若白。   如今的点点滴滴,她总觉得是偷来的幸福,从戚百草那里偷过来的幸福。   她是小偷吗?   她不是小偷。   以后的人生会有怎样的发展,方婷宜知道,却也不知道。   至少现在她还能够以青梅竹马的身份待在若白身边,如果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会不会,有失去若白的可能?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尝试。   “其实也不是你的事——”婷宜清丽的声音响起,“我因为逛街逛累了,在回来的车上小睡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之后脸色不太好,也因为这个的关系身体不太舒服,吓到了恩秀……”   “我的气色不好,又不想梅玲她们担心,所以化了妆,不想出去玩的原因也是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好,害怕扫了大家吃喝玩乐的兴。”   “至于我哭,你就当是我重新想起了那个噩梦,因为在熟悉的人面前,所以才会哭出来。”   “你瞧我现在,我没有化妆,脸色是不是好多了,根本就没什么大碍。”   听着婷宜的解释,若白沉默着不说话。女孩的眼神平静而明亮,如同黑夜中皎洁的月光,轻柔而美好。   信了她的说辞,那是不可能的,若白远比婷宜认为的聪明而睿智。   但同时若白也了解婷宜,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倔强的女孩子。   “能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样的噩梦吗?”既然她说是噩梦,那就是噩梦吧。   婷宜朱唇轻启:“我梦见,我做了不好的事。”我拼尽全力一直在踢戚百草手上的腿,害得她经过了长长的复健,差点失去她元武道那巨大的梦想。   “我太任性了,不知不觉间伤害了很多人,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这么做事对的。”她口出恶言,她恶意挑衅,她占有欲太过强烈,她不甘心被别人抢去她的东西,尽管那也不属于她。   “大家都不要我了。”没有人陪在她身边,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你、初原哥哥还有哥哥,你们都见色忘义,你们都喜欢陪在你们喜欢的女孩身边,我不喜欢她,你们却都喜欢她,你们都不带理我的。”你喜欢百草,而我又不算什么。   你我之间,最终越走越远,背道而驰,尽管地球是圆的,可我们终究都没有再次相遇过。   婷宜身上包裹着浓浓的哀伤,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灵气,整个人就好像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若白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这其中的慌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他下意识就开口教训:“笨蛋,那只不过是一个梦,你什么时候软弱到连一个噩梦都会带给你这样的影响?就算你不再练习元武道,但是元武道的竞技精神你忘了吗?卑微而怯懦,这不是我认识的方婷宜!”   “身体素质这么差,逛个街走几步路就身体不舒服,做个梦都能把自己脸色搞成这样,出这么多冷汗,身体这么冰凉,你都多大了,还不能好好照顾你自己。”   “知道自己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就去看医生,就去吃药,一个人硬撑着,不知道关心你的人会很担心吗?你自以为的为了大家好,实际上就是在给大家添麻烦。”   “知道你倔强又要强,但是方婷宜,你能不能不要陷在自己的小情绪里,还真以为什么样的事都是你想来想去就可以解决的吗?一个荒诞不羁的梦,既然梦醒了就让它过去,你偏偏死揪着不放……”   婷宜懵懵地看着少年阴沉的俊脸,其实她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只是觉得,若白这样的呵斥和训诫,让她无比安心。   尤其是若白大声喊出“方婷宜”这三个字,色厉而内荏,远比他平时念着“婷宜”这两个字要好听得多。   方婷宜。   舌头上翘,唇齿相碰,气流擦着牙齿而出,嘴角往两边微微一咧。   语言真是有魅力的工具,这样的慢动作可以在一瞬间就能呼之一口。   “好啦,我知道错了。”婷宜笑了,打断若白的话,“快吃吧,再不吃,饭菜都凉了。”说着,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鳕鱼放进若白的碗里。   若白看了一眼碗里的饭菜,呼了一口气,说了最后一句话:“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方婷宜夹菜的动作在空中一顿,两根筷子中间的鸡丁调皮地落回了盘子里。举着一双空筷子的手僵持在餐桌上方。   若白从汤碗里拿出调羹,舀了一勺鸡丁放在婷宜碗里。   “不吃吗?”   “吃、吃。”婷宜回过神来,连忙伸回手,扒着碗里的饭。   良久,低低地传来她的声音,“嗯,我知道。”   在婷宜低着头、没有看见的对面,若白勾起了嘴角,眉宇间的北极冰雪,迎来了春暖花开。   “若白,你是有洁癖还是有强迫症啊?现代人有的毛病你全都揽上身了吧,已经洗干净的碗和盘子,你洗第二遍就算了,居然还要来第三遍?”婷宜两只手托着一个水果拼盘站在厨房里。   晚餐最终还是在一片和谐之中结束了,饭后若白止住了她要洗碗的动作,说是让他来。既然他愿意揽这个活儿,那么她也乐得自在,于是跑到楼上客厅捣鼓起了水果拼盘。   躲闪着若白,一时半会儿的时间还是可以,要是长期,她做不到。   和若白的相处一直弥漫在压抑而又沉闷的气氛里,她也觉得烦躁和不安。   如果能恢复到那个没心没肺又大大咧咧又满不在乎的方婷宜就好了。   可惜,这样的她只出现在偶尔神经大条的日常生活小插曲当中,更何况,现在的她已经牢牢被那份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的感情包裹住,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心境。   一直以来方婷宜都在盼望,爱她的、和她爱的人们都能够好好生活,在这过程中,她常常忽略了自己。   上天仿佛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的爱,是不是又会打破好几个人之间平衡?   方婷宜掐好了时间,在她下楼的时候,若白刚好将所有的碗筷盘喜好。原本正要喜滋滋地给他吃水果,不料对方居然又开了水龙头,将洗干净的餐具重新倒到了水池里。   好吧,若白爱干净,方婷宜理解。于是站在一旁等着他清理第二遍。   眼看着又一遍洗完了,没想到若白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   “个人习惯而已,这样干净一点。”若白解释道。   婷宜撇着嘴,在干净的厨具里拿了一把钢叉,伸到开着的水龙头下冲了冲,叉起一块哈密瓜伸过去,“啊——”   若白看着眼前黄橙黄橙的水果,侧头瞧了瞧了婷宜手里的水果盘,西瓜、葡萄、哈密瓜、荔枝、黄桃。他没有将头凑过去,手上的动作没有听,淡淡地说道:“你自己吃吧,我不吃甜的。”   “知道你不吃甜食,可这是水果,水果哪有不甜的,吃一下嘛。”婷宜把叉子又往他嘴边递了递。若白脚步威挪,避开了那一叉哈密瓜。   “这些水果的糖分都太多了,导致的结果就是,真的太甜了,我吃不惯。”   婷宜忿忿地将那块哈密瓜塞进自己的嘴巴里,触口就是香甜清新的味道,若白居然说太甜了?   他辣的不吃,她能理解,这很正常。   酸的不吃,她也能理解,有些人就是不喜欢酸,包括她自己,也不是很喜欢醋的味道。   然而甜的不吃,她真的无法理解。   若白的味觉系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这也太奇怪了吧。   借着两人目前十分友好和谐的气氛,方婷宜胆子大了起来,不死心,拿钢叉叉了一块大大的西瓜递上去,“你就吃一块呗,我花了老大的力气切开的,又花了很多功夫切成一块一块,有花了很大功夫将剩下的用保鲜膜封好,放进楼上的冰箱里。”   若白没有说话,方婷宜恼了,不就是一个水果,张口的事情,“你真不吃?”   看着若白低眉洗碗的侧脸,方婷宜撇着嘴咬了一小口西瓜,说:“你不吃甜的真是太可惜了,这样错失了多少好的东西。有关数据表明,爱吃甜食的人大多性情好,因为甜食可以使人愉悦,就像蛋糕,还有巧克力,我最喜欢榛子巧克力,或者是其他的果仁巧克力,现在市面上的蛋糕多半都是很腻的,所以我从来都要抹掉一层奶油,只留下薄薄的一层,这样味道最好了。你就是不吃甜食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啊,我上次送你的巧克力你也没吃吧?就知道,难道是因为你小时候哥和初原哥哥给你喂糖喂太多了?”   若白从清澈的水槽里滤起最后一只白瓷碗,转头看着婷宜。   清冷而又微深的目光让她一下子闭了嘴,举着剩下半大块西瓜的动作僵硬住。   若白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下来,就着她伸出的、被钢叉叉着的、她咬过的、那大半块西瓜,张嘴就是一口,而是还是就着她的咬痕下嘴。   这下方婷宜真的僵住了。   若白两口解决掉了那块西瓜,就剩下光秃秃的钢叉在灯光下发亮。   少年转身将洗干净的餐具放进柜子一一摆放好,又重新转过身来收拾台面。   方婷宜依旧站在原地,举着个叉子,无意识将它塞进嘴里含住,又拿牙齿咬住这坚硬的基础。   这本是一个很平常的动作,然而若白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婷宜惊得她赶紧把钢叉从嘴里拿出来。那一眼,似乎、颇有、深意?   方婷宜觉得自己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端着水果盘拔腿就走。   若白听见急促的、上楼梯的声音,弯了嘴角。   他只是觉得之前沉闷的、压抑的氛围不适合婷宜,想要顺着她的心意走。方婷宜总是有这样的本事,每一次都能够让他妥协。   吃了她吃过的西瓜。   她无意中舔了他舔过的钢叉。   小姑娘这是、害羞了?   这个认知让若白的心情一下子舒展开来,烦躁了这几个小时的思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婷宜,我先走了。”   若白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方婷宜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楼梯口,说道:“好,慢走不送。”   她听见关门的声音后,脚步不自觉往房间走去。没有开灯,她靠在窗户边,看着若白挺拔的身姿出现在路灯下。   目光一直看着他渐远,就在那个转角的路口,少年似乎有感应似的突然回头。方婷宜一惊,倏地蹲了下来。   走在路上的若白好笑地看见那一道黑影躲闪,客厅的灯开得那么亮,怎么可能看不见。她的身手还真是退步得不是一点点,居然都赶不上他回头的速度。   他咧开笑容,跨步朝自己宿舍走去。   这一路上,月光旖旎,真的很美。   等到方婷宜起身的时候,视线中哪里还有那道如月下清荷般的身影,她暗叹自己的没出息,要看就大方地看,居然弄得跟做贼一样。   转身看到若白留下的衣服和裤子,床角边还有他的白色球鞋。   方婷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甩了甩头,放下乱糟糟的思绪,还是做好眼前的事。   若白的裤子也顺带帮他洗了,鞋子也刷一下吧。   ☆、 第五十一章 爱情   在方婷宜里里外外打扫了整个别墅之后,一股浓重的孜然味伴着好几阵脚步声飘进她的鼻子里,吵吵闹闹的女声让这个空荡荡的宿舍一下子热闹起来。   “回来了?”   “回来了,婷宜师姐。”秀琴高兴地对婷宜打招呼。   婷宜拿手扇了扇鼻尖的风,对她们说:“沙发上不许坐,赶紧去洗个澡,身上一股孜然味,臭都臭死了。”   范晓莹咧着嘴,“吃烧烤当然要加孜然,来来来师姐,让你也沾沾。”说着张开着手臂就往婷宜这边扑过来。   婷宜无奈,任由着这个姑娘熊抱着自己。鼻子动了动,嗅到一股其他的味道,婷宜掰下晓莹的胳膊,“你喝酒了?”   晓莹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神有些飘忽,想要说些什么却打起了饱嗝,一阵酒气扑面而来,闻得婷宜直掩鼻。   百草和光雅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架住晓莹的胳膊。   婷宜双手环着胸,凤眼微眯,颇有审视意味地看着她们:“晓莹喝酒了,你们,还有谁?”   百草解释道:“没有没有,我们都没喝,就只有晓莹一个人喝了啤酒,不过也没有多少,就只有两杯。”   “两杯?”婷宜冷笑,“当我不知道韩国店里的啤酒杯有多大是不是?两杯啤酒,抵得上四罐易拉罐装的。”   “婷宜师姐,我酒量好着呢,啤酒和炸鸡是在是绝配,我终于也体会到韩剧里的感觉了。”   方婷宜看着晓莹的脸,除了面色有些红润以外都还好,眼神虽然飘忽但是也清明有焦距,的确喝得不太醉,于是放心地说:“行了,先去洗个澡,明天就开始训练了,今天居然敢喝酒……”   等等,连晓莹都喝了,那帮臭小子会放过这个机会,“秀琴,男生那边怎么样?”   秀琴老实地回答道:“亦枫师兄醉得挺厉害,是初原师兄背他回来的,其他人倒是还好。”   胡亦枫。   方婷宜突然有些咬牙切齿。   平时就够闹腾了,要是喝醉了又发起酒疯来那还了得。又得若白照顾他。   方婷宜揉了揉眉心,“都去整理一下,洗完澡以后出来吃水果,帮你们去油腻。”   “婷宜你真好!”林凤笑着对她眨了眨眼,然后晃着身体进了房间,其他几个人也进房的进房,去阳台收衣服的收衣服。   梅玲看着婷宜的脸,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地了。   婷宜有些惭愧,拍了拍她的肩膀,“让你担心了,我现在没事了,去洗澡吧。”   梅玲点点头,“前辈你没事就好。”   “天哪!婷宜师姐!”晓莹的大嗓门突然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姐妹们,赶紧过来!都赶紧的!”   几个房间,姑娘们都探出头,面面相觑。   “诶,我说你们,都快点过来!”   声音是从阳台穿过来的,大家不明所以,但都一起聚到了声源处。   方婷宜走了几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糟了,若白的衣服。她急急忙忙往阳台走去,却还是慢了一步,大家都站在阳台里面,最外面的梳着一个歪马尾的人,可不就是范晓莹。   晓莹抬头看着上头挂着的衣服裤子,又看了看窗户外放着的球鞋,又拿双手揉了揉眼睛,最后转过脑袋看着一众师姐师妹们,“姐妹们,我没看错吧,这是若白师兄的衣服吧?”   “嘶——”林凤倒吸一口冷气,惊讶过后颇有兴趣地拿手捏着下巴,“好像是的吧。”   “什么叫好像。”光雅白了她一眼,“这分明就是,咱们出门前不还跟若白师兄见面,他穿的不就是这件T恤和牛仔裤嘛。”   “可问题是——”百草疑惑地开口,“若白师兄的衣服,为什么会在我们的阳台上。”   百草问出了众人心中都想问的问题,几个脑袋齐刷刷往后边看,目光落在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婷宜身上。   “咳、咳咳……”婷宜别过头咳嗽了几声,双手握拳抵在嘴上,饶是这样,这几个丫头似乎并不想放过她,目光殷切而浓烈,似乎有一颗颗粉红色的心心从她们眼里冒出来。   范晓莹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得晚,张口就道:“若白师兄在这儿过夜了?”   “现在才是晚上,过什么夜啊?”方婷宜只觉得口水被卡在喉咙里,明明是用力说出来的话,却苍白而无力。天知道范晓莹那家伙是不是在装酒疯。   小姑娘了然地点点头,随即露出一阵奸笑,暧昧而又猥琐,红润的脸上写满了“我懂我懂”。   方婷宜扶额,去看其他人的脸色,均是一副暧昧的笑容,其中又是百草更甚,清秀的小脸涨得通红。   喂喂喂,你们要不要这副样子啊。   “你们真的误会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子,你们想歪了好吗?”婷宜解释着,然而面前的一张张脸□□裸地写着“不相信”。   “师姐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们想歪了。”晓莹反驳,“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师姐你害羞什么啊?”   “就是!”林凤开口接过话茬,“婷宜你心虚什么,解释就是掩饰,承认吧承认吧,你和若白怎么了?”林凤冲着婷宜眨了眨眼,圆润的脸蛋因为笑容鼓起白皙的肉。   婷宜被她们堵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候秀琴开口了,“你们别这样……”   婷宜欣慰地点了点头,到底是松柏大师姐,一直以来也稳重成熟,然而没想到秀琴下一句话一出口,就把她气得心塞——“师姐,你们大师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晓莹马上接口道:“上次庆祝会的时候接吻来着了吧,再下一步那就——”晓莹的眼睛往上瞟,看着上方挂着的男装,尾音悠远而绵长,耐人寻味。   光雅一把勾住晓莹的肩膀,“接吻啊,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   “小雅雅,我跟你说哦,就是之前哪……”   “我说你们几个,够了啊。”方婷宜冷下脸,打断了晓莹絮叨的解释。众人见到婷宜面色不善,似有动怒的征兆,一时间也停下了话头,唯有每天和她朝夕相处的梅玲知道这个师姐实际上就是一只纸老虎,于是说道:“既然若白师兄的衣服都在这儿,那他怎么回去的呀?哦,我知道了,前辈你今天新买的男装原来是给若白师兄的呀。”   “男装?什么男装?”晓莹咋呼道。   婷宜向梅玲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她适可而止,对方吐了吐舌头,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婷宜前辈,但到底是个女孩子,难免脸皮薄,于是便说到:“来来来,我们进屋聊。”   “我说你们——”方婷宜双手插着腰,打算出口教训,但是一个个的、急急忙忙越过她回到了客厅。   婷宜叹了一口气,不就是一套衣服罢了,这帮小姑娘究竟在脑补些什么啊……   原本说好的水果,看她们这样子精力充沛,就让她们自己弄去。   方婷宜抬头看着自己亲手洗的衣服和裤子,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要是真的像她们认为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她和若白,哪里是这样的关系呢?   从前不是。   现在不是。   以后……她能够期待以后吗?   “婷宜师姐,你睡了吗?”   黑暗之中,梅玲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格外响亮。   婷宜翻了个身,侧向梅玲的床铺,“还没呢。怎么,你睡不着吗?”   “是有一点儿……”   婷宜呼了一口气,柔声道:“想说什么就说吧,想问什么也问吧。”   “嗯——”梅玲支吾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喜欢若白师兄?”   “是,我是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没有想到婷宜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梅玲倏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之中,婷宜就看着她裹着被子像一只熊一样坐在床上。   “真的吗?”   方婷宜撑起身体,靠在床上,“当然是真的,你们刚才不还打趣我来着吗?我以为你们都看出来了。”   梅玲说:“是有那么一点看出来,只是没想到师姐你会承认。”   “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黑夜总是能够带给婷宜莫大的勇气,她的眼神可以完全隐藏,她的表情可以完全隐藏,她的举动也可以完全隐藏。   不是很大的房间,只有空调放着冷气的声音,婷宜按着胸前的棉被,说:“你们,是不是都看出来我喜欢若白了?”   梅玲回答:“其实在私下里,我们都会聊一些八卦,晓莹是个藏不住的,有什么说什么,晓莹之前就很笃定,说你喜欢他。”   婷宜笑了,之前她点拨过晓莹的感情,说什么当局者迷的话,自以为自己是旁观者清,没想到,现在却反了过来,“她是挺通透的……”   “师姐……”梅玲说,“你为什么哭呢?是因为若白师兄吗?”   婷宜叹了一口气,“因为难过啊,太难过了,所以就哭出来了……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难道不会很难过吗?”   “你怎么知道若白师兄不喜欢你?”梅玲提高了声音,“在我们看来,若白师兄一直都是那样冷冷淡淡,只有在面对师姐你的时候,他才会有温柔的一面。”   “……是这样吗?”   “当然啦!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私下里,亦枫师兄总是跟我们抱怨说什么区别对待之类的话,其实大家都知道,而且、而且自然而然地就认为你们是一对啊。”   梅玲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婷宜的心有些悸动,她有些不确定地问:“如果、如果他只是对妹妹呢?就像是初原哥哥对待我一样?”   梅玲在黑暗中不答话,婷宜有些失落,就在她以为梅玲那丫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一本正经的女声又响起了,“我觉得吧,是不一样的。如果说是妹妹的话,师妹也是妹妹,你看看若白师兄对待松柏的师妹们,他对待秀琴师姐是严厉中带着包容的,像兄长一样去指点她做人做事。对待晓莹,虽然他总是教训她,动不动就是上百个甚至是上千个蛙跳,不许她这样、又不许她那样的,但是若白师兄终究还是很宠晓莹的,很多时候也很纵容她,总是在她的行为上圈定一个范围,只要在这中间,他就不会有意见。这就是一个威严的大家长嘛……”   婷宜静静地听着梅玲的分析,也觉得的确头头是道。   “……我是不太了解你们小时候的故事,但是从平日里亦枫师兄和秀琴师姐他们偶尔谈起,觉得你们青梅竹马又两小无猜的感情很真挚,也没很美。当年的事情,申波师兄也跟我们提过一两句,我想,那个时候大家都很难过吧。现在初原前辈、廷皓师兄和若白师兄,他们已经和好如初,大家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你和若白师兄在一起的时候,总给我们一种想插都插不进的感觉,就好像,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世界,就只有你们两个人。”   “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言情剧和言情小说我也看了不少,抛开那种一见钟情式的热烈奔放的爱情不说,细水长流的爱情我就觉得该是你和若白师兄这样的。”   爱情吗?   方婷宜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所以说,婷宜师姐,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啊?”   ☆、 第五十二章 庄周   方婷宜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身边的床铺已经空空如也,棉被平铺在床上。窗帘拉开了一层布,留下薄薄的纱帘阻挡着明亮的光线。   带着梅玲那个问题沉沉入睡,一夜无梦。   刷牙、洗脸、换衣、梳头,等到她看时间的时候,才发现真的日上三竿,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   大夏天的能够睡到这样的点才起来,方婷宜觉得自己也是够绝的。   吃了睡,睡了吃,她已经能够预见自己在昌海未来的许多天都将是这样的生活状态。   方婷宜甩了甩编好的麻花辫,这样下去可真不行,就要养出一个懒人了。   这边她刚走出门,宿舍里就响起门铃的声音。   婷宜急忙下楼,打开门一看,外面清丽的身影让她微微有些吃惊,“恩秀?”   “这么惊讶做什么?不欢迎我啊?”   “怎么会?”婷宜笑道,侧身让她进来。   恩秀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那是昨天她为她挑的裙子,嗯,很合身。   在昌海待了这么多年,婷宜印象中很少看到恩秀穿裙子,这样的印象几乎是没有。除了道服,就是长裤,也就只有在夏天这样的季节里,恩秀才会换上女孩子们热爱的短裤,露出细长笔直的美腿。   恩秀在婷宜面前转了一圈,百褶的裙边飞扬起好看的图案后轻轻落在她的身侧,女孩笑着问道:“好看吗?”   婷宜点头:“好看,也不看看是谁的眼光。这位美女,是过来邀我一起吃饭的吗?”她注意到恩秀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隐约可见餐盒,但是一股美味的肉食香味隔着一下子就充斥着整间屋子。   恩秀将手里的塑料袋往上提了提,“现在整个昌海,也就只有我们两个闲人无所事事。”   “……嗯,这个好吃,味道不错,你不是从食堂打包的吧?”   “叫的外卖。”恩秀回答。   “外卖?”婷宜诧异,“我走的时候整个首尔可没有一家外卖能送到这里的。”昌海道馆坐落于首尔郊区,想当初她跟着哥哥被柠姨塞进昌海一个月之后,她就想念市中心的中餐料理了,打了好几个外卖电话,都推辞说不送。   恩秀也没让她疑惑:“就在你离开不久之后。”她戳了戳塑料袋上的图案标识,“这家食品公司并购了不少业界餐饮公司,说是要辐射整个首尔。”   婷宜了然,塞了一个鱼丸进口,这顿饭,吃得她一脸满足。   吃饱喝足的两人背靠背坐在舒软的沙发上,茶几上是她们吃完的餐盒,对面的电视屏幕里是音乐频道,流畅抒情的韩文歌源源不断地从影响机里飘出来。   恩秀开口:“看来若白真是一剂良药,昨天还病怏怏的模样,刚才吃得跟小猪一样。”既然打定主意来看婷宜的情况,她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把话题引到了若白的身上。   “才不是小猪……”婷宜嘟囔道,“对不起啊,昨天让你担心了。”   恩秀说:“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看样子是没事了,若白有跟你说说话吗?”   “嗯。”婷宜回答,“昨天一起动手做的晚饭,晚上住一个房间的师妹也开导了我几句……恩秀,你觉得,喜欢上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是对,还是错?”   “不属于自己?”恩秀疑惑,身体离开婷宜的背,将整个人转过来。婷宜也正着身体看她。   “怎么会不属于你呢?以我的情报来看,若白可没有女朋友。”   “你的情报?”婷宜问,“你哪来的情报?”   恩秀笑了笑,颇为得意地说:“自然从我亲哥那里得来的。”   “原来你去找初原哥哥了,他怎么说的?”   恩秀歪了一下头,露出亮晶晶的笑容,“想知道?”   方婷宜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不想说就别说了,我还不愿听呢。”   恩秀莞尔,“好啦,看你这么严肃,让你放松一下嘛……你不是说初原哥哥是你第二个哥哥吗?照我看,他倒是更像若白的哥哥,一直在说若白多好多好,有多么多么优秀,人长得帅,功夫也棒,为人严以律己又一丝不苟。”   婷宜白了她一眼,“我挑人的眼光就像我挑衣服的眼光一样赞,若白的好还用得着你来复述?”   恩秀嗤笑,对她这种护短的行为感到好笑,继续说道:“哥说若白没有女朋友,这些年清清冷冷的,一心扑在松柏和元武道上,也就你回去之后能够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些笑容,很显然,若白很喜欢你。”   方婷宜瞳孔微怔,有些惊讶地听着这些话从恩秀嘴巴里说出来。   只听女孩继续说道:“你一定没看过你和若白的照片吧?”   “照片?”婷宜有些疑惑。   恩秀掏出手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然后将整个手机屏幕递给婷宜看。   方婷宜本来还有些疑惑,她和若白的照片有很多,大部分都保存在初原哥哥那里,哥哥那里也有一部分,不过基本上都是三个人、四个人、甚至是多个人的合照,并没有他们单独两个人的。   等到婷宜看清楚恩秀手机上的照片时,整个人愣在了那里。那是五月初十灯会的照片,他们两个人在广场上的拥抱,中间还隔着一只老大的熊,背景是静止而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漫天烟火。   笔直颀长的少年,娇俏小巧的少女,还有一只憨憨的毛绒大熊。   画面美好得、如同童话一样。   “这是……”   恩秀解释说:“这是哥哥拍下来的。或者,你应该看一下这一张……”   恩秀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   依然是同样的内容,同样的姿势,只是拍摄角度不一样,刚才是两人的侧面,这张照片上,方婷宜看到自己背影,以及、若白的正脸。   少年俊美干净的容颜带着浅浅的笑意,眉角微扬,墨黑如玉的眼神里似乎藏进了所有情深深的海洋。   方婷宜突然觉得她的呼吸要停滞了。   是深情,她又不是单纯懵懂的小女孩,她怎么会看不明白,是深情,若白的眼神中,是深情。   就因为,抱着自己吗?   看见婷宜愣神的模样,恩秀心满意足地伸回手机,“这两张照片呢,我就发给你,好好保存吧。”   “恩、恩秀……”婷宜结巴道,“我、我……若白,他……”   恩秀笑了,脸蛋上露出浅浅的酒窝,她伸手扶住婷宜的肩膀,双目,直视她的眼睛,那双和喻初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充满的温柔和安慰,“我虽然不知道你昨天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是婷宜,我虽然才刚刚认识若白,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就很可靠,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婷宜很安静地听着恩秀的话,对方继续说道:“你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啊,方婷宜应该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你这么畏畏缩缩,倒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方婷宜了。整件事给我的感觉就是,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分明就是你自己在跟自己过不去,根本没有人家若白什么事好吗?”   这当然不是若白的原因,根本就是方婷宜自己的原因,她自己也知道。   只是,她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跨不过去这个坎。   “恩秀。”婷宜平静地开口,“你知不知道古代中国有个故事,叫做庄周梦蝶?”   “庄周梦蝶?”恩秀一个字、一个字念到,“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故事?”   婷宜像是抽空了浑身的力气,瘫倒在后面的沙发上,脖子枕在软软的沙发靠垫上,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庄生晓梦迷蝴蝶,庄周,庄生,也就是庄子,他是古代中国战国时期的思想家,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自由自在的,十分惬意。梦醒了,他才发现自己不是蝴蝶,而是庄子。然后,他就开始思考,究竟是他梦中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成了庄子。”   婷宜有些迷茫的声音响起,柔软而缥缈,“有些时候,人不可能确切地区分现实世界和虚幻之境,是生还是死,生死是物化,还是灵魂转换?世界上有很多未知的事情,很多事情,人们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   恩秀听完之后,点点头,“我听懂了,可这是哲学意义上的命题,我知道你现在学的是中文,也知道文、史、哲不分家,但是婷宜,你如果没有这样的实力,想这些问题,只会让你的思想越来越混乱。”   婷宜扭头去看恩秀,少女神色正经,继续说:“为什么他不能既是庄子又是蝴蝶呢?既然他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那么梦醒了,他就做庄子就好。相反的,如果他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子,那么梦醒了,他继续做蝴蝶就好。两者并没有什么矛盾,当下的,才是真实。”   当下的,才是真实。   方婷宜从沙发上挺起身来,目光灼灼,好似一下子清明了。恩秀的话就如同一汪清泉,一点一点滋润她快要干涸的心灵。   是啊,当下的,才是真实。   婷宜用力敲了一下额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恩秀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两只的掌心里,“如果你做噩梦了,既然梦醒了,就不要再去想那只蝴蝶了。”   婷宜突然松了一口气,笑着对恩秀说:“好,我不想了。”   见她神色熠熠,不复之前的茫然和无措,恩秀放心地点点头,“婷宜,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唯有情深不可辜负。”   唯有情深不可辜负。   婷宜心底默默念着这几个字,脑海中闪过若白青松似的身影,笑道:“我知道,莫负情深。”   ☆、 第五十三章 亲吻   踏着落日的余晖和晚风,方婷宜提着两个带着走在昌海的路上,里面是若白洗净的衣物。她估摸着时间,想想他们也该回来了。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以及恩秀给初原哥哥安排的屋子,其实就隔了几个转角,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方婷宜刚绕过一排丛林,就看到穿着红边道服的岸阳队三三两两地回来。   打头的是一排女生,百草和光雅走在正中间,其他人挽着她们的臂膀,似乎在说些什么。   秀琴抬眼的时候刚好看到婷宜,于是叫出声,“婷宜师姐!”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都纷纷停下脚步。   方婷宜几步上前来到她们面前,这才发现,几个女生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秀琴更是难得的一脸凝重,晓莹也没有了笑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梅玲往后面看了一眼,对着婷宜说,“今天下午金一山大师有个讲座,内容里面提到了当年曲师傅的兴奋剂事件……”梅玲边说边去看光雅和百草的脸色,“金大师的遣词用句,呃、有些过分,也很激烈,百草这个脾气,当场就跟人顶撞起来。”   方婷宜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陈年旧事,也是轰动一时的大事,就算时光荏苒,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更何况你,现在岸阳这么多队员都在昌海,父辈的恩怨都已经延续到下一代身上了。   她叹了一口气,对着百草和光雅说:“没事,不就是顶撞吗?你们既然来了昌海,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虽然金一山大师看着面冷凶恶,但他实际上是个很和蔼的长辈,心胸也很宽广,不会过多责怪你们的。”   “不是,婷宜师姐你不知道——”晓莹急道,“百草祸闯大了,若白师兄可生气了。”   闻言,婷宜抬头往前方看去,和初原哥哥并立而站的若白冰冷着一张俊脸,眉目间尽是愠色,隔得老远都能嗅到他周身的怒火。   若白是真的生气了,方婷宜感受得到,和平日里的严厉不同,这样子的若白,她似曾相识,就像是她刚回到岸阳的时候,在大学校园里遇见他,对待自己放弃元武道这件事,若白真真切切动了怒。   秀琴解释道:“金一山大师侮辱了曲师傅,百草气不过,居然让他道歉,人家当然不会按照她一个后生晚辈的命令去做。”   林凤接上:“然后百草居然像金一山大师挑战,说是只要她赢了,对方就要道歉。可是全世界都知道金一山大师的身体因为十年前那场比赛就已经不能再习元武道了,于是金敏珠就代父接下了这个挑战。”说到这儿,林凤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有是沉重。   秀琴继续说道:“光雅也是,非但没有拉住百草,居然自己揽过这个挑战。三个人一下子达成了共识,一方输,道歉,要是百草和光雅输了,从今以后就不能再练习元武道了。”   听到这里,方婷宜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难怪若白会这么生气,元武道是他的梦想,现如今,她们居然这样亵渎他的梦想。   晓莹上前一步,说:“若白师兄当然不可能看着事情按照这样的态势发展,于是提出了团体赛的要求,五局三胜,这几天训练营计划照常,比赛定在三天后的休息日。”晓莹叹了一口气,弱弱地说道:“大师兄说是这样说,可是,他的气肯定没消,怎么办啊婷宜师姐,我有点害怕……”   婷宜摸了摸晓莹的脑袋,安慰道:“放心吧,没事。”   在这个过程中,百草一直不在状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光雅则是一直看着百草,也没有说话。突然,百草猛地往后面跑去。   “百草!干嘛呢?”晓莹急急忙忙呼喊,看到她跑到若白师兄面前站定,也立马跟了上去。   百草对着若白鞠了一躬,说:“对不起,若白师兄。”   “对不起。”若白淡淡地开口,语气凌厉而淡漠,“你对不起的,是我吗?”   小姑娘感觉敏锐,一下子感受到了师兄的怒意,刹那间,眼眶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百草支吾道:“不、不是,我对不起的,是我自己。”   若白看着她,又将视线放在旁边的光雅身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若白不开口,众人也不敢开口讲话。   终于,若白侧身,一言不发地径直走进了宿舍。   百草的眼泪终于倾泻而下,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相互安慰。   一边旁观的婷宜看着这个场景,叹了一口气,她们冲动又莽撞,但终究是善良的女孩子。   婷宜走到初原身边,对他说:“好好开解安慰一下百草吧,我去看看若白。”   初原冲她点头,“若白就交给你了。”   “放心。”   方婷宜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还穿着道服的修长身子仰面躺在床上,一只手枕在脑袋后面,眼睛盯着天花板生闷气。   她将衣服袋子放在沙发椅上,挪着步子走到床边。   “衣服帮你洗好送来了。”   若白不理人。   “干嘛板着一张脸,晓莹都说她害怕了。”   若白不理人。   “都快五点了,他们都想去吃饭,但是你不动,谁都不敢走。”   若白不理人。   “人家百草都被你吓哭了,一个小女孩儿,还不懂事,你计较什么。”   若白不理人。   “顾若白!”方婷宜提高了声音,连名带姓地叫他,“你摆脸色给谁看!”这下,躺在床上的少年终于侧头看她,目光沉沉,似乌云满天。   见他眉头紧锁,方婷宜不自觉弯下腰,将手伸了过去,就在马上要碰到若白眉头的时候,对方迅速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   手掌微微紧握,被若白的手固定在他的脸上方,能清楚地感受少年呼出的气息。   婷宜觉得掌心痒痒的,就像一直痒到了心里。   “人家都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了,生气多伤身啊。曲师傅是她们的父亲,不是别人,身为子女,哪里能够让别人这样侮辱他,她们虽然意气用事,做事不经大脑、不考虑后果,但都是出自对父亲的爱,也是情有可原。再说了,你不是已经降低了风险吗?团体赛,时间是三天后,虽然在昌海,但是也可以给大家加个特训,也是急训。一致对外,我可不认为咱们会输给昌海。”   “昌海的实力我清楚,虽然强,但是除了恩秀和敏珠之外,其他人的打法过于传统和守旧,一板一眼,根本不足以跟岸阳的奇秀灵巧相对抗。恩秀不会上场,敏珠的年纪到底太小了,闵胜浩的话,实力确实不俗,但是他当时输给了哥哥,哥哥又输给了你,所以说,他的问题应该不算大。这样算下来,其他的几个人就根本不足为惧……”   方婷宜觉得现在弓着身子这个姿势有些腰酸,但是看见若白深峻的眼神,握住她手腕的手也没有放开的意思,就只好继续补充道:“光雅是曲师傅的女儿,百草是他的徒弟,她们两个的性格和品行就是由他培养和教导出来的,能够养出这样两个倔强而又有韧性的女儿,我相信曲师傅不会是世人所诟病的那样,当年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我把事情拜托给哥哥了,他说他会找人调查,这几天也会来韩国。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若白枕在床上,手里握着女孩的手腕,觉得它纤细而不堪一握。   今天在会馆里,当百草说出那番话之后,他是真的动怒了。   他花了这么多心血和精力培养出来的小师妹,居然说出了要让他的努力付之一炬的话!   他怎么能不生气!   一路上回来,他脸色沉沉,身边的师弟和队员们噤若寒蝉,就怕说错一句话惹了他不快,就连初原也是安静地陪着他,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几个师妹们小步走在前面,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他,却没有一个敢上前跟他搭话。   也只有婷宜——   居然就这么来到宿舍,还敢为那两个小丫头讲话!   他黑眸微眯,耳边突然听不进去她讲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粉唇,心中一动,突然想做点什么。   “……初原哥哥到底比我们大,经历得比大家多,也比大家要成熟,听说他辅修了心理医学,他可是专业的,百草和光雅那边有他,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   说完想说的话之后,婷宜看着若白,眨了眨眼,她都说了这么多,怎么还是没反应啊?   就她正欲开口,想要再补充点什么的时候,手上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拉力,方婷宜整个人不可控制地朝着床上扑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落入了一个宽厚而熟悉的怀抱。   若白他居然把她整个人圈倒在床上!   方婷宜瞳孔微怔,抬眼就看到若白近在咫尺的俊脸,白皙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毛,深邃幽长的眼睛,英挺的鼻子,还有鲜粉略浅的薄唇。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的声音,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支吾道:“若、若白,我唔……”   嘴唇被对方温热的薄唇贴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呼吸间全是若白的气息。方婷宜条件反射性地想要推开身前的人,然而双手靠在胸前隔着两人衣服柔软的面料,被紧紧压在身体间。她只觉得身体酸酸软软,根本使不上力气,双手不由自主地,就这么抓住了若白道服的衣襟。   忽然,唇上一湿,婷宜倏地瞪大了眼睛,若白他、居然在舔舐她的唇!   方婷宜像一只被惊着了的小奶猫,挪着身子就要往后面床沿缩去,然而腰上却猛然一紧,两只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   温热的舌尖正小心翼翼地在她唇瓣上舔舐,来回轻轻摩挲,而后又冲击着她的齿贝,伸进她的嘴里。   方婷宜浑身僵硬,如果之前还是呼吸急促,那么现在,她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般,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个劲地往头上涌,心“怦怦”地跳得厉害,快得她几乎负荷不了。   那样灼热的温度,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偏偏这人还将她抱得那么紧,腰间的力道和唇齿间的厮磨几乎让她窒息。   不知道要呼吸的人不仅仅是方婷宜,终于在她快晕过去的时候,若白终于解放了她的嘴唇,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喘着气,依旧灼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地喷在她脖子上,方婷宜忍不住缩了缩。   像是怕她跑了一般,腰上的手更紧得将她拥入怀里。   “我、我喘不过气了……”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婷宜忍不住轻推了一下若白,那人身子微微一怔,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些,却仍是不肯松开她。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   方婷宜想起了之前的“同床共枕”,时光匆匆过去那么多,先如今,已经是完全两种心情了。   她靠在若白怀里,安安静静的、很乖巧,屋内也是静悄悄,她听着若白的心跳声,居然和她的一样急促。这样的小发现让她无声地笑弯了嘴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方婷宜以为若白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她小心地动了动身体,将头从他怀里探出来。刚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正紧紧地看着她,目光灼烈,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方婷宜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又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觉察到腰身上宽松的力道,她单手往床上一撑,挣脱若白的圈怀。一个利落的动作就让她下了床,然后站在床边两三步之外,双手有些紧张地攥着裙摆,目光躲闪,不敢去看若白。   看见婷宜面色绯红,若白莞尔,知道自己刚才不受控制的行为惊到她了。长腿一跨起身站起,又弯腰捡起了床边掉落的鞋子。   若白绕过床走到婷宜面前,看着她□□裸站在地板上白皙的脚丫,叮嘱道:“就算是夏天,也别赤脚站在地板上,会受凉。”   “哦。”婷宜点点头,然后看着若白蹲下身体,拿手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她也竟鬼使神差地红着脸配合他抬脚,任由他动作轻柔地为她穿好鞋子。   “咚咚咚——”就在若白起身的时候,敲门声响了,婷宜松了一口气,急忙道:“我去开门!”   她急急忙忙地跑到门口,现在她急需要第三人来打破这暧昧的气氛。   门开了,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知作何反应。   亦枫双手搁在脑袋后边,后背靠在门框上,嘴角噙着妖孽的笑容,这姿态,怎一个风流倜傥了得!旁边的申波,拿中指推了推眼睛,露出儒雅而无害笑容看着她。还有其他男生们,一个个都站得一副好姿势,丰神俊朗,不知能勾到多少女孩儿。只是这全都围在这件房门口,倒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胡亦枫。”婷宜开口,“进自己房间还要敲门?”   少年笑了笑,辫子已经拆掉,顶着一头微长的黑发笑得俊美非常,慢条斯理说:“本来呢,这是我和若白的房间,进自己房间当然不用敲门,不过这不是姐你在里边吗?我怕打扰你们嘛……”尾音拖得老长,还颤了颤,亦枫颇有深意地盯着她。   方婷宜被他暧昧的目光盯得不自然,想起刚才那个吻,脸颊泛起红晕。   亦枫继续开口,“哟,姐,你嘴唇怎么了?怎么这么红啊?”   方婷宜一惊,伸手就摸上自己的唇瓣,对着众人了然的神情,突然觉得这个动作怎么这么欲盖弥彰。   就在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亦枫突然放下手臂,整个人也没有继续靠着门框,反而站得笔直。在看其他人,也都突然齐刷刷地站好。   婷宜回头,果不其然,若白冷着一张脸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换下了身上的道服,刀削石刻般的脸庞彰显其不羁与霸气,一双鹰眸锐利冷酷,让人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那什么……”亦枫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指着手腕上的表说:“已经六点多了,兄弟几个实在饿得不行了,若白师兄,你看——”   若白淡淡地开口:“饿了就去吃饭,杵在这里干什么?”   “这不是你生气了嘛,大家伙儿谁敢呐……”亦枫喃喃地嘟囔着。   “还不走!”若白又发话。   “走走走!马上走!”于是几个师兄弟勾肩搭背匆忙下了楼。   婷宜和若白走在小部队后面,就快要到楼梯口的时候,她一把拉住若白的胳膊。   “怎么了?”若白问。   婷宜含糊,不知道该怎么说,单脚跺了一下地之后,整个人豁出去,拿手指指了指自己嘴唇,问:“很、明显吗?”   她的脸颊上忽然一凉,若白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他的指尖微凉,为何她竟觉得如此灼热。   方婷宜突然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于是有些别扭地往后挪了挪,不敢去看若白的眼,因为她即使不看也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停留在她的唇瓣上,她从不知道,只是被他这么看着,自己的心就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终于,若白淡笑,摇头道:“没有。”   婷宜抿了抿嘴唇,说:“那就快走吧,我也饿了。”   ☆、 第五十四章 表白   一连三天,方婷宜每一天都去看岸阳队的训练。   既然要比赛,那么昌海和岸阳队的训练都需要做点调整,那些大师级的教练商讨出来一套有别于其他国家队员训练的方案,询问了若白的意见,他也点头同意了。   这是世界性质的训练营,高手云集,平时走在路上四目交汇都恨不得摩拳擦掌地想要进行一番较量。这一次的比赛,他们当事人重视,而别国的队伍也没有闲着,纷纷期待着想要看高手过招,元武道起源地与昌盛地的对决,究竟哪一方能够获胜,他们也很好奇。相反的,这件事情的起因,关于十年前的兴奋剂事件,大家反倒不怎么关注了。十年,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子好吗,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比赛定于第四天下午,在这天早上,在喻初原居住的别墅花园里,所有人集合,若白宣布了比赛名单。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对金敏珠?”百草从椅子上站起来,情绪有点激动又被刻意压制住了,“金敏珠的力量太强了,光雅会受伤的!”   若白目光微深,显然对她的反应不是很满意。   光雅起身,走到百草身边,说:“你别担心,若白师兄这么安排总有他的道理,更何况,我也不是吃素的。”   “是啊。”晓莹也安慰道,“光雅的进步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对付金敏珠那个小屁孩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也不能把目光一直都盯在金敏珠身上啊,噢,除了她以外昌海就没有别的高手了?”   梅玲补充道:“听说朴英拉是昌海除了李恩秀之外最厉害的女弟子,若白师兄安排这个对手给你,不够分量吗?”   听见大家这么说,百草终于妥协了。那一天,初原师兄带她去散步,跟她说了好多好多他从前的事,也跟她讲了很多在医院里实习所见到的生死离别。   第一次,戚百草觉得自己的生活十分美好。   可那样的生活是师父和光雅、还有松柏的人带给她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她所爱的人。   可是,初原师兄告诉她,她伤害到她一直以来都视作兄长的若白师兄了。她随随便便都将退出元武道的话放在嘴边,会让他很难过。毕竟,他是那样的看好她,那样的栽培她。   初原师兄说,他放弃元武道的行为,并没有对不起什么,包括没有对不起他这一身的天赋,但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若白师兄。他逼迫他成长,他让他太累了。   这一些,百草都懂。   然而她单纯又耿直,在人情世故上总是一根筋。   所以,她还需要成长。   那天在白鹭湖边,初原师兄笑得很温柔,摸着她的头说:“没关系的百草,你欠下别人的债,我帮你来还,你只需要做自己,就算总是闯祸也没关系,人都是在不断犯错中成长的。百草,我等你长大。”   戚百草沉沉地吸气,又呼气,如同那天一样,走到若白面前,鞠了一躬,“若白师兄,我错了,比赛我不会输的!”   语言简单有有力。   若白看着百草眼神中的坚定,终于点了一下头。   “好好好。”小动物的本能觉察到气氛的融洽,晓莹笑着说:“这就对了嘛,跟你说过多少次,有时间就好好收敛一下你的脾气,现在不是皆大欢喜吗?”天知道这三天有多紧张,若白师兄一直板着一张脸,虽然模样看上去俊得不得了,但“生人勿近”的样子还是让她胆战心惊。现在他们师兄妹的矛盾了了,以后就不会再出岔子了吧?老天保佑,下午的比赛可一定要赢。   若白双手背在后腰,开口:“昌海不是不可以战胜的神话,每个人,全力以赴就好。”   “是。”   “申波,你把对手的资料给他们说说。但是记住,这些数据只代表着他们过去的素质,比赛是最容易打破资料的场合,这一点,希望你们记住。”   “你放心,若白。”   在得到众人肯定的眼神之后,若白就把地方留给了他们,转身推开门进了屋子。见势,方婷宜觉得自己再继续待在这里没什么用,反正有初原哥哥帮忙讲解,她也是多余,于是就跟着若白的步伐转身离开。   若白倒是并没有走出别墅,只是在屋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自从那天傍晚在若白宿舍床上的那个深吻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总是飘着若有若无的缠绵悱恻,不过因为白天婷宜都是在一旁观看的原因,若白又因为比赛的压力阴沉着脸,气压十分低沉,两人交谈的话也不多。   然而众人还是发现了这两个人不比寻常的关系,又有着男生女生之间情报的相互交流,很快大家就对这件事心照不宣。在中间休息喝水的时候窃窃私语,却又不敢当众拿他们开玩笑。   婷宜在若白身边坐了下来,侧头看他,这才觉察出了对方的不对劲。   刚才在露天花园里没觉得,光线明亮又伴着暖风吹拂,现在进了室内,在比室外暗了不止一个亮度的光线下,若白的脸,竟呈现出异常的白皙,是病态的苍白。   婷宜心里一慌,伸手就往若白的额头摸去,触手是一片滚烫的灼热。   “你在发烧?”   若白伸手将婷宜的手拿下来包进自己的掌心,也不隐瞒,说道:“稍微有点儿高,没什么大事。”   方婷宜皱眉,“哪里是稍微有点高,这么烫!不行,我去叫初原哥哥!”说着,她挣脱若白的手起身,却再一次被他用力抓住。   “若白!”婷宜有些生气。   若白摇摇头,看了一眼落地窗户外的情况,对她说:“下午就要比赛了,别看他们都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对上昌海,心理压力都不小,别在这个时候动摇军心。”   婷宜皱着眉,“比什么赛啊,你发着烧呢,下午的比赛还要上啊?说是说五局三胜,但到头来肯定是每一场都要打,你这个样子还怎么上场比赛啊?”   “只是受了凉,没什么。”   若白的逞强,方婷宜看得出来,原本只是脸色苍白了些,但是眼下,嘴唇好像也白了。她忍不住地心疼,嘴上语气也愈加不好,“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你这样的状态还想跟闵胜浩打呢,十个你也不够他打的。”   若白淡淡地说:“我不会输。”   方婷宜真是被他气得直想翻白眼,“退烧的过程就要那么久,还不一定一次就能退得下来,别说是比赛了,就连普通的训练你都不一定能够坚持,我知道发烧有多难受!”   若白安慰道:“我没你想得这么脆弱,你再叫下去,他们可都听见了?”   婷宜看了一眼外面围坐在一起的众人,没好气地说:“就该让他们来看看,他们的前辈师兄都成什么样了,还要操心下午的比赛,真是一帮长不大的孩子,讨厌死了……”   听见婷宜的抱怨,若白弯了弯嘴角,“之前不还帮他们说话,说他们只是善良和耿直吗?怎么,现在就变成讨厌了?”   宽厚的手掌包裹着素净的小手,方婷宜被他的话一噎,拿着漂亮的眼睛瞪着他,“你当你是超人吗?你都多久没生病了?你还想像小时候那样被人喂糖果是不是?”   “我不是超人。”若白说,“但师父说我是松柏,大雪都压不垮的松柏。”   听着这话,方婷宜眼睛神色复杂,晦明难辨。虽然她以前也是这么认为,但……这个人,怎么就是不知道心疼心疼他自己呢?   若白见婷宜还是抿着嘴不说话,便将她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来,伸到嘴边吻了吻。   十指连心。指尖的柔软一下子软到了心里。   婷宜倏地弯了手指,痒痒酥麻的感觉让她浑身淌过一泉电流。   若白仿若无意似的忽视她的反应,将对方的手继续放在手心里,说道:“等中午的时候让初原单独给我看看就好,至于其他人,都别让他们知道了,免得大家担心。”   听了这话,婷宜回过神来嗤笑:“你以为他们都是瞎子吗?你脸色这么不好他们看不出来?还是你要像我一样,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就往脸上化妆,不让人看出病容来?你要是这样想,我很乐意帮忙的。”   “婷宜……”   “OK——”婷宜打断他的再次开口,将空着的那只手举过头顶,“我现在可以不去打扰他们,你刚说的建议我也同意。但是你现在,必须先吃药。”   若白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提议,握着她的手也松了开来。   婷宜目光扫视四周,看到柜子上放着的两大箱有着“红十字”标识的医药箱,连忙跑过去将它们提过来。   从里面找出体温计,递给若白,“张嘴。”   见他没有动作,婷宜将体温计直直地递到他嘴边,“张嘴,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闻言,若白乖乖地张嘴,冰凉小管伸进他的嘴里。   其实,他没有告诉婷宜,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觉得身体不舒服。这场发热来得太突然,也太过蹊跷,根本就没有受凉一说,也断不会是因为这几天训练的缘故。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着不好的预感。   婷宜脸上是难得的担忧与凝重,两只手不停在药箱里翻弄,每拿起一盒药就仔细地去看药盒上的说明,甚至于还要把里面的使用说明书拿出来细读。   若白看着这样的婷宜,专注而又细致,突然想起那天接吻时,女孩长长的睫毛因为羞涩和紧张微微颤抖,那份干净和美好,让他忍不住想要细细珍藏并奉若珍宝。   他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跟眼前的女孩说。正欲拿掉嘴里的体温计,却听见微怒的女声响起,“不可以!时间还没到!”   看着她一本正经又严肃的样子,若白眉角染上一丝笑意,原本要拿出体温计的手转变了个方向,伸过去再次拉她的手。   婷宜乖乖地被他牵着,问:“怎么了?”   若白动了动嘴唇,想到现在嘴巴里还有一根水银管,也听女孩儿的话不开口,只是将她的手心摊开,伸出手指在上面比划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玩猜字游戏。婷宜腹诽,但鉴于眼前的人是病人兼之她喜欢的人,她还是配合着他,低头看着他的手指,痒痒的触感慢慢在她的脑海中形成这样的话——   我。   喜。   欢。   你。   我喜欢你?   方婷宜愣愣地看着他,她没有想到,他的表白,会在这个时候来。   少年略带病色的俊颜秀美,在平常,他的眼中永远都是冷淡的颜色,淡然又冷静,然而此时此刻,眸光深沉,竟带着一抹紧张和期待,而他的耳朵上,也染上了薄薄的淡粉色。   原来,他也会害羞和紧张啊。   心“怦怦”直跳,婷宜咽了咽口水,觉得嘴巴里口干舌燥,看着对方清明又温柔的眼神,她朱唇轻启、缓缓开口:“嗯,我也喜欢你。”   “三十八度五?”   婷宜拿着体温计,上面显示的刻度让她有些心慌。   若白将她刚才拿出来的药片倒在掌心里,仰头和着水吞咽,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安慰她说:“只是发烧而已,又不是很高。”   “还不高!那要到几度……”   婷宜的话还未说完,嘴巴就被一只手捂上。若白将她摁在沙发上,低头过来,说:“比起我的体温,反而是你的声音太高了。”   婷宜不悦地拿下他的手,两人现在的距离很近,她能够感受迎面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心跳快了几分。她缓和了一下态度温言说:“要不要给你拿点冰块降降温?或者给你擦点酒精?”   见对方不答,婷宜也没生气,转念一想这样也不妥,方子好像有点猛,万一温度没下来反倒更加严重了。于是补充道:“那你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呃、好像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现在病着嘴巴里肯定没味道,要不要吃糖?巧克力也行!”   若白低笑,看着她:“你似乎对这两样的执念特别深?”   婷宜眨巴着眼睛,也还好,只是现在难得看到若白虚弱孱孱的样子,一旦看见,就像这次一样,脑海里总是会不自觉浮现出小时候的时光。   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同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竟一时间同时笑出了声。   婷宜看见眼前眉眼如画、笑若春风的俊颜,一时有些动情,竟痴了。一只手圈住若白的脖子,将头凑了过去。   若白拿手盖住凑上来的粉唇,皱了皱眉,警告道:“我在发烧。”   对方歪了下头,眨了眨眼,“我知道啊,我又不怕传染。”   若白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冷声说:“方婷宜,别闹。”   小姑娘脾气也上来了,搞得她像一个霸王硬上弓的女土匪似的,不悦道:“我吻你一下怎么了?”   若白被她的话一噎,娇气霸道又理所当然,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反应,就趁着这停顿一两秒的空隙,嘴上一软,眼前已然放大了少女的容颜精致。   婷宜原本就想蜻蜓点水的一吻也就结束了,可是刚才若白的拒绝让她有点不好受,坏脾气上来,既然你怕传染,那就传染好了,不就是发烧么,那就两个人一起好了。脑海里回想着那天若白的动作,她觉得她整颗心上下不安地忐忑着,越跳越快,小心翼翼地伸出小巧的舌尖,学着之前若白对她的样子,在对方的唇上轻轻舔舐。   若白浑身僵住,身体高温对他意识的影响都不及现在这唇上的湿热半分,原本轻扶着对方肩膀的手也用了几分力。理智告诉他应该要推开,他不想把什么不好的东西带给心爱的女孩儿;但是情感又不容许他这么做,他舍不得这一份美好。   女孩儿吻得羞涩又紧张,睫毛轻轻颤抖,若白能够感受她娇小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栗,就在对方拿舌尖轻碰他贝齿的时候,他心底滑过一丝无奈和纵容,推着婷宜的肩膀将她靠在沙发的椅背上把身体压了过去,夺回主动权。   一时间,主动和被动互换了位置,婷宜眉角染上一层笑意,像是一只偷了腥的小猫咪。许是察觉了她的小心思,若白咬住了她的下唇,带有惩罚意味地加重了力道,婷宜呢喃出声,轻哼的娇羞声在唇齿厮磨间听得清清楚楚。若白心中一动,这一个冗长的吻,便深了。   像是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婷宜靠在沙发椅背上喘着气,若白两只手撑在她脖颈两侧。“你咬我……”原本是带有控诉意味的话,在这样的话语情境下,倒更像是小女孩儿的撒娇。   若白沉声道:“不是你撩拨我在先吗?”   婷宜脸一红,突然失了刚才的底气和霸道,却依然强硬:“分明就是你意志力不够坚定。”   女孩儿唇色红艳,怕似能够滴出血来,一双眼眸带着无限水波,盯着这样的脸,若白也直接坦然:“是,是我意志力不够坚定。”   这样说的话,让她这样随随便便就能被美色所迷惑的人该怎么自处啊……方婷宜突然很想捂脸,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放不下她的手啊。   就在她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滚烫的气息又扑在了她的脸上,“味道比糖果甜。”   什么?   婷宜愣了一秒之后随即反应过来,在说她的唇比糖果甜。脸“轰”地似的炸开,偏若白还是一副清冷俊深又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在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她不知道将目光往哪里放,也不知道如何去呼吸吐纳,舌头无意识地去舔舐她自己的唇,然而刚做出这个动作她就后悔了,她居然真的鬼使神差听信了若白的话,去试试她的唇是不是真的甜的!   殊不知,这样举动落在对方的眼里,情意更重。   婷宜觉得眼前一黑,若白单手扣住她的脑袋再次吻了上来。似是要捉住她不听话的舌头,她感觉对方不断缠绕着她的舌尖,舔舐着她的舌面,甚至是舌根处的抵死缠绵,就好像要把她吸入腹中一般。   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闭着眼睛都有些发晕,就在若白贴着她的唇换气那瞬间,她轻喃开口:“他、他们都在外边……玻璃、移门。”   “他们不会进来的。”因为身体的原因,高于正常体温的温度烧得若白渐渐觉得意识有些不清楚,但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本能地掠取少女口中的甜美,那份香甜让他不舍得离开。   夏日微醺,男生女生在沙发上吻得痴醉。   爱情最迷人的时候,在于情深又热烈。老来相伴相守相依偎;风华正茂时,需要的不仅是心灵的靠近,还有身体放肆地碰撞,浓情蜜意。   “那、那句话……你说一次给、我听,好吗?”   “我喜欢你。”   ☆、 第五十五章 家属   比赛热烈而精彩,光听两方的加油声以及观众席上各国家队员拊掌叫好的声音就知道,然而方婷宜对场上你来我往的身影一点兴趣都没有,原因无他,只因为,若白的烧,还没有退下去。   而且,正如她预料的那样,比赛开始前,昌海的诸位教练商议决定,无论哪一方率先取得三局的胜利,都希望比赛能够打满五场。这个决定对于醉心于元武道研究的大师们来说当然无可厚非,他们也非常关注现在后生晚辈的进步与超越,当然,庞大的观众成员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学习和借鉴的好机会,一致鼓掌通过。   问题是、拖着这样病怏怏的身体的若白,居然点头同意了?   他是不是有病?   方婷宜很想问他,但是随即反应过来,他的确是病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将若白打晕,然而让他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但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她知道,若白想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如果有,那么会是她,但她不想让他不高兴。   右侧肩膀传来重量,方婷宜把视线从若白的侧脸上移开,转头,发现是初原哥哥伸手拍她的肩。   初原拍了拍他右侧的位置,示意婷宜过来坐。   方婷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起身乖乖在初原右边坐下,这下她和若白之间隔着一个喻初原。   “别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若白看,你眼睛不酸吗?他还要指导比赛,你这样会扰乱他的。”初原开口劝解道。   “我知道。”婷宜说,“可是他还在发烧,我很担心……初原哥哥,你老实告诉我,若白的病,是不是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为什么感冒药、消炎药还有退烧药吃下去之后,一点效果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出汗。”   听了这话,初原无奈:“药效起作用的时间因人而异,最终的结果也是因人而异,人体远远比你想得要复杂。”   方婷宜皱眉,漂亮的眼神染上一抹愁绪,“你少用这种官方语言来跟我说话,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你在岸阳市立医院各个科室轮转混得如鱼得水,你可是医学界的权威Dr.Smith和三船医生的得意弟子,我就不信你连一个小小的感冒都看不好。”   喻初原微微一愣,拿手摸上婷宜的脑袋,随即笑道:“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们小公主这么看得起我。”   “你少来!别岔开话题!”方婷宜打掉他的手,抿着嘴角。她略微提高的声音淹没在加油声和欢呼声中,众人都在忙着看比赛,也鲜少有人注意到这里。饶是这样,她再次开口的时候还是将声音放低了些,“初原哥哥,你是医生,你怎么能不对我说实话呢?”   初原弯了弯嘴角,说:“医生需要对病人说实话,但有时也可以选择不对病人说实话。”说道这儿,他转头看了一眼若白,又回过头来说,“不过,医生一定要对病人家属说实话,你是吗?”   “是,怎么不是?”婷宜一把抓住初原的手臂,“我是病人家属,你快跟我实话实说,你这样绕来绕去,弄得我很紧张。”   初原眉眼间染上笑意,“哦,你是若白的家属啊?”   “初原哥哥,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喻初原好笑地看着有些炸毛的婷宜,他只是想让她能够放松点儿,毕竟,若白的状况,的确是不太好。   初原敛了神色,清秀俊雅的脸上披上一层淡漠的严肃感,“确实不是因为感冒而引起的热度,所以那些药才一点用都没有,但是消炎药需要继续吃。不过里面的有些成分……虽然不是正式的比赛,但还是不要吃为好。”   婷宜点点头,继续问:“既然不是感冒引起的,那是什么?”   “现在还说不好,需要去医院进行完整的身体检查,看了各项数据指标才能知道。” 望闻问切的技巧喻初原掌握得相当熟练,若白什么病,喻初原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那个少年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什么样的身体条件他很清楚。也有十年没生过病了,感冒发烧都是没有过的,这一病,绝对不会是小病。   初原现在只能祈祷,千万不要让他的猜测变成事实。   他情愿,是他的专业医学知识不过关,进行了误诊。   听到要去医院,方婷宜整颗心揪了起来,“这么严重?”   初原安慰道:“不用担心,医学比你想得高深,也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方婷宜直直地看着喻初原的眼睛,沉稳而精炼,那是她的初原哥哥,是她的哥哥,如果是他说的,那么她原意相信他的话。   方婷宜亦是相信队员们的,来源于她相信若白。   相比申波的险胜,以两分之差赢了金源浩,百草对朴英拉的比赛显然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局势。   朴英拉的实力她是清楚的,往年,每一次世界大赛上的四分之一决赛,方婷宜都能够遇见她,不经过两三小时艰苦的持久战,是拿不到真正决赛的入场券的。   戚百草的惊人成长,实在是超乎她的想象。   坐在这个位置上,婷宜偏了偏头,看向昌海队伍中间的恩秀,她穿着黑绿衣边的雪白道服,目光熠熠有神。这样的眼神婷宜很熟悉,是找到对手的眼神,是一股想要冲上去一较高下的愿望。   恩秀,她真的很看得起百草。尽管百草现在的实力很强大,但还不足以到可以和恩秀对决的程度。恩秀她,也一定是看到她之后进步的空间,等待个一年、或许是半年,百草就会有这个水平。   方婷宜嘴角弯了弯,这株小草,难怪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她,身体里似乎藏着无限可能,她总是能够带给别人惊喜。   打败恩秀,也曾是她的心愿。既然这个心愿自己注定是无法实现了,那么,就让百草替她实现吧。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佩服若白独具慧眼,果然,到底是和她这样的半吊子元武道选手不一样。   看见百草取得比赛的胜利后高兴地走到若白的面前,方婷宜知道,这时候,若白的眼神一定是满意和赞许的。师兄妹俩冷战了这么多天,到这里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和解。   百草摘下头盔和护具,挪了一步站到初原面前,婷宜很好心地起身为她让座位,自己还是坐回若白身边。   “初原师兄!”   “做的很好,擦擦汗吧。”   “嗯。”   “喝口水。”   “好……”   婷宜不去管这两人的互动,只是安静地坐在若白身边,这一次,她听初原哥哥的话,不再死盯着他看了。本以为这次能好好地看亦枫的比赛,但是没想到就是有人不让她好好专注。   “唉哟我去,这个韩东健什么来历啊?一上来攻势就这么猛?亦枫师兄能对付吗?”   听见身后晓莹的声音,婷宜还是决定起身,跨过宽宽的凳面和晓莹并排站着。   申波解释道:“他是今年韩国全国大赛的季军。”   “季军?这么厉害啊,可是你资料上怎么也写啊?”   申波推了推眼镜,解释说:“按若白师兄的话讲,资料,只有对比赛有用的资料才是有用的。这种噱头名号什么的,既然没什么用,我就用不着整理上去的。”   范晓莹撇了撇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因为“若白师兄”四个字而闭了嘴,要知道,这师兄都在他们前面坐着呢。   婷宜笑了笑,看着场上快如闪电般的帅小伙,鉴于她自己的感情滋润,也想着关心关心师弟师妹们的私生活,要知道,亦枫和晓莹俩的事儿,虽然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但是奈何小丫头在感情方面极其迟钝,小伙子又自尊要面子,两人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么担心他啊?”婷宜问道。她记得,以前看亦枫比赛,就道馆挑战赛的时候,她也这么问过晓莹。   “我哪里担心他,我是担心他这一局要是输了,后边光雅和若白师兄压力很大的。”   果然,相似度百分之九十的回答。   婷宜扶额,这个丫头,明明这么聪明又通透,怎么就不开窍呢?   “话说,晓莹,你跟亦枫认识也有很久了吧?”   “怎么突然问这个?是蛮久了,很小的时候进松柏就认识了。”   “你觉得亦枫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晓莹拿手捏着下巴,神情肃穆,似乎在回忆些什么,“他这个人,性格嚣张又臭屁,总是一副懒懒散散又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老爱作弄人,唯恐天不乱,而且桃花又这么多,学校里什么花花草草都往他身上黏,你说一个男生长这么好看做什么?又不是靠脸吃饭的……但他也不是什么坏人,总的来说还算不错,呃、讲真。”   婷宜笑着点点头,评价挺好,尤其是最后一句补充,本来以为只会是一味的贬义词,比她预计得要好。婷宜和身边的秀琴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到笑意。   方婷宜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既然都这么问了,那么干脆就开门见山、直捣龙巢,“还不错的少年,你喜欢吗?”   晓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扒着整个下巴,眼睛骨碌碌睁得大大的,“你在说什么啊,婷宜师姐……”   “是在问,你喜欢亦枫吗?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也不是师兄妹之间的喜欢,而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晓莹看起来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讶,愣在那里一动不动,感觉、呃、呆呆的。   方婷宜笑弯了嘴角,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将她的思维引到这一点上,接下来的后续发展,也就顺其自然了。   “九月份开学,七夕节就在暑假里,我们已经回岸阳了。”婷宜补充道。   晓莹回过神来,干巴巴地问:“干、干嘛突然说这个?”   “听说七夕节跟表白更配哦,加油吧,少女。”其实她想说的是,加油吧少年,但是显然亦枫情商智商都颇高,不好糊弄也不好调侃,也就只有在范晓莹这件事情蠢得跟头猪一样。所以,还从容易的下手比较好。   说完,婷宜冲着晓莹眨了眨眼,跨过长凳坐了下来,亦枫的比赛,就快结束了。   少年踏着胜利的掌声荣归,红色护甲衬得他愈发俊朗。方婷宜不得不承认,这样意气风发又笑容恣意的胡亦枫,真的很有魅力。   “若白师兄。”亦枫说道,一张俊脸上写满了“求表扬”的字眼。   若白深知他的脾性,并没有开口,只是将手边的毛巾递上去,算是鼓励和肯定。   少年也没有失望和失落,利索地摘下头盔护具,结果毛巾就往脸上擦汗,眼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不过就是比一场赛的时间,怎么这个姑娘看起来、傻呆呆的?   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也就这么说,“范晓莹,你傻了?”   “你才傻!”晓莹跳起来,像是被踩到痛处的小猫咪。   “我又没说什么,反应这么大干嘛?”   看到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晓莹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苍白无力地强撑:“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比赛可还没有结束。”   刚才留心听婷宜和晓莹的人都抿着嘴角笑出了声,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我以为,你会让他们自然而然地发展。”若白侧头看她。   婷宜说道:“自然而然,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等等,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原来你也没有专心看比赛啊,被我抓到了吧,身为大师兄和领队,居然开小差。”   若白不自然地别过眼神,“我很相信亦枫。”   这样的解释,比晓莹说的话还苍白无力,婷宜咧着嘴笑着,看着他看算精神的脸色,说话声线也没有变,她稍稍放心了一点。   ☆、 第五十六章 执念   相比岸阳对这边欢声笑语,昌海那边的氛围似乎可以说已经降到了冰点。   谁能想到,向来在元武道界以王者自居的昌海道馆,居然连输三局,输掉了这场和岸阳队的比赛。   评委席上气氛凝重。   中国队在赛场上实力平平,早先年有个喻初原,之前又有方廷皓,高手毕竟是少数,但总体实力还是不高。元武道中国队以岸阳为首,而岸阳……   他们将目光一一扫过刚才比赛的三个选手,最后落到一身黑袍的顾若白身上。   黑色道服,象征着教练,象征着权威。   很多道馆的首席大弟子,在平时训练的时候,或者是师父教练不在场的比赛时,都会换上黑色道服以凝聚氛围。   他们从未见到过这样一个少年,将黑道道服穿得如此出众又有魄力。   如果说,他们之前对顾若白这个孩子的认识只停留在文字层面的资料翻阅,那么这一次比赛,他们完完全全被他所折服。能够带领出这样一只强大的队伍,在双十的年纪,实在是后生可畏,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都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他们能够预想到,在未来的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中国,岸阳,将迎来元武道的黄金时代。   金敏珠从位置上起身,几步来到岸阳队的这边,对着若白鞠了一躬,开口道:“昌海,输了,但是,比赛没有结束!”   小女孩带着倔强而又气愤的目光,整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若白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当然。光雅。”   “是。”容貌艳丽的女孩从后面的人群中走出来,梳着乖巧的齐刘海,长而高的马尾显得她十分精神。   “到你了。”   “是,若白师兄。”   这时候,百草起身,走到光雅身边,亲手给她穿上护具。   见对手正在做准备,敏珠挑衅地看了一眼,然后回到昌海的区域。婷宜和恩秀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收到对方安慰的眼神之后便不再看向彼此。   各自为战,有些时候,是需要距离的。   “我没什么好嘱咐你的。”若白坐在长凳上淡然地说,“好好想想这三天的训练,你的优势在哪里,金敏珠的优势在哪里,你的劣势在哪里,她的劣势又在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不要去听你脑海里的想法,也不要去听你心灵的想法,你要听你身体的想法,身体记忆不会出错。”说着,若白将最后一副手具给光雅穿好。   “若白师兄,我不会输的。”   “嗯。”   看着这倩丽的背影往赛场上走去,方婷宜突然感叹道:“光雅和柠姨年轻的时候可真像……贤武里面有好些柠姨从前的视频资料,我以前偷偷翻出来看过。只是好可惜,自从多年前光雅妈妈去世之后,柠姨就再也没有在赛场上出现过了,而且基本上一直待在国外,很少会岸阳。”   若白握住她的手,宽大的手掌包住她的拳头,“光雅潜力很足,这场比赛,很快就会结束。”   婷宜能够感到若白手掌的温度,灼热、滚烫,他没有在自己面前掩饰他的病情,就表示他对于她展开所有的信任,好是好,只是……他还是在发烧啊,婷宜微微蹙眉,担忧道:“很不舒服吗?”   若白摇头:“没有,我很好。”   “既然你说比赛很快就会结束,那么就趁着这么点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吧,要不然下一场比赛你会很累的。嗯、就靠着我吧。”   若白看着婷宜正色的容颜,嘴角弯了弯,“靠着你?”   “呃……”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婷宜觉得自己遣词用句有些不妥当,这样好像显得若白很孱弱,虽然他现在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个病弱美男子,谁让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浑身上下的威严和魄力都散得七七八八,清冷而淡漠的气质也没剩下多少,哪里还有往常的模样。   只是,男生自尊心都比较强,一般都会介意靠在女生身上吧?婷宜斟酌地开口:“那就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我们相互依靠,好吗?”说着,婷宜往若白身边挪了挪,紧紧贴着他。   若白笑了,低低地说了一句,“好。”   对于围观了这整个过程的胡亦枫少年来说,他表示受到了一万点伤害。我说师兄师姐,大庭广众的,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秀恩爱?实在是太亮了,我眼睛都要瞎掉了。   亦枫撇了撇嘴,抬起眼睛不再看他们,目光若有所思地瞟到了晓莹身上,后者对上他的眼,又飞快地别开眼神,好像看了什么怪物似的。亦枫拿手摩挲着下巴,疑惑不解:他长得,有那么恐怖吗?   光雅的胜利在若白的预料之中,却让岸阳的众人微微有些惊讶,毕竟,在金敏珠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的力量面前,光雅的招式就显得相当清秀,换言之,就是弱。   在赛场上的光雅,整个人就如同施施然的小仙女一样,每次出腿就好像是在跳舞一般,再加上她本身就窈窕纤瘦的身段,似乎给人的感觉就是花拳绣腿,尽管不是真的花拳绣腿,但是跟金敏珠的实打实比起来,视觉上的差距带给人心里的差距,这样前后反差的感觉,还是相当、怪异?   百草倒是没有想这么多,见到光雅取胜了,拿起空座上的毛巾和水就蹦着走上前去,深深地给了自己的姐妹一个大大的拥抱,一直圈着她不放手。   光雅抬了抬下巴,脸上有些不自然,故意敛起嘴角的笑意,“有什么好激动的,我能赢,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百草很用力地点点头,直言:“光雅你最厉害了!”   光雅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和水,如同一个胜利女神般回到休息区,当然,这还得忽视她脸上僵硬的表情,明明很喜悦,却要装作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所以说,这个姑娘,还真的、傲娇啊……   赛垫上,金敏珠倒下之后就一直坐在地上没起来,闵胜浩和恩秀两个人一左一右蹲在她的身边安慰着。   小丫头眼里泛着泪光,嘴唇咬着下唇不肯松开,模样可怜兮兮好不叫人怜惜。   闵胜浩手里拿着尺扇,扬了扬就往她头上敲去,与蓝色的头盔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眼泪最是没用,输了一场比赛就站不起来了吗?”   “输了就是输了,不服气吗?”   “实力不够,就继续努力。”   “还是说,你就打算这样放弃了?”   闵胜浩的话一字一句地敲打在敏珠心上,她低着头,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睛里已无半点泪花,只有深深的斗志,“下次,我一定赢!”   又恢复到那个元气满满的金敏珠,恩秀松了一口,有些安慰,将师妹从地上拉起来,刚想说点什么,不料闵胜浩又动起手来。   “啊,你干什么师兄?……欧尼!”敏珠边叫边躲,一直扯着恩秀的袖子。   碍于恩秀,闵胜浩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尺扇。   “干嘛又打她?”恩秀将女孩往自己身后塞了塞,看向面前的少年。虽说按照资料和辈分,闵胜浩是她的师弟,韩国人向来崇尚严格的尊卑等级,闵胜浩很尊敬她,平时也是前辈师姐不离口。   但是对于恩秀来说,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总会不由地将他当师兄看待。韩国人温厚而谦卑的性子在闵胜浩身上表露无遗,这些年,昌海道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一手打理,其他的倒还好,就敏珠总是让人头疼。   拉扯这样一个孩子,还真的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恩秀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这么长久的相处,她第一次觉得,闵师弟他,在把敏珠当女儿养?   这个认知让她自己都吃惊了一把,可是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不知道将来,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小姑娘,聪明又倔强,善良又耿直,他舍得把她交给其他的男人去呵护吗?   想到这里,恩秀颇有意思地去看闵胜浩,不料对方的目光越过她,直直地看着她后面的女孩。   “做事莽撞,冲动,不计较后果。”   闵胜浩是在说这次比赛的事。师父的事他作为晚辈不能插手,但是敏珠的事,他作为师兄还是有资格管的。把元武道当成逞强斗殴的工具,随随便便就用来打赌,有私心,有情绪,带着报复的感情的进行一场比赛,要是不输,他都不信。   鲁莽行事的后果就让所有元武道界的人看了一场昌海的笑话。   这些天忙着训练没工夫教训她,就是怕影响比赛,现在,她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金敏珠。”闵胜浩连名带姓叫他。   “是。”   “回去之后,关禁闭,三天。”   “三天?”金敏珠跳起来,“这么久?”   闵胜浩冷冷地看她,“嫌多?那就是五天。”   敏珠连忙摆手,“别别别,三天就三天。”   闵胜浩将尺扇敲到另一手里,“一个星期。”   这一边。   若白已经将黑色道服换下,穿上了普通队员的白色道服。雪白的颜色衬得他的面容更加惨白,若不是他周身的气势凌冽起来,目光也发生了变化,方婷宜几乎以为,他就要倒下去。   队员们一个个都很担心,梅玲甚至说:“反正昌海已经输了,少打一场比赛又不是什么大事,五局三胜本就是他们定的规则。”   “是啊若白师兄,”晓莹说道,“你病着就别硬撑了,那是闵胜浩,不是其他人。”   亦枫难得收敛了懒散的笑容,双手环在胸前,对着若白说:“还是别比了,大家说的对,又不是非比不可的比赛,你这样的身体……”   “我的身体怎么了?”若白打断亦枫的话,“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比赛可以进行。”   百草不安地看着初原,企图从他的话中找到安慰,现在也只有他的话可以让大家安心。   初原看着这情况叹了一口气,若白的脾气他一清二楚,一旦想要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从凳子上拿起黑色的秒表,对若白说:“四十分钟,只能四十分钟,要是比赛再打下去,我会喊停。”   若白皱眉,随即点了点头,“好,就四十分钟。”   众人见医生都这么说了,也都把悬起来的心收了收,看样子,问题不大。势均力敌的比赛,平分的可能性是平时的七八倍都不止,没个个把小时停不下来也分不出胜负,四十分钟,比赛才刚刚开始,顶多算个热身。   婷宜放在身体两侧的拳头紧了紧,动了动嘴唇终究没说什么,就让他任性这一次。   若白上场前回头看了一眼婷宜,对她说道:“放心。”   听着他的安慰,她心里更加难受起来,但是脸上却挤出一抹笑容。   若白看着这样子的婷宜,很想说:笑的比哭还难看。但是随即想到是自己让她有这样的情绪,不免有些愧疚和心虚。   就像他自己说的,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什么样的情况他还不知道吗?   他从小跟着初原一起长大,师兄弟之间的默契常常通过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够彼此领会。   初原虽然没有明说是什么病,但是他能够从他的呼吸声中就能辨别出来。   情况很严重。   所以,他更加不想放弃任何一个能够在元武道上精进的机会。运动员的身体最是强壮,也最是脆弱,他可以成为教练,因为也许,他往后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再将汗水挥洒在这赛垫上。   这是他的坚持,也是他的执念。   因为,那是他热爱的,巨大的、梦想啊。   ☆、 第五十七章 珍宝   接下来的比赛,方婷宜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度秒如年,她从初原哥哥那里拿过秒表,一直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里,上面的时间,怎么过去得这么慢?   从一上场开始,若白就采取了猛烈的进攻,一招一式都凌厉而强势。这是正确的做法,这样也就意味着,若白能够在身体素质不足以支撑比赛之前先占据领先的位置。   正因如此,方婷宜才开始变得有些摇摆不定,她能够阻止的,只要她开口,只要她态度够坚决,他就不相信若白还会坚持上场。若白的元武道从来不是温和的,可他总是会温和地配合着对方的节奏进行比赛。   眼下他突然改变自己的打法,婷宜能够感受得,他现在,一定很不舒服。   婷宜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拧了起来,就像衣服的手洗,洗完之后去拧干,双手握住,朝着内外两个方向绞动。   婷宜感觉自己心脏的血液都好像被拧了出来,拧干、沥干,生疼生疼,痛得都快让她呼吸不过来。   最先发现她异常的人是百草。婷宜异乎寻常的苍白脸色以及有些颤栗的身体让她心惊,“师姐,你还好吗?”   婷宜不答,她就像是与外界隔绝了一样。看一眼场上的比赛,然后再看一眼手里的秒表,如此循序。   场上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若白渐渐体力不支,已经处于防守的阶段。反观闵胜浩,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快一点,再快一点。   方婷宜这样祈祷着。   终于,在闵胜浩一记进攻之后,若白受力倒下,婷宜再也克制不住,抬起步子就上前。   “你干什么!”若白喝止她,“比赛还没有结束!”   “你生病了,比赛不能再下去了……”话语中带着呜咽的恳求,她能够看到若白脸上异常的汗水量,方婷宜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回去!”若白站起身来,“时间还没到。”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向婷宜,只是眼睛的余光撇到几步之外亭亭玉立的身影。他将目光放在比分牌上,十五平,这场比赛,就算他赢不了,也绝不会输。   看着这样僵持的氛围,初原上前,揽着婷宜的肩膀将她带回,这时候他才显现,小姑娘的身体一直在抖。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他没想到,婷宜已然情根深种,而且,是那样深。   听说,恋人之间都会有心灵感应,那么此刻的婷宜,是不是也觉察出来若白的病情了呢?   初原看着场上倔强的少年,明明身体那么虚弱,却依然咬牙矜持,双手格挡在胸前,避开闵胜浩的攻击。羸弱的身体因为一阵又一阵猛烈的攻击而不算摇晃,但是终究,没有再次倒下。   这是一场充满悲壮色彩的比赛。   不知不觉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初原搂着婷宜,低头看她握在手里的秒表,轻松了一口气。   “时间到。”他开口向评委们说道,同时也是向若白说,“诸位大师,若白他……”   方婷宜没有去管初原说什么,再一次径直走到赛场上,这一次,她走到了若白的身边。   “你还好吗?”婷宜问。   “对不起。”若白说。少年神情疲惫,然而眉角却带着极淡的笑意,“你别哭。”   婷宜哭了,是被他给气哭的。   这时候,初原也走了过来,搀扶着若白,让他将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往他身上压。   若白对他说:“我知道你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帮百草解决曲师傅的事,虽然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但确实是个好机会。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初原点点头,说:“我先送你回去。”   婷宜忙道:“不是说要去医院吗?”   初原摇头,“他刚经历了剧烈的运动,需要好好的休息,这样的状态也没办法做全面的检查。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去,我已经联系好了首尔的医院,韩旻昌教授是我的师叔。”他没有说,韩旻昌,是世界医学心脏科的权威。   若白说:“我能自己走,你还是留在这儿吧,没人管他们,我不放心。”   婷宜去扶若白的胳膊,对初原说:“初原哥哥,送若白回去,你放心。”   见他们俩坚持,初原只是拿起若白的胳膊,三根手指按着他的脉,思忖道:“去我那里,回去之后记得给他吃消炎药,不用多,两片就好。他高烧已经在退了,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体温,但是接下来可能会发低烧,这是正常现象,空调就别打了,多给他盖床棉被,柜子里面有。必要的时候,把暖空调开起来,开到二十七八度也没事,只要不让他体温太低就行。”   婷宜一一记着初原的嘱咐,生怕记漏了什么。   初原看着她这么紧张的模样,真想告诉她,若白的病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耽搁的,拖个几天好好养着,对他的身体只会有益不会有害。但是话到了嘴边,他却又想到了手术的概率,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方婷宜扶着若白走到了初原的房子,走到了他的房间,走到了他的床边。若白刚一沾上柔软的床铺,整个人就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婷宜连忙帮他把鞋子脱下,让他在床上躺好,然后扯过棉被让他盖好。   她记着初原哥哥的吩咐,下楼去给他拿消炎药,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果不其然,若白开始发起了低烧。   “若白?”婷宜轻轻地叫着他,他眼睛睁了一下之后又缓缓闭上。她看着自己手里白色药片和白开水,他这样的状态,也咽不下去啊。   没有思量多久,婷宜果断将药投入杯里,起身在初原房间里找到汤匙,将药片碾碎,最后溶化成一杯浑浊的药水。   “若白,你听得见吗?我把药化在水里,你把这杯水喝下去在睡吧,若白?”   若白微微睁开着眼,倦怠的神情显示出他此刻的难受与虚弱。婷宜替他掖了掖被子,也放弃了让他坐起身来喝水的念头。   那么,药怎么办?   婷宜盯着手里白色的浊液,想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大口,舌头传来的苦味让她的秀眉一度拧在一起。她将头凑近若白,对着他干涩苍白的嘴唇送上了自己嘴里的药。   运动过后的人需要补充水分,婷宜这才想起来,若白刚刚还没喝过水,难怪他的嘴唇这么干燥。   药汁一点点灌进若白的嘴里,方婷宜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吮吸,舌头无意识地伸进她的嘴里,缠绕着她的舌尖,一点一点汲取她嘴里出药汁。等到她反应过来两人唇齿间再无苦涩的药味时,婷宜连忙推开他,脸上染着红晕,嘀咕道:“真睡还是假睡啊,这么不老实……”   但是她的动作没停,继续含着苦涩的药往他嘴里送。   当方婷宜送完最后一口药汁准备离开对方唇瓣之后,后脑守突然被一只大手扣住,两人的气息再一次紧紧交融。   她瞳孔微怔,如果说第一口喂药的接吻她还觉得是若白意识不清楚、或者说是他无意识的身体反应,那么这一次,他肯定是清醒的!   果然,她看到若白睁开了眼,眼睛里是浓到化不开的情愫。婷宜又生气又羞赧,连忙动着身体要起来,不料对方却加重了这个吻,舌头不断摩挲她的贝齿,与她的舌头相互缠绕。她被这个吻弄得没有力气,但是又担心他生病的身体,两只手肘只好抵在若白身体两侧,不让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到他。   唇齿间相互厮摩,若白就像是一个干涸良久的人,极力吮吸着她口中的蜜汁。   良久,就在婷宜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若白终于放开了她。与此同时,她的双臂最终没有支撑住,整个人贴在了若白胸膛上。   待两人的喘息稍稍平复了一会儿,婷宜抬起半个身子,隔着被子去掐若白腰间的肉,尽管不可能掐到。她恶狠狠地问:“明明清醒着居然还给我装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若白淡淡的,声音有些低沉和沙哑,“我给你道过歉了。”   婷宜被他气笑了,“那刚刚呢,又怎么回事?”   若白抿了抿薄唇,回答:“嘴巴太干了,又没什么味道,药味太苦了。”   “太苦了你不会让我给你塞颗糖啊?”   “太麻烦了。”若白淡笑。   太麻烦了,还是你的唇比较甜。   方婷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脸颊染上一抹红晕,她从前怎么不觉得,若白居然这么不正经,从不说什么甜言蜜语却能让人脸红心跳。似乎,他从来不是说的,而是做的。   “这次就原谅你。”婷宜坐直了身体,抬手去摸若白的额头,一层薄薄的冷汗,触手是冰冰凉又湿漉漉的感觉。   她没有说话,起身去找空调的遥控器。初原哥哥说,暖气开到二十七八度也可以,不要让若白的体温太低就好。   感受到空调里吹来的暖暖的风,婷宜走回到床边坐下,问:“若白,你很冷吗?要不要再加一床被子?”   若白摇头,“不用了,你开了多少度?”   “二十八。”   “你要不要先出去?一会儿温度上来,会很热。”   婷宜不答,只是拉下了棉被。若白脖颈上全是汗水,身上还穿着比赛时候的道服,肯定身上都是汗渍渍的。“若白,现在开了暖空调,我先去接盆水,再去抱床棉被来,你要不要把衣服换下来?初原哥哥这里有衣服。”   若白点点头,于是婷宜去开衣柜,他们兄弟两个身材差不多,穿初原哥哥的衣服正好。但是当她打开柜子的时候,左边一排整齐而莫名眼熟的衣服让她一下子有些微愣。   不仅款式、图案、颜色有些眼熟,就连扑面而来的兰草香味也让她莫名熟悉。   这不是、恩秀妈妈最爱熏香,最习惯给恩秀买的牌子吗?只是全部换成了男装而已。   婷宜有些了然,但这个时候她没顾得上去想初原恩秀他们一大家子的事,挑挑拣拣,还是从初原哥哥自己的衣服里拿出一套运动服。   等她回身的时候,若白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婷宜把衣服放在床上,说:“我去浴室接点热水。”   方婷宜从浴室出来之后,就看到床上的若白已经脱下了道服和里面的背心,□□着上半身靠在那里喘气。一见到她出来,若白立即敛了呼吸。   这一幕完完全全地落在婷宜眼里,心里小小抽搐了一下。   婷宜将脸盆放在床头柜上,将毛巾打湿了热水后拧干,说:“后背我帮你擦,其他你自己来?”   若白点点头,任由她将温烫的毛巾抚上他的后背。   有些强烈的温差不仅让若白突然颤了一下,手指无意间碰到他背的婷宜也是一惊。   很凉。   婷宜温柔地帮若白擦拭着后背上的汗,她尽量让自己不去看他□□的上身,然而已经骤然上升的室内温度让她自己的后背也爬上了密密层层的汗。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来吧,我去客房里拿棉被。”婷宜呼了一口气,将毛巾放浸脸盆后起身出门。   相比起室内的温度,外面凉爽的空气让她的呼吸一下子顺畅起来。她拍了拍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又擦了擦额头的汗,快步往一边的客房走去。   “咚咚。”方婷宜敲着房门,手里抱着一大团棉被,“若白,我进来了。”   她打开房门,床上的人已经躺下了身体,衣服、裤子都被甩在地上,可见他刚才动作的不易。   少年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一番折腾下来,发型凌乱,一片头发散在额前,看上去十分乖巧,配上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整个人就像是婴儿。   婷宜小心地再在上面盖上被子,目光看到那一脸盆水和半挂着的毛巾,又脱了鞋子、踮着脚去浴室倒水。   从浴室出来后,婷宜刚把南边的窗帘拉上就低沉而不悦的男声响起:“我说过要穿鞋。”   “你没睡啊?”婷宜有些讶异,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走到床边坐下。   “把鞋子穿上。”   听了这话,婷宜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脚丫和脚边倒下的单鞋。再转头去看躺在床上的若白,方婷宜心里一动。   下一秒就脱下裙子外面的披肩,掀开被子就趟了上去。   室内暖意很甚,若白就如同一个冷源,婷宜在被子里拱了拱,单手就环住他的腰。   若白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愣,等到腰上出现一只手,他身体一僵,冷声说:“下去。”   “我不。”婷宜回道。   “婷宜。”若白有些无奈,“你会中暑的。”暖气、棉被,这还在夏天,是个正常人都会生病。   婷宜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亮亮的,“你嫌冷,我嫌热,你的身体凉,我的身体热,不是刚刚好吗?”   若白被她理直气壮的话一噎,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婷宜又低低地说:“我知道你很难受,只是一直在强撑。我很担心,我就想好好陪陪你。”   两层棉被之下,婷宜的手臂被握住,就在她以为若白还是要让她走的时候,不料对方的手却滑上了她的腰肢。   “好。”   听见他的肯定,婷宜伸头,粉唇在对方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下。   若白一愣,轻笑道:“你还让不让我睡了?”   “呃、要不,让你亲回来?”   两个人贴得很近,有些昏暗的光线中,若白仍旧清晰地看到婷宜绯红的脸颊,小巧的耳朵上也泛着粉色的光泽。   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心脏处隐隐传来阵阵疼痛。   就像婷宜说的,他真的很不舒服。   对着那两瓣唇吻了上去,轻轻亲亲。若白觉得,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婷宜的身子很热,就像她说的那样。对于如今的若白而言,这是温暖的热源,他本能地不想放手,两只手圈着婷宜越缠越紧,直至两个人隔着衣料贴近在一起。   自始至终,婷宜都一直乖乖地不动,她知道若白的意识可能没有平时那么清楚,尤其是在面对她的时候,所有的防护罩都卸了下来。她只是想让他能够尽可能的舒服一点儿,就算把自己当做一个暖水袋,一个火炉,她都不介意。   然而当她觉察到微凉的手从她裙子的下摆一直往上时,饶是她鼓足了勇气,整个人还是僵硬地一动都不敢动。“若、若白……”她结巴地叫出声,然而对方仿若未闻,继续堵住她的嘴巴。   连衣裙的拉链开了。   内衣的扣子也掉了。   婷宜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   这样疯狂而陌生的举动让她一时半会儿无法适应。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在她身上游走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婷宜,对不起……”残存的理智让若白回过神来,等他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他都对她、做了什么啊!   “婷、婷宜?”若白小声地开口,语气惴惴不安,他感觉的到,怀里的女孩正在颤抖,是羞赧?是紧张?还是、让他害怕的害怕?他不敢再拿手去碰她,怕会惊扰了她。   “我、我我我、我我……”婷宜“我”了好久都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根本没了平时的巧舌。语气焦急而无措,又带着哽咽,听在若白耳里就成了惊慌和惶恐。   “婷宜,是我的错,对不起,不该伤害你……”若白说出的话也显现拙舌和口钝,他本就不善于表达,眼下见到婷宜这样的情况,心里更加慌得厉害。   其实婷宜根本没有若白想的那样糟糕,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堪。听见若白焦急的语气,知道他的担心,婷宜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只好将头撞进他的胸膛埋在被子里。   若白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懵,小心翼翼地开口:“婷宜……”   “我没事。”从被子底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对不起,婷宜。”   藏在被子里的婷宜呼吸有些不顺,听见若白说了第三句“对不起”,她平缓一下心情,低低地对他说:“你别说对不起,我又不要你的对不起……呃、你也没什么对不起我……我、我是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呃、嗯……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她支支吾吾说完,便直接埋在他怀里装死。   就在她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若白终于将被子往下挪了挪,露出她的头。“真的没事吗?”若白再一次开口。   婷宜在他胸前蹭了蹭脑袋,“没事。”   听到肯定的回答,若白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语气温柔又小心:“把衣服穿好。”   衣服……   婷宜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棉被下的她虽然还有衣服穿着,但基本等同于没有,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她小心地动了动,像是在试探着什么,然后快速将其贴合着自己身体拉扯好,“嗯、你能不能帮我呃……衣扣还有拉链……”   就在她以为若白的沉默还要继续进行下去的时候,后背上传来指尖触碰的感觉,先是三个衣扣,在然后是裙装拉链。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然而若白却做得无比细致又精准。   “婷宜,”做完这一切后,若白开口,“你还是下去吧。”   婷宜沉默着不答。   “婷宜?”若白试探性地叫了叫她,却发现她还是没有理会他的话。   装睡?   显然是这样。   戳穿她?   显然不是个好对策。   硬逼着她下去?   显然不妥当。   若白终是无奈地呼出一口气,算是默认了她的坚持。   刚才发生的事,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与精神,原本冰凉的身体倒是出了一阵热汗,他感觉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意识终于在一片沉静中渐渐模糊,只剩下匀匀又浅浅的呼吸声。   在听见安稳的心跳声后,方婷宜终于抬起了头,小心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臂去摸若白的额头。好像、没那么冷了。   她也不敢大声地喘气,虽然这样非正常的环境让她这个正常人的身体实在有些受不了,但幸而,有他在身边。   曾有人这么评价若白,说谁也没有他的坚持。   但是婷宜想,在喜欢他这件事情上,或许,她可以有着比他多一点点的坚持。   一点点也好。   喻初原开门进来前先开了灯,看清屋内的情况,他整个人身体一僵,手握在门把上僵持不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初原愣神的空隙,他身后的少年越过他走了进去。初原没来得及拉住他,却反应过来捂住身后少女的眼睛。   少年看着大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扑面而来的暖气让他一阵气短。   看见地板上散落的衣服,少年的脸,彻底黑了。   ☆、 第五十八章 撞破   “初原哥哥,你做什么?”恩秀扒着初原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有些疑惑不解。   初原有些尴尬,暗恼自己反应过大,但做都这么做了,他就只好将手拿下,用身体挡住屋内的情况,对妹妹说:“没事没事,你先出去等着,我先给若白检查一下身体。”   恩秀踮起脚尖,往里面望了望,但是廷皓的身体挡住了视线,她说:“不是说婷宜在里面吗?”   初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把她肩膀转过去往外面推,“现在很晚了,我和廷皓都还没吃晚饭,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恩秀点点头,似乎有点明白过来房间里情况不太对,便说:“行,那我去做饭,韩国料理没事吧?”   “没事,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初原看着恩秀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连忙转身,却发现廷皓还是僵直在原地没有动作。他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又没什么事,放轻松点儿。”   廷皓冷哼一声,动了动肩膀挣开初原的动作,径直走过去弯下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一件女式披肩。   就在这时候,床上的人动了动,婷宜伸出一只白皙的胳膊,手掌捂住眼睛,又揉了揉。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微微睁开眼,还没去想为什么灯突然亮了,头上就被一件扔过来的衣服盖住,耳边响起一道愠怒而熟悉的男声,“把衣服穿上!”   这个声音是、哥哥?   方婷宜拿下衣服坐起身,果然看到几天未见的哥哥站在几步开外,只不过,他为什么背着身站?   她的目光落到别处,初原哥哥正在弯腰捡若白换下的衣服,然后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转过身,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婷宜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这两个挺拔俊朗的背影,一度觉得自己还在做梦。被暖气和厚厚的棉被蒸得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渐渐清明,等到她反应过来这两位哥哥在避忌着什么的时候,她匆匆忙忙掀开被子下床,手里抓着的披肩急急穿好。   “我穿着衣服呢!”婷宜叫道。   方廷皓转身,如同墨玉一般的目光深沉而冷峻,他今天穿着黑色手工衬衫,下边是也同样是一条黑色休闲裤,站在这明亮的屋子里,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凌冽无比。   一边的初原摇摇头,将手里的衣服搁在一边的椅子上。他明白廷皓的感受,天底下随便哪一个哥哥见到自家妹妹和一个男的同床共枕,心里都会恼怒的吧。就像他也没办法去想象在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突然看见恩秀和廷皓躺在一起。更何况,婷宜现在的样子,呃、很令人遐想。   像是顾及到床上躺着的病人,廷皓压着声音,“把你的头发整理好。”   “哦。”婷宜乖乖点点头,哥哥在生气。   初原走到床边,拉出若白的手,按了一会儿脉后,将空调换成制冷状态,同时掀开了最上面的被子,将其卷起来抱到一边。   婷宜胡乱地扒拉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伸手去够若白的额头,很热,不过是被蒸出来的,已经是正常的温度了。   “他没事了吗?”   初原笑道:“没事了,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去医院。”   婷宜放心地呼了一口气,细心地帮他掖了掖被子。   初原将窗户拉开一条缝,让空气流通。   若白是暂时没事,现在有事的,是廷皓和婷宜。   “先让他睡着吧,怕是要睡到早上。我们出去说。”   方廷皓一直将目光锁定在婷宜身上,听到初原的话,哼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婷宜抚额,看向初原的目光带着一丝可怜。后者无奈地耸了耸肩,回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后,也清风徐徐般地出了门。   晚饭的气氛十分诡异。   两男两女分坐两边。   廷皓对于撞破妹妹和兄弟这件事感到十分堵心,一直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初原低头吃饭,既然廷皓在这儿,那他总不能越过他以婷宜兄长的身份说话吧?但是以若白兄长的身份跟身为婷宜哥哥的廷皓谈话,谈什么?弟妹的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婷宜原本觉得恋人之间的同床没什么,可是被自家哥哥撞破,心里又尴尬又不好意思,忐忑着一颗心没有说话。   恩秀一直默默在观察着其他三人的举动,刚才抽空跟婷宜聊了聊,才知道这一情节,虽然她很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碍于廷皓难看的的脸色,还是决定和哥哥一样,乖乖闭嘴。   “啪!”廷皓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打破了沉静。   婷宜很没出息地一抖,手里的筷子也掉落在桌子上,抬头看着正欲开口的哥哥,她决定争取主动辩白的机会,开口解释道:“若白在发低烧,身上很冷,我只是想让他舒服一点。”   廷皓双臂环在胸前,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你在帮他暖床?”   婷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要不要用“暖床”这样暧昧的词?虽然确实很贴切。她犟嘴道:“我们又没做什么!”   “你们要是真做了什么,你以为你还会好好坐在这里吃饭吗?”   若白理智又克制,最终是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但是想起那份缱绻,婷宜有些心虚,她撇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哄生气了的哥哥。牙齿咬着下嘴唇,过了一会儿松开,小心翼翼地问:“哥,你是不是,不同意我和若白事啊?”   方廷皓挑了挑眉,淡淡道:“我可没什么说。”   “那就是同意咯?”婷宜弯起嘴角,“既然这样,那你凶什么凶啊?”   廷皓语塞,看着婷宜没说话。   其实他也没有真的动怒,但也确实想要给她点颜色瞧瞧。才多大的年纪就往男人床上钻,一点都不知道自我保护。今天幸好看见的人是他,如果换成爸或者爷爷和外公,只怕婷宜的腿都要被他们拧断。   他一早就从初原那里知道两人的事情,只是那时候他觉得,情意初动,而两人又仿若未觉,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也不好去说什么。但是他没想到,才来了韩国短短几天,两人之间的进展就这么快,弄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   饶是他有心理准备,也是猝不及防。   好吧,其实还是没有准备好——花骨朵一样的妹妹就这么绽放了;冷若冰霜的兄弟突然融化了。   他虽然不排斥,然而好像,有点吃味?来自于单身人士的不爽?   见到哥哥面色缓和下来,婷宜松了一口气,这才询问他来这儿的目的。   “你拜托我的事你忘了?”   拜托哥哥的事?   是曲师傅的事。婷宜恍然,问:“情况怎么样了?”   廷皓说:“我把曲师傅带来了,现在住在首尔市里的酒店里,百草和光雅陪着他住。当年的事情另有心情,现在需要的是证据。监控视频还有人证物证什么的,我会派人去查。”   “那就好。”这样不光是他们父女三人,连柠姨也能够放下过往的心结,好好生活。   这时候,恩秀适时开口:“如果不是曲师傅做的,金师叔一定会道歉,昌海也会道歉。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但是在真相没出来以前,岸阳队还是照常训练,敏珠要关禁闭,不会出来找麻烦的。”   婷宜笑道:“一个星期,她估计要闷坏了,闵师兄也下得去手?”   恩秀无奈,“不罚不行,那丫头的性格是要好好磨一下。”   “现在若白病着,岸阳队群龙无首,要怎么办?”婷宜问道。   廷皓摆手,“你可别看我,爸肯放我离开是有条件的,本少爷可忙着呢,没那个时间。”   初原开口说:“亦枫和申波的性格刚好互补,有他们在,够了。”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起来。   初原笑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估计是不放心若白。”   恩秀起身,说:“哥,我去开门。”   廷皓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刚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突然抬头,“刚刚恩秀喊你什么?”如果他没听错,那是中文的“哥”吧?初原才到昌海几天,就跟恩秀的关系这么好了?   看见廷皓疑惑的表情,初原也不否认,“就是这样。”   就是哪样?   廷皓突然觉得他的智商有点不够用,怎么他就听不明白初原的话呢?   室内的灯光下,初原隽秀而清俊,一双眼睛里似乎藏尽了洁白的梨花。他抬眼去看正领着几个人进屋的恩秀,五分相似的脸,一模一样的眼睛。   李云岳。   小李云岳。   廷皓悟然,原来是这样。   信息量有点大,却也不是到无法接受的程度。   认识恩秀多少年了,居然没有发现?廷皓有些自嘲,心中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   “初原师兄,廷皓师兄,婷宜师姐。”来人一一打着招呼。   胡亦枫、申波、范晓莹,来的就他们三个,估计是怕人太多会吵着若白休息,婷宜冲他们笑笑,说:“若白在楼上房间睡觉,你们去看看他吧。”   闻言,亦枫点点头,转身就上了楼。   婷宜疑惑地看着申波和晓莹,不是来看若白的吗,怎么不去?   申波笑道:“亦枫一个人就够了,我许久没有见到师兄,所以过来聊聊。”虽然现在人在国外,但毕竟他是贤武的人,没有亦枫的那份深切感情,算的上是一个“外人”,他们两兄弟的相濡以沫,他横插一脚算什么回事?   婷宜又把目光投向晓莹,对方立刻就摆了摆手,说:“我是很担心若白师兄,但是我更担心嗓门太大把他吵醒了,我还是不上去了……”   “扑哧——”听了这话,恩秀捂着嘴笑了起来,这个大眼睛、娃娃脸的小女孩,怎么这么可爱。   被少女宗师这样看着,晓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顺着旁边的椅子,就在餐桌前坐了下来。她看到婷宜有些疲惫的神情,于是说道:“婷宜师姐,你看上去挺累的。”   婷宜摇摇头,“之前若白发低烧,房间里开了热空调,可能中了点暑气,一会儿喝碗凉茶就好了。”   晓莹看着她,突然好像在她的脸上发现了什么,孤疑道:“咦,师姐,你耳垂那边是被蚊子咬了吗?来韩国这么多天,也没见蚊子啊。”   “是吗?哪一边?”   “右边。”   婷宜拿手摸了摸耳垂,没有摸到凸起的块状,也没有瘙痒的感觉,“你是不是看错了,没有被蚊子咬啊。”   晓莹将头凑了过来,伸手去摸,“是红红的一小块,不过不是包……不过那又是什么?是过敏了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闲着没事干,大概是近来发生的事情有些沉重,大家伙儿聚在一起鲜有其他话题可以聊,一个个的听着晓莹的话就把目光都集中在婷宜身上。   廷皓原本不打算参与女孩子间这些有的没的的闲话,但是脑海里突然想到什么,起身走到婷宜身边,顺着晓莹的目光看去,果然在妹妹耳垂上看到一小个不规则的红块,原本已经舒缓许多的脸,因为这个,又一下子黑了下来。   方廷皓是打马街头过的纨绔少年,还未成年的时候就有一众酒肉朋友,进出声色场所,就算他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他哪里会不认得,那个东西,分明就是吻痕!居然留在那样的地方!   还说什么都没做!   他紧紧捏着拳头,要爆发着什么。   婷宜见到哥哥愈发不好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单手不自觉去捂住耳朵。她忽然想起那个时候,若白轻咬着她的耳垂,敏感得让她整个几乎一下子烧起来。   糟了,哥哥一定是看出来了。她暗叫不好,同时又有些心虚,在他发作之前,连忙开口:“晓莹你来的正好,这些东西我和恩秀两个洗不完,一起来厨房帮忙吧。”   “好啊,可以。”晓莹虽然不懂婷宜师姐为什么突然把话岔开,但还是开心地动手在餐桌上收拾起来。   恩秀扯了扯初原的袖子,踮起脚尖靠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初原冲她点点头。恩秀脸红了红,连忙俯下身体去收拾碗筷。   申波忍着笑意拍了拍自家师兄僵硬的肩膀,难得见到他这么堵心的一面,于是安慰道:“若白师兄不是你好兄弟吗?自家人,不亏。”   方廷皓气极反笑,决定回去之后立马找柠姐要训练计划,说什么也要再跟若白打上一架,这一次,他就不信他敢还手?   ☆、 第五十九章 如饴(终章)   若白醒来的时候感到整个人都舒适得多,身边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想到之前拥着的人儿,他只觉得心头一软,某个角上塌陷了一块。   起身下床,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客厅里正看着早间财经新闻的廷皓,黑衣黑裤,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霞依然残留着黑夜的魅惑。   廷皓侧头,昨天晚上还孱弱憔悴的人现在已经精神奕奕地能够下床了,他眉宇间染上一抹轻松的神色,开口道:“哟,恢复不错,那就准备一下,吃完早饭我们去医院。”   若白走到沙发上坐下,随口问:“你怎么来了?初原呢?”   方廷皓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冷哼一声,“你倒是不管到哪儿都记得初原,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   若白沉默,没有理会廷皓的坏脾气,也不知道谁又惹方大少不高兴了。   少年君子如玉,原本清冷而高峻的脸庞因为放下来的刘海显得温润而阳光,这才是从前的若白嘛,方廷皓想道。就这么想着,手也不自觉想去揉揉他的头发,然而伸到半空中的时候却被对方一把握住手腕,“你干什么?”若白问。   廷皓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只暗道若白这小子越来越不可爱,生人勿近也就算了,居然连他都避开。脑袋里突然想到昨天撞见的那一幕,又想到婷宜耳垂边留下的吻痕,于是嗤笑着开口:“你都把我妹妹拐走了,还问我干什么?”   听见廷皓提到婷宜,若白面色有些不自然。他揣摩不出廷皓的想法,他向来都是阴晴不定,他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若白挣脱了他的手放在嘴边低咳了一声,说:“廷皓,我……”   “若白,你醒了!”女声有些惊喜,婷宜手里拿着一杯牛奶走了上来,穿着白色衬衫牛仔裤,梳着单个麻花辫,整个人如同田园风光中一朵徐徐绽放的雏菊,清雅如霜。   “既然醒了就把牛奶给喝了吧,还是热的。”小姑娘把白色的乳液递到他面前,睫毛弯弯,黑色的漂亮眼睛里亮晶晶的。若白很想问:那是什么,星星吗?   他笑着接过玻璃杯,喝起了牛奶,乳白的液渍站在他的唇上,除去了他身上所有的清冷。   初原看着一边面色不善的廷皓,在茶几上放下托盘后拍了拍婷宜的肩膀。对方得到他的示意,连忙狗腿似地冲另一个被她无意中忽略的人,问:“哥,你要牛奶吗?还是咖啡?我帮你煮。”   廷皓将一只脚翘在另一只脚上,双臂撑开搁在沙发靠垫上,睥睨天下的气势展露无遗,“不劳烦方大小姐,小的没这个福分,您老还是照顾好你男朋友吧。”   婷宜默默顶着这样强势的视线,尴尬地站在原地,明明都赞成了还这么阴阳怪气,哥哥真是讨厌。   若白将牛奶玻璃杯放下,擦干嘴边的痕迹,拉着婷宜的手将她放在身后,淡淡地开口:“你别怪她。”   廷皓眯了眯黑眸,两只手环抱在胸前。他可什么都没说,现在倒是搞得他像棒打鸳鸯的恶人一样。他弯了弯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开口道:“婷宜脾气最差,你知道的。”   听见他这么说,婷宜立马就不服,从若白身后探出头来要辩驳。若白止了她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开口。   廷皓见他不答,继续接下去说:“刁蛮任性又嚣张跋扈,别人一旦忤了她的意,她就不高兴。常常发脾气,就希望别人哄着她,把她供着。眼光比谁都挑,不喜欢的东西绝对不会去碰,样样都不满意……”说到这儿,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若白,挑人这方面,他那个妹妹,倒是眼光独好。   “……她怕苦又怕累,怕脏又怕痛,懒散又娇气……”廷皓一一数落婷宜的种种不是,若白就这样站着静静地听。   等到对方终于停止了话头,若白才缓缓说道:“不是,婷宜脾气不差。”   廷皓挑眉看着他,只听对方继续说道:“婷宜善良,有时候说话难听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她也耿直,直来直往,她真心对待对她好的人。她最讨厌别人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但如果她嫌弃又抱怨,那只说明她是原意的,并非不耐。婷宜也聪明,做事周到也会为别人着想……”   婷宜站在若白身后,一只手还被他攥着,听着他一一反驳哥哥的话,语气平淡又有浓浓的宠溺。她自己都没这么了解她自己,没想到若白这么了解。   鼻子酸酸的。   她有点想哭。   “……至于你说她怕这个怕那个,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这些小毛病,在我看来都不是毛病。”   此方之□□,彼方之蜜糖。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会无条件包容你的所有缺点。   就算你再怎么不堪,他都甘之如饴。   方婷宜深知哥哥的话并没有错,她的坏脾气自小就是这样,只怕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改也改不了。   她也讨厌她的矫情。   她也讨厌她的骄横。   她也讨厌她的无理。   但如果这些都不是毛病的话,那么她原意寄出她所有的勇气,跟着身边这个人,好好走完这一生。   若白话完,但那声音似乎还在四周墙壁间萦绕。廷皓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半晌,轻笑出声,“这个笨丫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那么若白,就劳烦你以后多多操心了。”   “会的。”   婷宜定了定心神,从托盘上拿起一笼包子,说:“若白,吃早餐,我喂你。”   “好啊。”若白答应,任由她拿筷子将小包子递到她嘴边,里面的肉汁充斥在他整个口腔里,面前的女孩神色专注又美丽。   这样好的姑娘,他怎么舍得放手。   方婷宜讨厌医院。   全世界最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这里   空荡荡的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永远不变。   她背靠着墙,企图找个支撑让自己能够坚强点儿,从刚到这里开始,对面的墙上,几个韩语字一直就像一把锯刀,狠狠地锯着她的心。   心脏科。   主任医师。   韩旻昌。   方婷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   她明明记得的。   她该记得的。   体育报刊,体育杂志,那么人物专访,还是记者的赛后采访。她曾经看过那么多关于若白的资料,她怎么能够忘记这一场病呢?   很多年以后,体育界一直流传着那位来自东方岸阳的男子的故事,也提到过他年轻时候得过一场大病,差一点,与元武道失之交臂。   哥哥带着他们来医院,初原哥哥直接领着他们到了这里。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原来、是这一件事。   “婷宜,过来坐吧,你这样站着等也没用。”恩秀说道。初原哥哥和若白一起进到里面,期间护士进进出出手上不知拿着什么到现在,快有一个多小时。   婷宜冲她摇摇头,说:“坐着我心更慌,还是站着好了。”   现在训练营还是照常,婷宜那些师妹们一个个还需要闭馆,哥哥和廷皓没有办法深切地感知她的心情,恩秀知道她身边得有一个人,于是就跟了过来。   恩秀见她神思倦怠,体会到她的心情,也就只好作罢,但依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开口道:“别担心,不会出大事的。”   婷宜低头看自己的鞋子,心中不断反复地询问自己:她知道上一世若白有多么健健康康地开辟出一片只属于中国的天地,那么这次,他是不是依然可以挺过这道难关?   “吱——”门开了。   婷宜感觉迎了上去,另一边长椅上一直沉坐不说话的廷皓也起身过来,眉色间的凝重和担忧丝毫不亚于婷宜。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两人面色如常,一个温柔浅笑,一个清冷隽毅。   初原看了一眼大家后,对若白说:“你跟他们讲吧。”   婷宜忐忑地看着若白,生怕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没什么大事。”若白淡淡地说。   婷宜显然不信,扭头去看初原。对方笑了一下,安慰道:“确实没什么大事。”   廷皓皱眉:“你把话给我讲清楚,你没看婷宜这么害怕啊?”   明明是你自己也害怕吧,喻初原想道,他没办法跟他们说那些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只好在口上做些言简意赅的解释,“一场手术就可以了,成功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那不成功呢?”婷宜急急忙忙打断他的话。   “你别急啊,婷宜,我话还没说话……”   “那你倒是快说啊!”廷皓受不了初原温吞的性子,直接皱眉吼道。   初原无奈,继续解释道:“不成功,那就会失去体育竞技的可能。”   婷宜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最后,小心翼翼地问:“也就是说,就算不成功,若白也不会有事,对吗?”   初原点点头,他明白婷宜的意思,只要活着,就算不拥有常人健硕的体魄,那也没关系。   得到肯定的回答,婷宜突然脚下一软,眼看着整个人要倒了下去,若白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扣在怀里,若白说道:“别担心,我没事。”检查的结果比他想象得好。   从那样年幼的时候,他跟元武道结下不解的缘分,因此,他收获了友情、亲情,甚至于是爱情。如果有一天,他不能够再去触碰它,那么他的生活,将会陷入到怎样一个境地?   幸而命运宽厚,上天终究是待他不薄的。那样的风险,他并不惧怕,因为早在之前,他就找到了另一条可以拥有元武道的路径,更加艰难,更加坎坷,却也更加荣光。   他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计划,他心里有好多好多的抱负,在他听到医院诊断结果的那一刹那,他笑了,因为这些东西,他都能实现,不,应该说,是他们,还有他身边、一个个天资绰约而勤奋刻苦的队员。   而他最珍贵的,他心头的朱砂痣,不用害怕失去她了。   看着相拥的两人,方廷皓没有说话,反而去问初原:“手术的风险呢?”   “百分之五十。”   廷皓皱着眉,沉默了两三秒之后舒展:“也就是说一半一半……以前扔硬币,若白总能猜到是人还是花。”   初原笑了笑,看着身边的人。原是他多虑了,害怕若白失去元武道的可能性,但是现在看来,他有比元武道更重要的事。“这几天需要住院观察,等到各项指标一直稳定在一个正常的数值范围内,就可以手术了,初步时间定在后天晚上。”   廷皓若有所思,“嗯,我知道了,手术同意书我来签吧。”   听了这话,初原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凭什么你来签?”   “凭什么我不能签?”   “廷皓,你以为这签手术同意书跟你签合同一样?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我来吧。”   “你少拿兄长的架子教训我……”   婷宜从若白胸前抬头去看,这两个人居然吵起来了。她抬头去看若白,小声地问:“我们怎么办?”   若白压低了声音,“去护士台找护士,然后去病房。”   婷宜轻笑,眨了眨眼,一脸同意。   两人小心谨慎地一齐挪开步子。走到半路,婷宜歪头跟身边的人说:“恩秀还在那里呢。”我们就这么抛下她,真的好吗?   若白淡然道:“就是因为恩秀在,初原摆明了在为难廷皓,看不出来吗?”   婷宜一点点思量他这话里的意思,然后瞳孔微怔,说:“你知道啦?呃、我是说,你知道初原哥哥和恩秀的关系?”   若白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不会是初原哥哥主动告诉你的吧?”   “就在见到云岳宗师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气质很相近,虽然初原的长相更多地继承了师母,而且你也告诉我云岳宗师来自岸阳。”   所以就这样发现了初原哥哥一直掩藏的秘密?   方婷宜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她在昌海待了好几年,见到云岳宗师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一双手也是有的,她怎么就没往这方面去想呢?   心事松缓下来,婷宜一把将身边的人抱住,在他胸口蹭啊蹭的,“若白你真厉害。”   对方抱着她整个蹭上来的身体,耳朵听着她突如其来的、毫无内容的夸奖,嘴角弯了弯,“行了,这里是医院。”   “医院又怎么了?”婷宜嘟囔着嘴,向着前方看去,冷冷清清,除了几个护士和家属走动外没什么了。许是科室本身的原本吧,这层楼都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她坏坏一笑,感觉到身体内作恶的小因子在蠢蠢欲动,抬头看若白,语气娇俏而霸道:“吻我!”   若白无奈,警告道:“别闹。”   “就不!”   少年叹了一口气,目光微深,看向女孩的黑眸中充满了柔情与宠溺,俯下头吻住她的唇瓣。他亲她,温柔而细腻,热烈而深沉。她回应着他,毫无保留,诚恳坦荡。   有人说,爱情原如树叶一样,在人忽视里绿了,在忍耐里露出蓓蕾。   幸而,我们遇到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有点不舍,但还是要说再见了~最终也没舍得把文写虐~ 番外也许有你们想看的东西,然而,关于脖子以下的描写不许出现这个事情~扶额,这个让我怎么办才好~ 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岁梦】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